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她是个骗子。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没见到南栀的时候,季寻是这么想的。
给了她一晚上的时间整理思绪,她却学会了东躲西藏。
那天出门的时候,明明就已经看到他了,可电梯门还是毅然决然地阖上。等他下到地下车库,见到的也只是车尾气而已。
显而易见,她在躲他。
季寻知道那天晚上的自己过于冲动,提前暴露了想法。
但这件事总是要说出口的,无关早晚。
他反倒是释怀了,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躲躲闪闪。
呵。
还好意思说比他大四岁,这点胆子,算什么姐姐。
见不到她,消息也石沉大海。
心高气傲的少年总是会生气的,何况他本身脾气就不好。
那天晚上,朋友叫他出去玩赛车。他们有个玩极限运动的俱乐部,里面年轻人居多,不少还是刚步入社会的年轻社畜。没家庭没顾虑也没人管,这些人平时都靠玩些极限刺激的东西释放压力。
最近没有小长假,这些人就趁周五夜晚组了个市郊的赛车局。
零点以后的盘山公路空无一人,成了年轻野兽们的天下。
季寻到的时候发现丁思贤也在。
夜风吹薄了半山腰的雾气,也吹散了山脚下夜宵小摊的烧烤味。丁思贤叼着一串羊肉串,像大熊猫似的正在被围观。
昏黄的街灯把这一片人影照得雾蒙蒙的,带了些暖调。
那些和季寻还算熟的远远就跟他笑:“来了啊,寻仔。你这朋友有点意思,来飙车就光来个人。”
“我头次见打车来飙车的哈哈哈哈——”
丁思贤压根不在乎,吃完羊肉串把签子往桶里一掷:“谁规定飙车一定要带车,我是来当美女的。”
说完,他带着满嘴油大摇大摆挤到路边那辆高配跑车上去。
这辆车季寻不怎么开,油门给劲太足,在市里开实属浪费。光能听到流畅的音浪声,表盘却转不起来。
他开这辆车来是真要来体验速度感的。
但同样证明,他确实心有不快。
丁思贤顶着被嫌弃的目光擦了擦嘴:“走不走啊,四弟。”
“以你这个吨位坐在这。”季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到山顶起码耽误我三分半。”
丁思贤一米八一百五十五斤好男儿被这么嘲讽,却满不在乎:“耽误就耽误呗,咱是来吹风的又不是来送命的。慢点儿,别急。”
引擎爆起一声巨响,风从天窗呼呼往车里灌。
起初丁思贤还能感受到急速转弯时灵魂和胃液跟着一起漂移,慢慢地,他以为自己练成了天下武功之最,因为眼前的一切在他眼里变得慢了下来。后视镜里的飞速而过的每一颗树,每一条道路标志都愈发清晰。
丁思贤高呼一声:“寻!这个世界变慢了啊,我他妈藤原拓海第二啊!”
“智障。”季寻冷冷回敬,“你爹我开了八十码。”
没有练成一身神功的丁思贤照样很开心,“儿子长大了,知道爹坐副驾知道照顾人了。”他笑眯眯地问:“说吧,今天又哪里不爽了。”
“……没哪里。”
丁思贤:“跟你爹还整虚的呢?你在群里说一个‘来’字,爹都能看明白。说说吧,乖宝,恋爱的烦恼跟爸爸谈谈。”
“……”
季寻算是明白了。
这么些年还能跟他做朋友的,要么实在是容忍度高,要么就比他还欠。
他踩下油门加速,丁思贤的声音在短暂的高昂过后又变得聒噪起来。
“是不是上次那个小姐姐?”
“你跟人告白了?被人拒绝了?”
“人家压根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还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你没经过人家同意摸人家小手了?亲小嘴了?还是……咦——”
随着最后一声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季寻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闭嘴。”
丁思贤凭死缠烂打的本事套到了季寻不开心的原因。
特别纯情,就是因为人家小姐姐快一天没搭理他了。
他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这小眼神冷的,就跟数九寒天里的大风似的。不搭理,那就找不搭理的理由呗。
丁思贤问:“你对人家做啥了?”
车停靠在路边,季寻点燃一根烟,百无聊赖地把玩。
他在烟气腾腾里忽然开口:“我拉她手了。”
“嚯,那你确实是不该——”丁思贤陡然回身,“才拉个手?”
“嗯。”
“……那,那可能是人家是特别保守的那种。”他出了个主意,“你先道歉吧。先道歉总归没错。再说点好听的,哄哄人家。”
“说什么。”
丁思贤恨铁不成钢:“人家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啊!”
