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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弟弟的鼓励加持,南栀觉得这次考核特别顺利。
她下台的时候只看到第一排考官都在鼓掌,整个世界像静了音,耳朵里只剩下血液鼓噪的流动。很久没酣畅淋漓地跳过一场表演了。她完全做到了忘我。
闭上眼,两年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正在渐渐离她远去。白云苍狗,取而代之的是近两年生活中所有令人触动的场景。
从离开主舞团起,就软硬兼施哄她回去的郑老师。
和老南一样严厉,总是板着脸数落她的徐老师。
怕她深陷回忆出不来,而选择卖了房到独自住到乡下去的贺濛。
还有突然闯入生活,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臭脾气。
生活已经对她太好了。
南栀深吸一口气,淡然接受周围投向她的羡慕眼神。
“南栀姐,你太厉害了。刚刚的控腿动作可以私下教教我吗?”
南栀:“好啊。”
“南老师跳得太棒了,我都羡慕坏了。”
南栀:“谢谢。”
“栀子姐姐!恭喜你回主舞团!!!”这次是周盈盈的声音。
南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那么大声,还不一定呢。”
“怎么不一定!”周盈盈说,“这要是没给你过,我们都别跳了!”
南栀跟她开玩笑:“那我回去可算是你后辈了,你得多照顾我。”
“那肯定,我们谁跟谁啊。”
考核一结束,领导陆陆续续从走廊出来。有人跟南栀关系好,忍不住提前投递消息:“准备准备吧,你这回是铁定要回来了。”
“是吗。”南栀笑意吟吟,“我也觉得这次跳得还行。”
“这么不谦虚?”那人笑了下,“行,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两年时间让她褪去了青涩,磨炼了心态,基本功却丝毫没落下。
对于一个长久没上台的舞蹈演员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即便严厉如徐老师,路过时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用说,自然是板正着脸格外严肃,眼神却没表现得那么严肃。
南栀心知肚明,徐老师是对自己安上了期待。
等人一走,周盈盈跟她咬耳朵:“老徐刚才瞪你了。”
南栀:“嗯,有看到。”
“那说明成了呀!”
周盈盈没听到上一段对话,换完练功服回来看到的就是徐老师瞪南栀那一幕。她乐颠颠地陷入想象:“到时候咱姐妹俩包揽舞团主c副c,惊艳四座。”
周盈盈心直口快,南栀被她逗得乐了好一会儿,故意轻掐她脸蛋:“行,在这之前我先看看,你这小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周盈盈摇头晃脑地躲:“城墙呀,甭看啦!”
南栀这次没失误,凭她的实力再回主舞团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主舞团那么多人,真心为她高兴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都会想,多一个有强劲实力的竞争者,自己就少一份往上爬的希望。
对这件事,南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指望所有人对她笑脸相迎。
只不过此时此刻,短暂地享受一下喜悦也是应该的。
南栀发了个朋友圈,简单三个字:有喜事。
底下突然炸出一堆人,都问她是不是要结婚?
连贺濛都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问:“怎么个喜事?不跟你妈商量?”
