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听可失哈儿情况的这几天, 秦涓偶尔会想起尕娃来。
若是日后尕娃走出了木塔儿村,希望他不要来可失哈儿。
在这个地方等了几天后,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战争的进一步消息, 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逃难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而他并没有见到北边再有援军过来。
本来若是逢上援军, 他能想办法跟着援军走的。有援军打头阵,他紧随其后也更安全一些。
可现在前路无卜, 他不知道攻城的人是谁又有多少人……
坐在破旧不堪的石庙里, 他开始整理舅舅留下的东西。
舅舅行囊里的东西不多, 但东西收拾的都很工整, 舅舅是个细心又有条理的人。
他想舅舅了。
终于, 他真的坐不住了, 决定冒险去可失哈儿一探究竟,若是带走舅舅的是应援可失哈儿的军队,那么舅舅现在会很危险。
这里距离可失哈儿不过一天的路。
他若此时启程按照预计凌晨时分便能抵达可失哈儿。
想到这里, 秦涓走出破旧不堪的石庙,他刚出来就有几个赶路的人朝着石庙这处走来。
这几人人架着牛车, 一看就是从可失哈儿过来的,秦涓以为两天前他遇到的那几个是最后一批从可失哈儿的方向过来的难民了, 没有想到还有。
“大叔, 你们是从可失哈儿过来的?可知现在情况如何了?”秦涓急切的问道。
“小兄弟你快逃吧,可失哈儿被占领了, 能逃的都逃了, 逃不了的被俘虏了, 我们要往哈密儿去,你最好往北逃,别向南!”
那个大叔说完匆匆驾着牛车走了。
別向南?也就是说那些人占领可失哈儿的人可能要向南打?那不就是要进攻押儿牵吗?
秦涓没有改变去可失哈儿的想法, 他头也不回的向南而去。
次日凌晨抵达可失哈儿,远远的就见不知名的军队徘徊在城楼内外。
没错,可失哈儿已经被占领了,现在最近的援军只有在押儿牵和斡端的蒙军,再者就是大永王驻守罗卜城的军队。
但此时回想一下秦涓来时的惨痛经历,便可知即便能凑到一定数量的援军也不可能快速赶来。
秦涓想,他若在可失哈儿外围绕上一周寻找能进入城内无人把手的漏洞之处,也许也要花上一两天。
他很想知道没有被俘虏的守城军现在往哪个方向逃了。
担心被巡逻和放哨的人发现了,秦涓得时不时的变动他的位置。
等天黑吧,天黑应该能想办法进城去打听消息的。
他真的很担心狐狐和旦木。
于是秦涓走远了些,在他认为的安全范围内停下喂饱了舅舅的马儿。
拿出木塔儿村长夫妇给他准备的干粮,取出他喜欢吃的鱼干,生了一堆篝火,将鱼干架在火上烤。
正当他盯着冒油的鱼干发呆之际,身后的林子里似有风声。
他一惊,陡然站起抬起一脚,沙子四起,篝火瞬间熄灭,快烤熟的鱼干也难免遭殃……
他转身上马想离开这里,只见一个人影如闪电一般向他袭来。
拥有如此敏捷又迅猛的身手的人他倒是遇见过一个……
秦涓在抵御来人进攻的时候,试探性的开口唤道:“旦木?”
果然那人在袭击了他两招之后停下了。
“秦……秦?”
旦木远远的盯上这个人的时候就在想为何身影会如此熟悉,原来真的是秦涓。
旦木快要哭了。
秦涓见了以为是因为自己当时丢下旦木就走了,后来也没写信给旦木的原因,哪知旦木说道:
“太过分了!你竟然把烤鱼干全浪费了!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呜呜呜……”
“……”
就为了这?
秦涓面无表情的下马,又重新拾柴燃了一堆火,将一个包袱打开,火光之中一大包鱼干涌出来……
看得旦木直接傻掉了。
旦木抓起鱼干就要啃。
秦涓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别急,烤熟了再吃。”
旦木仰头大哭:“我快饿死了……”
“还有力气哭就不会死。”秦涓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很快,已将鱼干架在火上了。
等旦木吃光他一半的烤鱼干躺在地上打嗝。
秦涓才淡声道:“吃饱了就跟我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家公子呢?”
