;所以说,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
大图书馆赫刻希盖姆的二层,宇白碧把装着咖喱的炖锅端到餐桌上,她一边取下厨房手套和身上的围裙,一边向迫不期待起身舀咖喱的蕾布莉安问道。
;嘿嘿,是谁呢~你说呢,夏尔芙?蕾布莉安嘻嘻一笑,把皮球踢给端坐在她身旁的夏尔芙。
;谁知道呢,是谁都有可能吧,我已经忘了。夏尔芙抿着餐前红茶,给出棱模两可的答案。
;哈……不愧是你们,真有默契。见到二位打算卖关子到底,宇白碧只得略微无奈地笑了笑,放弃追问。
;毕竟是夏尔芙姐姐和蕾布莉安嘛!在椅子上晃着脚的艾蕾也跟着帮腔,即便她根本不知道那三人在聊什么话题。
;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三日月人的口味都很清淡,没想到还有卖相如此醇厚的菜式。夏尔芙舀起一勺咖喱送入嘴中,从她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判断,看样子是撞到了她胃袋的好球区。
;其实这是源自大陆的料理哦,从我们的祖先迁居到三日月之前就存在了,我还很好奇为什么现在基本上都见不到了呢。
;如果让宇白小姐来推广的话,会再次让这道菜的魅力席卷王国也说不定。夏尔芙打趣道,;这一年来,在王国过得还算开心吗?
;当然。不过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四处东跑西跑就是了。宇白碧点点头,;虽然这里是‘图书馆’,却比我以前住过的任何地方都更有‘家’的感觉。
;比起一年前,这里也变了很多啊。夏尔芙望向赫刻希盖姆的入口大厅,原本显得有些空荡的环形书架,现在则被塞得满满的,这些多出来的书籍,都是这一年里蕾布莉安与宇白碧在外收集而来的,其中还有不少绝世孤本。
单论藏书的稀有度,这里或许已不逊色任何一座真正的图书馆了。
;主要是因为我起了个好名字。
;;;完全没觉得。餐桌上的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真的假的!是你们完全没领略到‘六芒星’(Hexagram)这个名字的魅力吧!蕾布莉安的反驳反倒让夏尔芙她们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这段时光马上也就要结束啦。宇白碧擦着笑出眼泪的眼角,声音中似乎带着点点寂寞和不舍,;那位剑圣大人现在还在米德拉什等着我们吧。
;蕾布莉安,你说出发之前还要去一趟本家,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吗?夏尔芙想起不久前蕾布莉安对她说过的话,顺口问道。
;不……蕾布莉安摇摇头。
;只是……稍微去道个别罢了。
……
…………
………………
三天后,王都榭尔提亚。
蕾布莉安站在那座宅邸的大门前,抿着嘴唇,踌躇不安。
重建之后的克洛法斯特本家,单从外表上看,几乎与被烧毁之前的样式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内部的装潢与布置也完全按照旧制重现。现在继承爵位的西格尔·克洛法斯特,与贝蒂的生父,也就是那位克洛法斯特侯爵生前的感情极好,他之所以会这样做,除了缅怀自己的亲哥哥外,另一个原因,恐怕也是在照顾蕾布莉安的心情。
作为那场灾难下,克洛法斯特本家唯一的幸存者,西格尔一家并没有因蕾布莉安是养女而疏远她,反倒希望蕾布莉安能早日回到本家,正式继承爵位。
在蕾布莉安被誉为王国百年难遇的魔法使天才后,或许这份关心显得并不纯粹,但蕾布莉安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那位叔父与收养了自己的养父一样,在贵族中都是难能可贵的品格高尚之士。
也正因如此,蕾布莉安才不愿接受这对她而言过于奢侈的善意。
从贝蒂把她从那个雪夜救起的那天起,蕾布莉安自始至终也没认为自己是一个贵族。
她不过是个;被贵族所救的人,在这份恩情都没机会偿还的现在,她不认为自己有被称为;克洛法斯特的资格。
所以,除了每年贝蒂的忌日和新年家宴外,蕾布莉安都避免自己与克洛法斯特的人有所接触。
只不过,今年的情况有所不同。她不能确保在这趟旅途结束后,自己还有机会回来。而如果就这么不辞而别,那么对于那群打心底里将自己视为家族的人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
酝酿了好一会儿感情后,蕾布莉安按下门前的铜铃,不一会儿,就有女仆出来查看情况。
;蕾、蕾布莉安大小姐……!女仆看到突然前来造访的人是蕾布莉安,显得有些吃惊。
;哟……上午好,能带我进去吗?蕾布莉安露出僵硬的笑容。
;当然!快请进,薇尔薇特大小姐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哈……薇尔薇特吗……蕾布莉安咽下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跟女仆走进宅邸的大门。
在前厅喝茶休息的时候,一道透着惊喜与兴奋的悦耳声音从屋内传来。
;蕾布莉安姐姐!?欢迎回来!
