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床前屏风是玉制的挡风效果极好然而逢着月出之日玉屏风折了月光便是屋子里罩上了一层朦朦的光不足以视物却能让人辨清物什的轮廓
今儿便是月出之日
止桑扑在床上一动不动良久他翻过身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前玉屏风他探出一只手去摸那屏风上的山水浮雕眼睛却放空了呆呆看着头顶罗帐
世间有这么一种说法说三岁以下的婴孩尚未学会思考故而不会费心记事因此无人能说清自己尚在襁褓时经历的种种止桑也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可他记住了四岁半落雪的冬天
博阳侯家世代忠孝鲁国建国以來十大名将中便有山人出自博阳侯府止桑的父亲更是难得的将才三十三岁便因军功跻身上将之列时人敬他的将才皆尊他为武侯武侯只得止桑一个儿子自然要他继承博阳侯家的崇武精神止桑三岁便得了一杆小巧金枪长到四岁个子高了些小金枪变作兵器架列在院子里
风扫落叶霜铺满地如果止桑那一天不曾悄悄溜到对街李大人府上看《山海经》画本儿他就不会见到叫做阿淑的女孩子那年的冬天也便沒什么不寻常
阿淑生了一张和止桑八分相似的脸彼时止桑正和李家小公子讨论画本上奇形怪状的猛兽哪一个更厉害李家小姐走进门要两人陪她去放风筝
在冬月里放风筝这样的要求只有幼童和热恋中的的女子能提得出來也只有幼童和热恋中的男儿会答应止桑和李家公子从椅子上跳下來看了看天道“今日不见有风啊”
李家小姐撅着嘴“跑起來就有了嘛”
止桑抱起《山海经》对李小公子说“书先借我两日两日后我给你送回來”
李小公子咯咯地笑“悄悄的送回來”见止桑红了脸李小公子笑得前仰后合“止桑你怕武侯对不对他不许你出门你就不敢出门是不是哈哈我止桑武侯如今是在外领兵哦你还是这么怕他來给我说说看你长这么大挨了多少打”
止桑粉嫩的小脸儿烧得通红他知道李小公子在炫耀什么李小公子生性顽劣皮起來总能让整个李府不得安宁李大人曾向数人表达过儿子的难以管教并说自己绝沒有娇养孩子李小公子被父亲数落多年纵然不懂事但心中定然对此耿耿于怀
他这样说不过是想炫耀炫耀他的处境好过他止桑这么一想丢了手上的《山海经》一把拉过李家小姐“走吧我们去放风筝”
捧着风筝出门的时候有一中年妇人领着一双小女孩儿迎面而來妇人常來李府见了这三个金贵孩童立马让那两个小女孩儿跪下止桑咋偶在爱最后他本也沒注意到跪在门边的两个小姑娘可他一只脚刚快出门裙角被人扯住他低头对上一双大眼睛“哥哥”小女孩儿怯怯唤道
止桑看着那一双明亮眼眸不由心底一颤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妇人扯开小女孩儿的手冷冷笑道“你拿这双下作的手去拉谁这可是博阳侯府的小少爷和硕长公主的爱子正是……”
妇人正喋喋不休止桑挥手止住她“罢了想是离家千里思恋家中兄长”
“是是”妇人点头哈腰道
小女孩儿的头已经深深埋了下去止桑歪着脑袋看了看她终于在李小公子的催促声中挪了脚挪了脚并不意味着挪了心思那小女孩儿的眼睛和那声怯怯的“哥哥”在止桑心里盘旋着风筝也就放得心不在焉
李家小姐的风筝栽倒了地上她也不去捡小跑到止桑身边“止桑哥哥怎么不玩儿”
止桑指了指天“沒有风飞不起來”
顿了顿止桑又道“方才进府的两个人你认识吗”
“两个人”李家小姐歪着头表情很是疑惑她含着手想了一会儿忽然惊呼道“你是说在门口遇到的那两个人啊那是娘亲给我选的贴身丫鬟拉住你的那个叫阿淑另一个……另一个叫阿贤”
阿淑止桑当即记下了这个名字
是夜果然被母亲训斥止桑趴在长公主膝上犹豫了好半天方才吞吞吐吐问道“娘亲世上会不会有人和别的人长得一样”
长公主笑“双生子也会有所不同哪里会有一样的人”
“可是……”止桑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妥当围着长公主绕來绕去好几个圈儿抬头道“娘亲我想要个妹妹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和我很像”
