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十八岁那年我也曾对李君同用情”林月见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远而美好的事情脸上的笑像三四月份的嫣然桃花唇角间更是挽着温柔幅度就像那一年苏以归牵着她站在弯弯小河边为她擦净额畔的细密汗珠
“可惜后來我将他的连绵情意忘了个干净”她又说面上晦明一片叫人看不出半点儿喜悲
而我透过她那近乎喟叹的声音以及那方手帕上方飘起的袅袅轻烟看到一个被时光掩埋三十年的故事的原本面貌那是李君同一直想说却又不愿说的属于男子的坚持
他将他的所有坚持都附在了这首诗上桃花依旧笑春风他的心思如同柏城的桃花一时零落便是半生辗转天涯
李君同原是对林月见一往情深鲁国合谷宴他遭人落井下石是林月见出手相助朱唇轻启间为他解了围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并一直由着这份恩情在时光的细细碾磨间变作男子对女子的倾慕
时光转回到楚国先帝二十六年一封诏书随着锦衣郎由北到南辗转抵达苏以归的小小庭院八年了因左右相党派之争而遭受牵连的苏家终于得以沉冤昭雪回归世家本位
苏以归收到诏书后并未表现出多余的心思白日里陪着林月见填词写画夜间却频频往李君同的府上跑李君同乃是朝堂之上的后起之秀眼下看着虽只是小小一个柏城的地方官但依皇城那位圣主时不时送來的封赏看这位状元郎的升迁自是指日可待
苏家衰落日久苏以归结识虽广却少有交情至深之人李君同能算得了其中之一苏以归要他在秋季的“集贤令”下发至柏城之时填上他的名字为此他愿答应他任何条件
李君同好看的眉头一挑手中画扇遮住薄唇“包括她”
苏以归垂下眉目像是不忍端过桌边那盏沒了热气儿的清茶“你明知她对我……咳咳……”却又像是被茶水呛住了喉再开口却是凉凉一句“也罢也罢若是她愿意我也就随你”
“你不得不随我”李君同眼底闪过一丝笑纹瓦蓝衣衫上的碧竹纹遮着手中握的尺素“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正等着你去迎娶不是么”
二十六年秋楚国前君主发出求贤令要全国二十一州城各自举荐两位德才兼备的能人柏城李君同举荐的便是久负盛名却远离朝野的诗词天才苏以归一时朝野大动多的是人笑李君同不知好歹那苏以归多年间从未出仕又怎会应一个黄毛小儿的举荐
然而苏以归不仅应了李君同到皇城觐见更在第二年春日与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张玉婉结了百年之好
那几日苏以归夜不能寐几番踌躇也不知要如何将这消息告诉林月见好歹顶着风流才子的名声他又怎会不知他那小小徒儿的旖旎心思只是他要如何开口如何开口才能让他的徒儿不被伤到分毫
却是他的徒儿千里迢迢赶到皇城的佛衣巷在他整理婚宴事物的屋子里将他堵住她仰头看他一双桃花眼里尽是少女的期盼“师傅他们说你要娶亲了月见不信你不曾亲口告诉月见月见不信”
他指头哆嗦着指向桌头堆的红烛囍字“师傅今年已经二十九岁该有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做妻子了”
“月见不行么”她慌乱放下肩头包袱从中掏出那件鲜红嫁衣裳“师傅可还记得当日月见曾说过什么话”
“不记得”苏以归答看见林月见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又按捺下心间的不忍冷冷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苏以归教出來的徒儿不该不明事理为所欲为玉婉贤良正是我寻了许久的梦中人至于你月见”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场过往“你将永远是我的徒儿我此生唯一的徒儿”
“你曾说你在不会抛下月见让月见独自一人”她愤然言道两行清泪忽然就落了下來质问一般“你怎可这般言而无信”
迷蒙泪眼间李君同疾步而來额间碎发掺了热汗淋漓拉了林月见便往外走林月见唇角忽地绽出清丽笑容看着李君同字字句句皆用尽了力气“你來做什么”
“我一直跟着你只是你看不到罢了”李君同一番踌躇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弃下柏城政务快马加鞭赶來皇城的缘由