闯入蕾布莉安眼帘的是一位十三岁年纪的少女,她穿着珍珠色的连袖衬衣与天蓝色的丝绸裙,微卷的檀木色长发挂在双肩,茶褐色的眼睛中满是惊喜。
她扶着门框,脸颊微红地盯着蕾布莉安。
她是西格尔·克洛法斯特的大女儿,薇尔薇特·克洛法斯特(Velvet·Chlofast),也是蕾布莉安的堂妹。
;好久不见,薇尔薇特。最近过的好吗?在学院还算顺利吧?
薇尔薇特是艾尔蒙特学院的在读生,也正是因为这一层身份,她投向蕾布莉安的眼神中更添了一份崇拜。
;嗯,作为蕾布莉安姐姐的妹妹,我每天都为了不给姐姐丢脸而努力着!薇尔薇特捂着胸口,迫不及待地诉说自己对蕾布莉安的倾慕,;前段时间,蕾布莉安姐姐举行毕业典礼的时候,虽然我很想去送行,但那天正好有教授来找我,实在很抱歉……
;不……你不必那么费心……蕾布莉安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她向来对这位堂妹的热情与真诚没辙。
;怎么会——!今天也是,如果蕾布莉安姐姐肯提前说一声的话,我一定会安排家里的人去接您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也不习惯被这样对待,所以还是算了吧。蕾布莉安笑了笑,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薇尔薇特有些可爱。
或许是与艾蕾相处久了的缘故,蕾布莉安也或多或少明白了做;姐姐的感受。薇尔薇特之所以会对她如此恭敬,肯定是把蕾布莉安当成了自己自傲而憧憬的对象来看待。放在以往,蕾布莉安肯定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现在,她认为自己也有义务去扮演这样的角色。
;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蕾布莉安站起身,走到薇尔薇特的面前,拿自己的手在她的头上比了比,;你似乎长高了呢。
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薇尔薇特的脸像中暑一般涨红了。
;西格尔叔父他们在吗?
;不不不不、不在——父亲大人去领地征收今年的税收了,母亲大人则被邀请去参加城里的沙龙……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是吗,倒也不是什么大碍,蕾布莉安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薇尔薇特还好,她最不想面对的还是她的那位叔父大人,;那么,麻烦到时候把我的话转述给他们吧。
;蕾布莉安姐姐,那是指?
;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些事想提前说一声,以及……顺道来告个别而已。
;告告告告告、告别!?听到蕾布莉安的话,薇尔薇特显得有些慌张,甚至不顾礼节,下意识地抓住蕾布莉安的衣袖,追问道,;蕾布莉安姐姐,你、你是要……
;别、别哭啦——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到薇尔薇特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蕾布莉安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罪恶感。
;从艾尔蒙特学院毕业后,我想出去旅行一趟。所以至少,今年的墓祭和明年的新年会我都不能参加了,对不起。
;旅行……吗?薇尔薇特揉揉眼角,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下来。
毕业旅行在艾尔蒙特学院这类高等学府的毕业生中并不罕见,蕾布莉安的说辞在薇尔薇特眼里看来可信度很高。
;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一年、二年……?我不知道。蕾布莉安摇头,;等我找到人生的方向后,就会回来了吧。不会让大家等太久的,别担心,薇尔薇特。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给父亲大人他们的。薇尔薇特眨了眨自己漂亮的茶褐色眼睛,努力地点点头,;我会一直等着蕾布莉安姐姐回来。
;谢谢你,薇尔薇特。蕾布莉安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摸了摸薇尔薇特的脑袋。
她的心中,一种;这样也未尝不可的想法正悄悄地萌芽。
等她得到源初之魔导书,成功造出素体,复活贝蒂之后,她也许就能同贝蒂一起,堂堂正正地面对她们的;家人了吧。
;那么,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欸,不用那么着急吧?留下来一起吃午餐吧?