旦木坐起来,想了半天,有些纠结的说道:“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秦涓挑眉:“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旦木挠挠头突然盯着秦涓眼前一亮,指着他道:“围攻可失哈儿将军你肯定认识的。”
秦涓被他莫名其妙一句搞的一头雾水。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古知塔塔族的王入侵可失哈儿就是因为虎思斡耳朵之围他坐下大将被射杀,万溪说射杀那个大将的人是你,所以古知塔塔来进攻可失哈儿是因为你啦。”旦木说完叉着腰可神气拉,他总算聪明了一回,把话讲清楚了,以往他们总说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讲不清楚。
秦涓等他下文等了半天,抬起头掀起眼皮看向他,却见这小子不知道叉着腰傻乐呵什么……
“还想吃鱼干就继续说,不说我走了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挨饿!”
旦木脸上的笑容一凝,老实巴交的继续说道:“然后可失哈儿被包围了,没有等到援军守城官立刻投降了,我和万溪收到消息的时候守城官已经打开城门迎接那个古知王进来啦,古知王坏死了,他要杀百姓泄愤啦……”
听到这里秦涓心都揪起来了。
旦木继续说道:“为了一城的百姓,我家公子就站出来啦,一城的百姓得救了逃的逃散的散,我家公子被古知王抓走啦……”
“什么?”秦涓惊的站起来。
旦木被他吓了一跳:“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公子是自己去的,而且公子救了一城的百姓,公子很厉害好不好,再说古知王是公子的师小叔,不,小师叔,既然是叔叔就不会杀掉公子吧。”
什么鬼玩意!秦涓觉得自己认知都要被颠覆了……这他妈什么鬼情况……
“万溪呢?”秦涓忍了好久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问问其他的。
“万溪去找救兵去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公子被带走的当天我就随着难民逃出城了,现在他们反悔了不让剩下的百姓们出城了,出城后前几天城外的百姓还会给我东西吃,后来没有人再给我东西吃了……这里的林子里连兔子都没有,我就一直饿……喝一点水睡一觉,再继续等万溪,哪知万溪没等到,等到了你。”
秦涓:“万溪他往哪里去了,有没有告诉你?”
“他说对方有十万人,去罗卜城找大永王不现实,他要去曲先城找纥颜部借人。”旦木回答道。
秦涓:“整个罗卜城内大永王的兵力不足五千人,万溪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不会去罗卜,近一点的押儿牵和斡端也是一样的情况,况且去罗卜要经过大面积的沙漠,当然去曲先走塔里木盆地西北侧也不会太快,大阴山山麓一路气候高寒,且补给之地甚少。至于纥颜部会不会借兵给他也不清楚。”
旦木听不太明白:“好像很难的样子……那公子该怎么办……”
闻言,秦涓突然问道:“那个古知王现在在可失哈儿城内吗?”
旦木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清楚,也很多天没有得到公子的消息了。”
秦涓:“看来还是得去打听一下。”
旦木:“需要我效劳吗?”
“你敢随我潜进城中吗?可能出不来的那种。”秦涓挑眉问他。
“可万溪让我在城外等他。”旦木说道。
“行,我把包袱和马儿都留在这里,你帮我看好了,包袱里的东西你随便吃但其他东西别动,那是我舅舅的,还有马儿你可别饿着它了。”秦涓边说边将包袱递给旦木,“你省着点吃,万溪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进不来,所以你得把干粮分成十几份来吃,记住了吗?”
旦木茫然无措的点点头。
“记得遇到人就躲远点。”秦涓叹气,当然他不担心旦木的安危,只担心这小子喜欢吃却又懒得动手做,可别把自己饿死了……
“那你真的要进城吗?”旦木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涓朝他点点头:“我要潜进去救你家公子。”
他说着转身要走。
旦木却突然问道:“秦涓,你为什么对公子这么好……虽然你对我也很好,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对公子的好与对我的好不同,具体怎么不同,我说不上来。”
秦涓浑身一震,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旦木看到秦涓双颊微微泛红,他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那你找到了公子,会给公子烤兔子吃吗?”