“什么啊,我说舞团的事呢。”南栀躲到走廊去接电话。
贺濛失望地哦一声:“我还以为你跟远朝要订了。”
听到周远朝的名字,南栀恍惚了几秒,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跟贺濛说过他们早就分开的事实。而现在才没多久,从初春到盛夏,她的男朋友摇身一变已经换了人。不巧,刚好和周远朝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这么跟贺濛汇报的话,贺濛大概会直接穿过电话来揍她。
南栀欲哭无泪:“妈,你以后能不能别提周远朝了。”
“为什么?你们怎么了?”贺濛警惕道。
“就……分手了。”南栀叹了口气,“磨合来磨合去性格还是不合适。索性就分开了。”
贺濛奋起而攻之:“你这么大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草率!远朝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跟他还磨合不过来,你要和谁磨合?上了天了?乖,你再想想。这件事妈妈建议你慎重考虑,过了这村就没这庙了。不是谁都会在原地等的。”
这村、这庙、这乡、这镇都过了。
早就回不去了。
南栀本想快刀斩乱麻告诉贺濛,周远朝外面疑似有人。但仔细回顾整个过程,周远朝其实是无辜的。可是也是这件事,让她短暂地从生活中抽离了自己,才发现原来合适和喜欢是两码事。
她的人生循规蹈矩够了,想冲破一切去闯一闯,看一看。
不再考虑那么多现实因素,浪漫一点,试着去抓她曾抓不住的东西。
贺濛还在继续劝说:“你要是想不通没关系,过一段时间等互相冷静了再联系。你们是吵架才分手的吧?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不吵架,我和你爸之前……也经常吵,因为一些鸡毛蒜皮闹过离婚。不关乎原则的问题吵过都能再好。生活不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毅然决然。你再好好想想。”
南栀:“妈,我想过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周远朝也答应分开的。”
贺濛:“我找时间和远朝通个电话——”
“别了!”南栀直接自我放弃,按了按太阳穴,“我有新欢了!”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贺濛那边突然挂断。短暂的平静后,她发来短信:
【周末回家,谈谈】
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南栀看着屏幕上那几个字格外头疼。不过她有做亲女儿的底气,这件事还能怎么处理?到头来贺濛还不是要站在她一边。
她都想好了,最惨不过是受几句训斥。
至于和周远朝的事,南栀不想和任何人说。
起码他们分得体面漂亮。
没等她挨到周末,她就接到一个意外来电。
周远朝问她有没有时间,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店见一面。南栀这时刚从舞团回来,正边逛超市边短信问候小男朋友想吃什么。她接到电话,随手把意面丢进推车,匆匆结了账。
超市步行过去不到五十米。
提着袋子到咖啡店的时候,周远朝都点好两杯喝的了。
她的是冰美式,以前的口味。
南栀把塑料袋放到另一边,坐下:“我妈找你了?”
周远朝:“是。”
周远朝穿了件白衬衣,如此炎热的天依然一丝不苟。他天然带着让人镇定的气场,抿了口咖啡才说:“但阿姨是不是误解了。她和我说是你的问题。”
“你怎么答的?”南栀问。
“我什么都没说,想先问过你。”周远朝深望她一眼,眉眼依然缱绻,“我不知道你怎么打算。所以想听你说个统一的说辞,我再去和阿姨谈。”
南栀大概能想到贺濛到底和周远朝说了什么。
左不过是“我这个女儿看着脾气软,实际倔得很,如果她做了什么错事是一时脑热。越说她越不听,等你们各自冷静一定没事”之类。
南栀被横生一脚闹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长长吐了口气:“我是觉得,我们的事既然解释清楚了,就没必要闹那么难堪。那天我妈问的急了,我就随口说是我的问题。”
周远朝皱眉:“阿栀,你没必要做这些。”
“我只是觉得这么解决最体面最快。我是她亲女儿,最多数落我两句就结束了。就这样吧。”南栀道,“你只要和她咬死没有复合的想法就行。”
男人长久注视着她,忽然道:“可是我有,怎么办。”
当初在一起,并不是只有那些不堪的回忆。
曾经也美好过。过去如同光束,穿过云层透过雾霭。南栀站在光束里,沉默许久才被窗外的车水马龙唤回了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远朝也变得直来直去了。可是特殊的生活经历教会了她如何豁达,也告诉她昨日之日不可留,一切都得朝前看。
错过不代表错了,迈过坎后每个人都会有光明未来。
“周远朝,我们已经分手啦。”
和聪明人说话只要点到即止。南栀知道他听得懂。
“你们。”周远朝低头喝了口咖啡,音色暗哑,“在一起了?”