;那个……我还真的挺急的。蕾布莉安挠挠头发,苦笑着说道,;而且,我想在离开王国之前——
;再去看她一眼啊……
……
…………
………………
王都榭尔提亚近郊。
纯白的西斯提亚圣教堂坐落在蜿蜒的乡间小道边上,附近则是用大理石垒砌而成的露天箱庭。
这里是克洛法斯特家的陵园。
;Unlock。
小小的阵在蕾布莉安的指尖一闪而逝,紧闭的陵园大门则应声而开。
蕾布莉安没有打开陵园的钥匙,以往只能跟着西格尔叔父他们一同前来祭奠,这次因情况特殊,她也顾不上传统与礼节了。
陵园内矗立着一排排花岗岩制的方尖墓碑,上面陈列着的名字,皆是克洛法斯特家过世的先祖们。
蕾布莉安穿过那如灌木丛般林立的墓碑,径直走到陵园末端的一角,近几年新扩建的地方。
并排立起的三道墓碑上刻着姓名与生卒年,蕾布莉安半跪在最右侧的碑前,无言地注视着那个名字。
伊丽莎白·克洛法斯特(1869—1882)
理论上,在沉眠的灵魂被蕾布莉安封存之后,贝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死去。只要蕾布莉安的夙愿达成,她便能以与艾蕾相同的方式重回世间。但每次看到这串文字,蕾布莉安的心脏还是会感到一阵刺痛。
她从自己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墓碑前。
打开盖子,一颗通透晶莹的棱柱体正静静躺在琉璃色的细沙之上。
棱柱体中流转着银白色的光辉,这便是承载着伊丽莎白·克洛法斯特这位少女灵魂的灵魂结晶。
;唷……贝蒂,离上次像这样子和你说话,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蕾布莉安坐在目前的草地上,挽着双膝,低声说道。
;你还在睡觉,自然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吧。但是,我还是想说啊……
;这两年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在太多了,想要一口气讲完,大概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部分的故事就等你醒来之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可以吗?
;我啊,这段时间也交到了几个朋友哦?艾蕾、夏尔芙、碧……不论哪个都是能让我推心置腹的人,你也一定会喜欢她们的。托她们的福,晚上做噩梦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你一直说要我多去认识一些人,虽然现在也只有三个而已,但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不是好事,你不觉得吗?
;当然,你也不必感到嫉妒哦?我的心中最特别的位置,一直都是留给你的……
;对了,你还记得薇尔薇特吗?她是西泽尔叔父的女儿,我记得我们去索菲亚玩的时候曾见过她一面吧?她今年已经十三岁了,长得似乎也和你有几分像。明明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姐姐’、‘姐姐’地叫我,很令人头疼吧?
;接下来,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趟,和同伴,还有那位传说中的剑圣一起,去取得源初之魔导书。只要有了那个,我就能为你制造新的身体,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等你醒来之后,会不会感到吃惊呢?毕竟那时候我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了,样子肯定也和小时候有很大差别吧……说实话,我还有点害怕来着,如果到时候你认不出我的话……不,那绝对不可能。
;这趟旅途中,我会遇上许多难预料的危险,也许会就这么丢掉性命也说不定。其实,我连能不能成功都没把握。因此,我不能把你带在身边,对不起,贝蒂。
;对不起,对不起……
无声的泪从蕾布莉安的眼角滑落。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所以、所以——
;再稍微等我一阵子就好——
蕾布莉安使用魔法,在墓前的草地上掘出一个小坑。
她将盛着灵魂结晶的收纳盒封起,安置在其中,重新把坑填好。
;我向你保证,贝蒂。
她站起来,拭去残留在眼角的泪水。
;下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就是我们重逢的日子。
;再见,贝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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