秦涓转身:“不会。”
旦木高兴的蹦跶起来:“太好了,你只给我烤兔子!你快去吧!”
秦涓想狐狐才不会喜欢吃烤兔子呢……
*
将舅舅的东西交给旦木后,秦涓更放心了。
他渐渐摸近可失哈儿的城邦外围……
偌大的城总有疏漏之处供一人通过的。军队也没有这个闲兵来把整个城团团围住。
所以秦涓进在天亮之前进入了可失哈儿。
废了一番功夫找来一个古知塔塔族士兵的衣服,他要进入城中心驻守的古知王军帐中去。
他去的时候,看到古知王军帐的大营外方圆三里在建高架。
这是以城中为核心,提防援军攻破城门后古知王性命受威胁,所以高架有防守的作用。
一旦城门失守,他们还能迅速撤离。
王座的军帐是难进去的,秦涓虽然穿着一身士兵服但混了几次都没成功。
再试的话怕又被抓住了别人起疑,所以只好先作罢。
等到第二天,秦涓也找到了原因,城中的士兵和王营的士兵是有严格的区别的,王营的士兵与城中驻守的士兵是没有交换的,所以他们能很快发现那个人不该进来。
一两次走错说的过去,三四次就说不过去了。
正是午膳的时间,秦涓拿着一个饼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正在琢磨怎么潜进敌营去。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踹了他一脚:“坐开些!挡着你大爷了。”
秦涓正想事情,没注意,猛然被这人一踹,骨头都要断了,他龇牙的看向那人,那人已经跃过他走开了。
可这一眼,他注意到了那人的鞋子。
他这才发现了,那人的鞋子和他们的不同,这个人的鞋子不是布甲做的是皮甲,他立刻反应过来。
王营的人。
他想都没再想什么,跟了上去。
城中的兵不能进去,王营的兵要出来,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偷偷出来的。
有什么事值得他偷偷出来?难不成还是个办事的?
哪个办事的会明目张胆的踹人?
秦涓跟了那人一路直到跟到一处街市,那人绕道至街市后的小巷子进了巷子后一家院子的后门。
秦涓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跟到院子的墙垣处,听到院子内很多男女的嬉笑声,隐约有些明白了。
他想起在夏州时曰曰带他和松蛮去过的勾栏院,那里也有这种声音。
不过也有些不对,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压抑呢?那女人叫的怎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这是在打人吗?难道这世上还有以打人和被打为乐的作乐方式?
秦涓无语,他翻过墙,跳上了屋檐,他不会忘记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得把那人打晕了扒走他那身衣服和鞋子。
哪知这一上屋檐往那天窗口一看,就看到男人那身甲都被扔在了地上,鞋子也是……
这么便宜他的吗?
秦涓想,他也太顺利了吧。
与南方不同,北方的屋顶是个平顶,不是瓦片做的,而天窗下面往往有梯.子,方便爬上爬下晾晒东西。
所以秦涓抱着衣服鞋子出来都很顺利。
只是他仍搞不懂,屋内那两人抱着打来打去作甚,那女的在都求饶了。
那男的可真不是东西。所以这次拿了衣裳,若是那男的怎么着了,也别怪他,他这是替天.行道!
没想那么多,小狼崽得意洋洋的换了衣裳,就往王营而去。
*
这一次是顺利的进来了,不过混进来已经天黑了。
他压根不知道他这身衣裳的主人是属于哪个营的,而且这身衣裳穿着真难受,胸甲大了,鞋子也大了,裤子又短了,而且这裤子套在他自己的裤子外头,勒得慌。
他步子都迈不开。
难受死了。
秦涓正烦躁着,一个士兵在喊他。
不,仔细看这人是个骑兵。
“你过来,把这两桶热水提到豹营去!”那个骑兵趾高气昂的对他说道。
秦涓冷着脸走过去,提起两桶放在地上的热水。
那骑兵不耐烦的催促道:“狗崽种搞快点,别磨叽!”