们字指代谁不言而喻。
南栀极快地点了下头,嘴角自然上勾:“我也没想到这么快。”
“嗯。”男人也笑了笑,只不过笑得有些难看,“阿栀,我还是只有那句话。”他情绪狼狈,没能顺利把祝你幸福四个字说完。
一杯咖啡的工夫,南栀起身要走。
她拎起购物袋的时候,听到周远朝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赶回去给他做意面吗。”
男人的目光垂落在袋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南栀笑笑,没回答。
有些事情过了再提就没意思了,她以前也为周远朝学过煎牛排。当初是认真的,现在也是,对谁都公平。
周远朝没再送她。或许是知道这次见面的机会也是偷来的。贺濛说的话远不至于让他跑这么一趟。就是单纯想见她。
先斩后奏来了她家小区门口,再叫两杯咖啡坐下。
以南栀的性格,不会拒绝得那么不留情面。
但是此刻,周远朝不想再耍心机多待一会儿了。像她说的那样,给彼此再多留一点体面。
南栀就在咖啡店门口同周远朝告了别。
她转身往小区,因为天气太热走了地库通道。上楼前,她随意瞄了一眼,1601的车好好地停在车位上。可是到了十六层,却没见季寻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她。
南栀提着塑料袋咚咚咚敲响1601的门。
不多久,大门咔哒一声解锁,季寻就站在门内。他应该刚用冷水冲了脸,没来得及擦干,水珠子晶莹剔透在脸上挂着,领口也濡湿一圈。
衣服回家才换过的,下摆还没拉整齐,有一边卷在腰侧。
南栀一垂眼就看到了两条神秘的线条没入裤腰。偏偏他还没系裤绳,就松垮在胯上。表情写着生人勿进,打扮却是明晃晃地招惹是非。
“回来了?”少年抹了把快要往下坠的水珠,声音跟浸过水似的发凉。
“嗯啊。”南栀提高袋子给他看,“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意面吗,我买了。”
他的表情不对劲。
南栀仿佛看到了刚认识那会儿的小臭脾气,生冷生冷的。但她如今已经很好地掌控了他的微表情,他皱一下眉,她就大概能猜到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这副勉强又冷硬的神情分明是在说
——操啊,老子好不爽,可是要忍。忍忍忍忍忍。
南栀装作不在意从他身旁经过,随口问:“今天在你这做还是去我那?”
她说的是做饭。
可是话一出口,像变了味似的。
南栀自己愣了一下,想要补救。余光瞥过去,发现原本要抓着她错处求吻的某人却似乎没意识到,只皱着眉抓了两下头发:“都行。”
看来心事很严重。
她哦了一声,自顾自坐到料理台前的高脚凳上,开始拆包装盒。
只是在某个瞬间,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也刚刚回来吗?”
季寻:“嗯。”
南栀:“从大门回来的?”
季寻:“是。”
数秒后,南栀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勾了勾手指。
自己一个人憋闷耍脾气的某人慢吞吞挪过来,眼皮一掀:“干嘛。”
脚后跟一蹬凳架子,南栀就撑着上半身站了起来。她像没了骨头,直接缠了上去,两手往他颈后一搭:“又偷偷生什么气。”
“我没有。”
还嘴犟。
南栀踮起脚,轻轻啄了下他的下颌:“不是说了姐姐会让着你的吗。说说看,为什么不高兴?我帮你评评理。”
季寻滑了下喉结。他听到自己受了蛊惑而变得有些发涩的声音:“我看到了。你和周远朝在门口咖啡店。”
“所以因为这个生气了?”她轻声问。
女人仰着头,身体重量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软声细语对他说话时,随之而来的还有独属于她的气息。不知道她抹了什么,怎么就那么好闻,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可以钻进他细胞、让他为之沸腾的味道。
他克制得快要疯了,像是有钉子在狂钻他的太阳穴。
距离说好不再乱发脾气不过才几天。
季寻觉得自己托大了,因为碰到她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情绪。从小区门口到家,他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上,每一秒都在想她会不会心软,要同周远朝复合。毕竟他们在一起半年有余,而自己,甚至不到半周。
走了三分五十四秒,就想了二百三十四次。
他一遍遍用冷水冲脸,好不容易才压下不安。
可所有伪装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哐的一声,全破裂了。
“我是生气了。”他自暴自弃似的坦然承认,最后又不够诚实地加了两个字:“一点。”
听到他敞开心扉,南栀再次踮了踮脚。
这次不偏不倚,就吻在他嘴唇上。
她耳根赤红,却还是佯装镇定道:“我就知道。这不是赶着来哄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寻,卒。
享年22岁。
2("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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