“……”
啧。她喜欢那个绿茶男叫她姐姐。
这怎么可能……叫的出口。
可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在第二个二十四小时过后,在看到绿茶小白脸频繁出入她家之后。不是嫌她聒噪嫌她烦的那种叫法,而是正儿八经地,叫了一声——姐姐。
当然,只是在邮件里。
邮件没有已提醒。
在等待许久之后,他特意申请了个邮箱小号。同样的邮件转发到小号上,小号能正常接收。这证明他的邮箱没问题,上一封发出去了。
可为什么迟迟不见回音。
是她还在生气?
还是,又被那个绿茶男捷足登了先?
她就……真喜欢那样的吗?
季寻被自己的想法气得灵魂出窍。
他敞开腿脚躺在沙发上,把自己摆成了大字型,脸上蒙了个抱枕。不甘又咬牙切齿的鼻息隔着抱枕闷闷地往外冒。连头发丝都写满了不高兴。
在这种低迷的气压里,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骤然坐起,终于在那条【你在躲我】之后看到了后续。
南栀:【x】
g:【?】
南栀:【还没睡?】
g:【没】
g:【x是什么】
南栀:【没打完不小心按了发送,是谢谢的开头~】
g:【……】
哦。
那应该是看到了他的邮件,并选择原谅了他。
然后呢?还会回到那天晚上的话题吗。
季寻不确定,他不懂女人在想什么。
g:【你还在生气吗】
南栀:【没有了,我又不是气筒,干吗要一直生气?】
g:【那我明天去找你】
季寻看着那行“正在输入”皱眉。
她没再回得那么快,还说不是在生气,还说没躲他。
他咬咬牙:【有段旋律要改,我当面跟你确认】
等了好久,她才回:【那行】
逗她开心的那首小和弦是花了半小时写的,即便是《洛神》的重编也不过就是灵感好的时候信手拈来。
对于季寻来说,要重新找点能说道的东西太简单了。
他连夜圈点了数十处自己也在模棱两可的地方,从占有她的时间开始……占有她。
***
南栀没敢想将来会有一天,是季寻一大早来敲她的门。
她这会儿处于没太睡醒的状态。开门时罩了件外衫,里面是长即膝窝的睡裙,整个人带着天朦胧地朦胧的迷蒙气息。
六点半。
南栀抬眼望向挂钟,甚至还没到她出去跑步的时间。
她第一反应是:“出什么事了?地震了?着火了?”
“没。”季寻面不改色,“昨天说好来找你的。”
“……”
那也不用六点半吧?
生怕她跑了么。
南栀一时语塞,只朝鞋架点了点下颌,示意他自己找鞋换。
家里清一色都是女生的东西,居家拖鞋只有小号。鞋架侧边抽屉象征性地摆了几双还未拆封的一次性大号拖鞋。季寻来吃过饭,自然知道。
他熟门熟路换好鞋进门。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的煮蛋器在啵啵啵冒泡,让还未苏醒的房子染上了生活气。他的到来就像一粒石子入水,水面逐圈泛起波澜。
而波澜中心的南栀此时正在里间洗脸,被冷水一刺激,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那天让她心悸的人来了。他在客厅,与自己不过是几米的距离。
他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那天晚上的事。
南栀做不到完全平静,就像刚去开门,她的眼神一次都没有停留在他脸上。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心虚。
再次回到外间是数分钟后。
煮蛋器在厨房滴滴作响,她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南栀目不斜视穿过客厅,只用背影问了一句:“你吃了没。”
“没。”他答。
她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煮蛋器降了会儿温重新被热上,里面是两枚新放进去的野鸡蛋。
冰箱里有新买的小米糕,橱柜里还有贺濛送来的郊区大豆。南栀索性就不出厨房了,安安静静蒸上糕,打上豆浆。
待她把所有东西端上餐桌,忽然感觉到身后压了道影子。
“你不是说不生气了么。”
声音从颈后传来。男生应该是弓身靠了过来,才让气息与她那么近,仿佛直接粘在了皮肤上,像更深露重的水雾。
他不太高兴地问:“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南栀缩了下脖子,有点赌气的味道:“我在弄早饭。怎么说话?”
“弄完了会跟我说话吗。”
“……会。”南栀觉得自己在骗小孩,说完立马后悔了,迅速补充:“但是食不言寝不语。”
他小声嘟哝了一句,说的好像是“借口”。
南栀没听仔细,也没开口再问,只是觉得语气莫名委屈。她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倏地发现这人不知昨晚干什么去了,满眼颓靡,一向骄傲的眉眼往外流露的尽是疏懒,连下颌都冒出了新鲜胡茬。很短,寸寸的,远看只有一片青灰,和他的脾气似的。
现在只怀疑他昨晚没睡,要不然怎么六点半就来敲门了。
如果换做平时,这时候南栀是要问“你昨晚干吗去了”的。
为了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心里没鬼。她果然用往常的模式这么问了:“你昨晚干吗去了,跟没睡一样。”
“嗯,没睡。”
经历过那天意外说出心声后,他好像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破罐子破摔地坦然承认:“在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_(:3∠)_
2("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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