秦涓想将两桶热水扣他脑袋上,当然他只是想想……
等等豹营在哪里?
“……”
他环顾四周见这一片营帐白色的帆布上绘画有鹰的图案?
那是鹰吧,他绘画识图很差的也没人教过他。
以此类推,那这么说豹营应该的画着豹子的图案了……
秦涓提着热水去找画着豹子图案的营帐。
走了一刻钟找是找到了。
可三四个营帐上全画着豹子,叫他怎么搞?
等等,他凭什么要老老实实的来豹营送水啊?他是进来找狐狐的不是来送水的。
他想着,沉着一张俊脸将热水放下。
他一转身只见一个矮个子的士兵挡住他的去路。
“可算让老子抓到你了!”
这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得不让秦涓怀疑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他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这人叉着腰继续说道:“难怪每天给我家主子送来的水都是凉的!原来你这狗崽子偷懒站在这里发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水提进去!”
秦涓吓了一跳,好在这人不是发现他是假的了……
他提着水,看着这里这么多营帐不知道该提到哪里去。
“还站着展览呢?搞快点。”
秦涓刚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了:“你什么意思,故意耽误我事是不?这边走!怎么能派你这么蠢的人给我家主子送热水,太蠢了。”
“……”秦涓从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真的恨不得在地上捡一坨马粪把他的小嘴巴给堵上。
秦涓提着热水跟着小叨叨走,当他跟着进了营帐,他将两大桶热水放在地上转身就准备走。
又被那小叨叨给叫住了:“我说你是桐油灯啊你?我拨一下你亮一下,把水提进来了不会将水倒入浴桶里啊?还等着我来动手吗!蠢,真是蠢!”
“……”秦涓觉得这货真的是欠抽,应该用给马刷毛的刷子给他刷嘴巴。
秦涓将热水倒入浴桶里,这才注意到这个营帐里的摆设很……清雅,就连营帐里的气味也很好闻。
他难免多看了几眼,也发现营帐里空无一人。
这热水难道是打来给这小叨叨洗的?
“看什么看你可以滚了!”
秦涓冷哼一声快步往外走,身后那小矮子听到了顿时炸毛了追上来骂,他走的快,很快就听不到小矮子的声音了。
正当他得意时,一抬起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营帐营篝火处一个人影往他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好半天迈不开腿,因为他不敢确定……他觉得不应该,不可能。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可是身体又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他已追了上去。
终于,他在两座大的营帐之间没有篝火,较为漆黑的位置,堵住了那个人的去路。
白衣,墨发,颀长的身影,清瘦的让人心疼。
他听到他的声音沙哑的喊出这个名字:“赵淮之。”
那个人终于不在看着路面,沉敛若水的眸光看向了他。
如此清冷,却又充满悲悯的眸光,这一瞬,他只觉得刻骨的熟悉……
他没有多想这样的异样感受,因为他满心都被疑惑与惊恐占据。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他。
赵淮之还没有从见到秦涓的震惊之中适应过来,他也在想为什么秦涓不是应该在罗卜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曾经他满心都是这个孩子,当那日博博怒被人袭击他被博博怒使计带走之后,他以为那些羊角军会杀掉秦涓。
他趁着博博怒回纥颜部大营的时候从大斡耳朵城内逃离,以最快的速度至河间府,恰巧汪古部造反,给他非常宽余的时间,也吸引去了纥颜部的注意,于是他顺利抵达河间,再从河间府坐船回宋国。
回宋国的第一件事是去楚山带父王旧部五百人,去找羊角军寻仇……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秦涓被扩端王麾下的羊角军杀害了。
所以他在沔州伏击了羊角军两次,直到万溪告诉他,秦涓还活着。
他才渐渐的收手。
在宋国他没有兵力,五百人是父亲的旧部为他凑齐的。
他当时想寻仇五百人换羊角军三千人就够了。
做狐狐的时候,他想护天下人。
可笑的是。
做赵淮之的时候,他只想护一人。
赵淮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涓的问题,于是选择了沉默,秦涓也知道这人想要沉默的时候,他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秦涓很生气,可又觉得自己无权生气,赵淮之没有告知他一切的义务。