长公主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将止桑的脸捧起柔声道“止桑男儿不可说谎告诉娘亲你见着什么了”
止桑往前一倾扎进长公主怀里撒娇道“沒什么”
长公主摸着他的头宽慰道“不着急宫里不是有五个月大的小公主等下一回娘亲入宫便带你去见见她”
又五日止桑得了许可出门去李府他本是想去见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七八分相似的人却不料李家小姐神色怏怏“别提呐阿淑前些日发烧吐得厉害烧了两日便沒了娘亲把那牵引婆子一顿好骂说她特特挑了个病根儿进府找父亲晦气”
止桑愣愣的“你是说阿淑死了”
其实止桑对阿淑只是有些好奇好奇世间怎会有人和自己如此相似可一转眼阿淑死了止桑念起这个名字想起她大大的眼睛和怯怯的一声“哥哥”心里便害怕的不得了
等后來大了些长到七八岁武侯从边关回來长住日日守着他练武读书他也就渐渐忘了这个小姑娘只一心想着要把武学学精
“譬如用枪快准狠便是要诀你看你方才那一枪偏到哪儿去了快准狠这三字需得一个稳字做前提止桑你枪式够快但不够稳”武侯拈起一杆大枪一招黄龙探爪使得炉火纯青“长兵器最是难学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你慢些练吧”
在止桑面前武侯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他对止桑永远只有武学上的点化而缺乏父亲该有的慈爱一日武侯领止桑参加相国的寿宴成人与小孩分桌而坐鲁国疆域并不宽广高层官员也就那么寥寥数人止桑同这些小公子原本相熟然而武侯回來后他勤于武学倒也少有同公子们交流过感情
止桑被日头晒作麦色的皮肤在一粉嫩小公子堆中颇为显眼显眼却沒人愿意搭理他止桑认出桌子对面的
下胖子是隔壁李小公子便下桌拉住他道“怎么胖了就不好意思招呼我了”
小胖子扭着头“谁叫你不出门的哼”
止桑笑“我在家中练武”
“练武呵呵……”不知谁家的蓝衣小公子笑出声來“止桑哪有这么折腾儿子的父亲我可是听说你这小侯爷的身份有点不正常呢”
止桑脸色一变冷了神色握住拳头道“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说就说啊反正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东郊有个农人沒三天就在西市唱戏说自己的一对双生子要么被偷了要么死了可怜得很呢”那小公子颇有些得意还招呼身边伙伴起哄道“那农人说自己的孩子是被官家抱走的是吧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止桑握着拳头站定身前是捂鼻歪着嘴哭的蓝衣小公子小公子一边儿抹着泪一边儿嚷嚷“我看你十成十就是那贱民的儿子你打我你可知道我是……”
止桑又是一拳直面蓝衣小公子肩胛屏风对面的官员们也围拢了來却只看见十來岁的少年冷着脸神色坚毅一字一句缓缓道“王室尊威侯府盛名岂容你一个小小尚书之子践踏”
这话说的霸气凌厉不仅把一干小孩儿唬住了就连循声而來的大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房子里一片寂静半晌相国鼓掌道“武侯得子如此实在叫人艳羡恭喜恭喜啊”
武侯依然冷若冰霜
回家时武侯唤退了车夫和止桑一前一后走着月光微凉映出一高一矮两条长长影子武侯背手在前“为何与人过不去”
止桑埋着头并不敢接话于是两人间又是沉默横亘路走远了身上有些发热止桑还是不敢抬头只抬手抹了一把汗额间忽然传來丝滑触感止桑看见半方丝帕头抬高一些便看见武侯面无表情的为自己擦汗
“父亲”止桑有些激动
“恩”
止桑忽然又不知要说什么好想了许久把将将浮在嘴边的话改了“父亲明日教我学刀术吧”
武侯仍旧是不动声色然而目光却释然他唇角勾起向上幅度“止桑你以为你听得到的流言父亲会听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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