林月见伸出手堵住他的唇“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君同你若真心喜欢我便在三日内上这苏府娶我记得我要一场最风光的婚礼在苏以归同张千金成亲之前”轻佻的话语轻佻的语气偏偏一脸的倨傲
手中华美嫁衣倏尔落地林月见径自向前“师傅不怪徒儿借你的地方住上一两日吧”纤纤玉足就那样毫不经意的踩过那一件原本捧在手上捧在心上的衣裳
有些东西真的会在时间面前乱了分寸只需片刻便是人间天上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夭夭桃花树下她笑得一脸天真无害“师傅若是换做你來娶我我就答应了”
三日后李君同果然骑了高头大马來娶她李家家大业大经营着楚国最大的钱庄是以即便李君同在皇城无基无业却也拿得出大把银子为她办一场隆重繁复的婚礼
那一日皇城铺满十里红妆百人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闹了整个佛衣巷她身上的嫁衣是临时赶制的比不得前一件精致华美料子却选用了上好的蜀锦隐藏在鲜艳红色之下的图案是戏水鸳鸯
她就这样嫁给李君同在皇城里杏花纷扬如雪的季节她从花轿的间隙间看见道路两旁精心装点的红锦以及偶尔路过的小姑娘不无艳羡的目光心里竟觉得静如深潭
她就这样嫁给他匆忙地不甘地带着自己十七年间从未妥帖安放的心
她就这样与他分道扬镳甚至沒有好好听他诉一诉苦衷便将六年的依恋信任粉碎
就像五年后李君同一封诀别书送來她便不动声色地收拾好自己的细软离开李府眼底连一点眷念都不曾显现
她在爱的人面前从來都很坚强她总是想着哭这样的东西偶尔有一次就够了她应该过得很好至少要比抛弃她的那个人过得好可是人后怎么办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一场芳心错付说不难过无人会信
李君同喝了许多酒多到脑子都有些昏沉这一场婚礼他一直按着司仪的指引行事宾客散尽之时他的头脑犹自清醒他倾慕已久的女子终于嫁给了他而他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寻來一坛好酒十年的女儿红他想他须得借着酒气才敢去面临她洞房里那个红妆在身的她多年前言笑间护了他周全的她
时辰早已不是月上柳梢夜色黑得深沉李君同跌跌撞撞回到新房房里的灯却已然被灭了个干净就连他亲手点上的红烛都冷着身子在夜里独自寒凉
喜床旁边更沒有他的新娘端坐的身影他心中咯噔一声响唇边一丝薄凉笑意带着无尽的酸楚与执迷他爬到床边借着自窗边照进屋子里的月光将裹着被子紧靠着墙壁的小小身影形看得清楚
他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能感觉到她用双手紧紧拽着被子不愿让他的动作更近一步于是顿了动作改去摸她柔顺的头发“总有一天月见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
月尽天明一夜好似一年光景林月见就这样成了李君同的妻子在空有一场豪华讲究的婚礼却沒有任何人真心祝福的情况下
她将所有的头发高高挽起三千烦恼丝从此再不会垂在肩头因为她是与李君同拜过天地的女子
她的笑始终寡淡浅浅的落在唇角却始终抵不到眼底李君同陪她三日三日后本该是新婚女子归省的日子她却无处可归苏府上上下下都为苏以归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
她寂寂坐在李君同租來的小院内杏花已经落了一地凋零的花瓣犹自雪白放佛尘世这一糟來去不能让它染上半分浊气
房门忽被推开李君同小跑着拉过正坐在杏花树下刺绣的林月见又匆匆将她推出门抱上马背院里的小童见状也随着出门像是要追问些什么李君同优雅一笑“今儿个中午我和夫人都不会回家”
夫人林月见第一次听他在别的人面前这样唤她夫人这称呼亲昵又庄重由他唤着竟有些好听
李君同扬起马鞭瓦蓝衣衫与桃色衣裙襟带飘飘远看近看都是极般配的一对人儿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林月见被李君同护在怀中小声询问
李君同却眨了眨眼“带你旧地重游”
“皇城不是不许人随意骑马么你这样就不怕被巡逻卫发现治你的罪”
“我家娘子终于开始担心起夫君了么”却是他不甚正经的一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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