“你快点出城去,这里不安全,如果你出不去的话,明天在这里等着我让人来带你出去。”赵淮之的声音依旧是清冷中带着丝丝入扣的温柔。
秦涓冷哼:“我才不会出去,要出去你和我一起走!”他的手已捏住赵淮之的一只手腕。
“你真不知道他们在找你吗?有人认得你这张脸,你若再呆在这里会死在这里的。”
赵淮之的声音变得沉沉的,连看着秦涓的目光也有细微的变化,但秦涓不管这些,他只觉得赵淮之好好看……而且赵淮之是他的,不能留在这里。
“你跟我走。”小狼崽发起狠来了,他抓着赵淮之的手腕就往暗处走。
可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淮之心下一惊,将秦涓用身体挡住了。
“大王等公子许久,公子不知道吗?”这个人说着看向赵淮之,又看向赵淮之身后的人。
“有劳合绿大人跑一趟了,一点小事耽搁了,我这就去。”赵淮之淡道。
合绿看了他一眼:“那就快一点。”他转身之际多看了赵淮之身后的人影一眼,觉得眼熟。
看着合绿走远了,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这回倒是他抓着秦涓的手往豹营的方向走。
秦涓不明所以,但看着赵淮之这么急急忙忙的样子,感受到他握着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突然,觉得心口很暖和。
他竟然喜欢看赵淮之为了着急的样子,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等他被拽进了一座营帐,他才反应过来,咦,这营帐他刚才好像来过。
“公、公子……热水凉了,你要不要……”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秦涓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小叨叨!
“狗崽种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叨叨叉着腰对着他大吼,“等等,你来了正好,去给公子再提两桶热水来!”
秦涓突然不说话了,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赵淮之,好像在说,看,他欺负老子。
明明他捏都能捏死这个小矮子,可他偏要装弱小。
赵淮之以前没发觉这孩子这么能演,他心里想笑,却故意装作清冷的样子,对小奴才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打理了。”
小叨叨意识到他被公子嫌弃了,便低着头往外走。
秦涓莫名其妙的竟然觉得很得意,咦,他以往可没这么坏的。
谁叫小叨叨一直骂他,也不看他背后的男人是谁!
他刚得意没多久,只见赵淮之转过身来,一脸幽沉的看着他,对他说道:“刚刚那个是合绿,参加过虎思斡耳朵之围,曾是你射杀的那个大将的兄弟,他极有可能认得你这张脸,所以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会让人来送你出去的。”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古知王还在等他过去。
“赵淮之!”秦涓喊住他,赵淮之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涓厉声又压抑的问他。
赵淮之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
秦涓似乎是听到赵淮之在营帐外对那小叨叨又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叨叨进来了还提了一篮子吃的进来了。
“你早跟我说你是公子的朋友嘛……这不刚才是我不好,对不住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吃了早点休息,公子吩咐过了,营帐里的东西你能随便用……我先退下了。”小叨叨说着就往外跑。
秦涓连喊了两声回来也不见他回头。
他追到营帐边,又想起赵淮之的话,那个合绿可能认识他……
旦木说古知王是来给他的部将报仇的,他们若认出了他,肯定会杀了他泄愤的。
只是奇怪他们十万大军不去攻虎思斡耳朵,为何挑了可失哈儿,难道单纯只是因为可失哈儿城小驻军就几千的缘故?
也是,他们在虎思斡耳朵吃了败仗,便将目标降低了,柿子挑软的捏。
可是攻打可失哈儿,被援军夹击全军覆灭的可能性极大,况且小城做不到以战养战,他料定他们最多还能撑足半月就没有粮食吃了。
他都能想到这里,那个古知王不会不知道。
想到古知王就来气,这什么王找赵淮之过去做什么?
他越想越气,在营帐里踱起步子来。
等等,赵淮之怎么会清楚虎思斡耳朵之围?赵淮之怎么会知道他曾射杀过一个古知塔塔大将的?还有赵淮之为什么像和古知王关系很好一般,这里的人都很抬举赵淮之?
秦涓越想脸色越沉,终于他坐下来,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别人都喊赵淮之公子。
而他的记忆里所认识的被人喊公子的,只有伯牙兀氏的……
公子狐狐。
他的明眸里闪过一道华彩,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消逝。
怎么可能!
两个完全不同生活轨迹的人!
一个是在大斡耳朵长大的草原部落里的少年家主。
一个是大宋王爷的私生子……
却又有可能……
眉眼之中相似的神韵,那悲悯又清冷的眸光,还有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沉敛与淡泊。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萦绕于心,却又偏偏心系天下芸芸众生。
可是又分明是不同的啊。
狐狐不会说出享用在下那种话吧。
想到这里他难免耳根发热,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狂跳着……
他弄不懂此刻的情绪,他隐隐有些期待赵淮之就是狐狐,又有些不想。
如果狐狐变成了赵淮之,就像是月光变成了杯中的茶。
这山河人间,将月亮透亮的心染成了茶色。
如果是这样,他当会有多么心疼。
从西边走回来的狐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彻彻底底的变成赵淮之。
*
赵淮之回来的时候,见秦涓躺在他的床榻上,不知是睡下了,还是佯装睡下了。
他记得秦涓以往睡着时不会这样的安分。
他脱掉外袍,走到浴架后,清洗自己。
水已经凉掉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他洗完了,走向床榻,脱掉鞋子,他本意只是取两床多余被子下来,却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张憋的通红无比的俊脸。
赵淮之没忍住想笑,但又觉得好玩,突然他俯下身,在距离秦涓的脸一尺有余的地方停下。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秦涓的脸色在白了一阵后又陡然滚烫起来,比之前更滚烫了!
这赵淮之在做什么啊!
老不正经的!
不会是想抱抱他亲亲他吧?他还是个崽子啊啊啊!
秦涓想抓狂,却又隐隐有那么一点期待,当然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他想起,在沙漠里从马背上摔下来时,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他刺杀了博博怒还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那个梦,好真实。
那个时候他想他死前梦到的人竟然会是赵淮之……
当一只温凉的手抚上秦涓的脸颊时,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了变化,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会往身体的某一处涌去。
那个位置,他想想都觉得羞耻……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无法面对赵淮之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难过,难受,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他似乎有点不正常了。
好难过,他开始不安,可是不敢睁开眼睛。
他不敢看赵淮之,他害怕看到赵淮之。
赵淮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以为是小狼崽不喜欢这样的逗弄,便收回了手。
他抱了两床被子下榻。
*
次日凌晨,秦涓醒来的时候没被自己吓死。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
他涨红着一张脸。
心里已经咆哮如雷了,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他娘的他都十三岁了!怎么可以尿床!
什么鬼玩意!
他没脸见人了!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吧!
秦涓瑟瑟发抖的看向睡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的赵淮之。
现在天还没有亮,他这个时候起床偷偷洗床单赵淮之应该不会发现吧?
问题是这个时候搓床单,天亮之后能干吗?
“……”
没办法了,为了脸面打死都不能让赵淮之发现他尿床!真是丢人死了……
赵淮之听到水声便醒了,他没有立刻起来,因为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气息……
终于,秦涓洗完了床单,他往营帐里的火坑添了柴火,做出烧热水的样子,将床单架在上面烤干……
等天亮的时候,床单已经干了,他才长吁一口气。
这日,赵淮之对秦涓说,他的人会在后天进营,到时候会带他出去。
就算秦涓再怎么不肯,赵淮之是铁了心了要将他送出去。
秦涓沉着脸反问他:“既然你的人能带我出去,为什么你不出去?”
“我不能走。”赵淮之想都没想立刻回答他,他若走了,死的会是剩下的三千百姓,百姓是无辜的,他更不能让无辜的百姓因为他而死。
赵淮之来不及向他解释什么了,因为合绿等在他的营帐外面,他若再不出去,合绿要进来了。
赵淮之匆匆出营。
秦涓又开启了烦躁无比的一天。
当赵淮之回来了,又是天黑了,他似乎是很累,应该是去跑过马或者练过操,他的身上还穿着铠甲。
这样一身戎装的赵淮之秦涓从未见过,所以难免多看两眼,竟然会有人穿什么都好看。
他以往以为赵淮之只适合文人的风流与儒雅,却没想到他也能将铠甲穿出自己的味道。
儒将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刻骨又圆满了。
这大概就是为生民立命的士大夫走上沙场秋点兵时的形象吧。
赵淮之大概是很累了,脱掉铠甲,便走向床榻,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几乎一天都在练兵、跑马与操练中度过,现在人都有点恍惚……
他那个师叔真的是想尽办法整他。
赵淮之睡着了,秦涓想,今晚得轮到他睡地毯了。
取过两床被子,垫着一床盖着一床。
躺下,想想自己这一天都干了些啥,就在营帐里转圈圈,翻赵淮之桌子上的书,把沙盘拆了重新摆了一遍……
无聊死了。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眸。
次日,赵淮之睡的早,便也醒的早。
他醒来洗涑,正在绑头发时小狼崽醒了……
秦涓又被自己吓死了……他抱着被子,俊脸上嘴唇有点发抖,脸色都白了。
昨天以为自己尿床,今天又尿床了??
他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从他记事起都没发生过的事,现在连着发生了两次。
在他正惶惶不安的时候,赵淮之走了过来,见到秦涓脸色不太对劲,自然是蹲下来低声询问。
秦涓不知道赵淮之今日起的这么早,当他来到他的身边时他更不安了。
他抱着被子不敢动,只希望赵淮之快点离开这里。
“若身体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吗?”赵淮之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起因有可能是身体原因。
秦涓哪里啃说这么丢人的事。
“没事的,我略懂医术,和我说或者和军医说都可以。”他柔声道。
终于秦涓红着脸:“我……尿床。”
赵淮之面色无虞:“没事。”
“两次……”
“……”
赵淮之想了想突然笑了,温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笑道:“秦涓,你长大了。”
秦涓傻了一般看向赵淮之,一头雾水。
“这是男孩子向少年过度的标志,你以后每天都会经历哦。”
“啊?每天?!!!”秦涓倒地不起。
赵淮之挑了挑眉,突然笑了。
秦涓看傻了眼,突然又问道:“那赵淮之,你也会这样??”
赵淮之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喂!赵淮之你倒是告诉我啊!”秦涓低吼道。
赵淮之抿唇再笑。
秦涓气急,又问他。
赵淮之突然道:“若想知道……你可以检查。”
“???!!!”
妈的,这妖精。
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
秦涓掀被而出,胀红着脸去浴架后打水洗脸。
老不正经的赵淮之,他怎么检查他的裤子嘛!
秦涓虽然很生气,但又觉得,刚才的赵淮之笑的很好看……
想到这里,他洗脸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笑了。
“公子出来。”合绿的声音很不和谐的打断了这个美好又尴尬的早晨。
秦涓听到赵淮之匆匆往外走的步伐。
过了一会儿,营帐外,那个叫合绿的男人的声音又传来了。
“城外蒙人援军赶至,大王让公子你带兵御敌。”合绿大人冷笑着说。
赵淮之:“他不怕我直接投降吗?”
合绿大笑:“所以大王派了我督战,公子请吧,我军十万人的命也全都托付于您之手了呢,看公子这一战能救多少人,又死多少人,哈哈哈哈哈。”
赵淮之的身影微微一颤。
小奴才捧上他的铠甲,他沉默的拿起来,一件件的套在身上。
在他上马的时候,回首余光看向营帐的方向。
若今夜他不回来,明日他的人会带秦涓离去的。
这样他也无后顾之忧了。
“公子是贪生还是怕死?”合绿见他有留意,难免嘲讽。
赵淮之笑道:“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您说的对,我既贪生又怕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7 23:56:15~2021-01-19 23: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fdj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月 7瓶;游轻 4瓶;米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