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余班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以为这里就是地府,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阴暗寒凉。
这是一间古代的屋子,鼻尖缭绕着淡淡的檀木香,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锦被,床边挂着用红色丝线绣着红梅图的帐幔。
拉开帐幔,古琴立在角落,弓弩挂于墙上。一套镂花的红木桌椅摆在屋子里的正中间,几盏银制的的灯架上点着大红蜡烛,将这间屋子照得分外明亮。
余班没想到自己死后,会来到这样一个舒适的所在,这完全和影视剧中呈现的地府大不相同,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余班走下床,看见脚下铺着一床被褥,被子还是掀开的,似乎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睡过。莫非这就里是地府的双人…不对…双鬼宿舍?只不过这宿舍怎么只分配了一张床,幸好他的舍友鬼品不错,居然把唯一的一张床让给了自己,他却打起了地铺。
只是这宿舍余班觉得以前似乎来过,可能是上一世死后,他已经在这个宿舍待过一次了,这次又恰巧分到了这里。
走出内室,外屋是一个小的会客厅,厅内摆放着古董花瓶,墙壁上张挂着名人字画。几张太师椅摆了两侧,主座上是一张雕满龙腾花纹的宽椅,椅子上铺着绸质梅花图案座垫。
看到那张宽椅,余班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几个不清晰的画面,可是转瞬又消失不见了。余班觉得很奇怪,难道说他生前所中的虫蛊之毒会伤及脑子?所以即使下了地府,他的大脑还是受到损伤了?
带着这些疑问,余班又向会客厅另一边的内屋走去。刚走进这间屋子的门口,余班顿时呆住了!
这是一间书房,也是一间聚宝室。除了书架上大量的书籍外,这里还有各种灵丹妙药,法器珍宝。可是这间屋子里却没有会客厅里的名贵字画,墙上挂着的只是几张寒梅图。
这几棵梅树枝叶不多,花也不盛,在皑皑白雪的欺压下,花瓣零落,接近枯萎。
这些画不是名家之作,因为它们的署名都是一个“连”字。虽然不知道这“连”字指的是谁,但是画者在作画时的心境通过这几棵即将枯萎的梅树可以看出,他当时应该是怀着极度绝望和痛苦的心情。
其中的两幅画中间挂着一个面具,这个面具是铜制的,设计的十分简单。上面没有珠宝镶嵌,也没有花纹图案,只能遮住人的左半边面孔,第一眼看去实在平淡无奇,可是再看第二眼就会发现这张面具隐隐约约地发出了一阵阵蓝色的光芒。这阵光芒吸引着余班情不自禁地向它走去,他仿佛听见它在召唤着自己,更似乎听到了它在低低地啜泣,随着自己脚步的临近,它的啜泣声愈加强烈…
余班将手
放在面具上抚摸了一会儿,如同被安抚了一般,它的啜泣声竟然停了!可是换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躁动和不安,面具剧烈的抖动着,似乎很想要从墙壁上脱落下来,它紧紧地贴住余班的手掌,生怕余班的手会突然拿开。
余班心里也有丝异样的感觉,他觉得他能懂它的挣扎,它的忐忑,它的不安。它犹如有了生命的孩子,见到久违的父母般对自己表达着思念和依赖,喜欢和心酸的情绪。
余班本能地摘下面具,就要将它戴在自己的脸上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您醒了?”
被说话声惊醒,余班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毕竟自己才死,这双鬼宿舍的一切若非标配,那应该都是属于自己那个还未谋面的室友所有,自己实在不应该私自乱动他的物品。
余班心虚地将面具重新挂回到墙壁上,奇怪的是,这个“室友”一出现,那张面具竟然变成了一张普通面具,再也没有了刚才见到自己时的奇怪反应!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其实从始至终这面具什么都没做过,而自己却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戏精?
然而余班已经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因为刚才问他话的男人此刻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这…难道是地府的礼节?老鬼见到新鬼居然还要行下跪之礼?
余班连忙扶起脚下的男人,却才看清这是一个年约四十,一身长衫的古装男子。余班顿时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从古代等到现代,他都没有等到投胎的机会,这是件多么悲惨的事啊!
余班同时也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运气也这么差,那岂不是等到地球毁灭自己还有可能处在这鬼界之中?
等一下…这地球毁灭…那还有鬼界吗?
余班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多了,毕竟那还是几百万年之后的事,没必要现在就杞人忧天。于是他十分有礼的对着中年男子躬了个身“你好,兄弟,我是新来的,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
男人听了余班这句话,脸色顿时吓得都青了。
“兄弟?叔父,我是觉儿啊!你怎么能称呼我为兄弟呢!这…这实在太不合规矩了!”
“叔父?觉儿?”余班呆愣了半天,也不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于是又问道“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才从上面下来,鬼生路不熟的,在这里可没有半点亲人!你要真想和我攀亲,那得扮成我爷爷那辈才可以开始论。你想做我侄子,我唯一的兄弟余清他暂时还没能力做你爸爸,毕竟他还在上小学,能产出你的各项功能都不达标,法律也不允许不是?”
连觉却道“您说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是我叔父…妖界的第一任
王!”
余班一脸诧异“妖界…第一任王?”
余班看了看身边的环境,突然觉醒了一般,问道“这里难道不是地府?我莫不是还在妖界?我还活着!!!”
连觉点头“是啊!叔父。本来你都被我带进…不是…是被那些不懂事的小妖带进百戮黑界了。可是在我火眼金睛的观察下,我居然发现那帮蠢货居然误抓了您,我自然不干了!当即惩罚了那些小妖还有小青那贱人。接着就带着您回到您往日的住所了!”
余班皱眉“我虽然不太能听懂你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口一个叔父的叫我,但是我想知道我不是被虫蛊所害,就快死了吗?为何我又活过来了?”
连觉连忙解释说“这个还是多亏叔父您平时积善行德,所以好报自然就来了。一个名为琳娅的精灵公主三日前来到此处,她说她是森林仙子,她的露水能救您重生。为了报答您曾经对她的恩惠,她愿意以死谢恩。我听后欢喜不已,连忙催促着她尽快死掉化为露水救您,毕竟那时您都没有呼吸了,作为侄儿的我当然心急如焚了。好在那只精灵公主说话算话,她在说了一连串临终遗言后,当即化做了一滴露水,我将露水送入您的口内,三日之后,您果然就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琳娅…为了救我…死了?”余班震惊。
“是啊!她的临终遗言是什么…我想想…哦…她说‘告诉小哥哥,余清已经没事了!如果见到小姐姐,还请他代我说声谢谢。琳娅此生就再没有遗憾了’,就这些,然后就死掉了。”
余班想不到琳娅居然就是所谓的森林仙子,更没有想到她会用自己的命来救自己,余班心里很内疚,更惭愧。他为她做的事,远远不足以她用命来回报啊!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余班瘫在地上,眼角不禁湿润了。
“叔父,你也不必难过,精灵公主说了,她在书中想要的结局都得到了,她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余班低着头,再不肯多言。
连觉见状,只好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连觉吩咐手下赶紧准备吃食,以供已经醒来的叔父服用。打点好一切后,他哼着调子直奔前殿的会居阁。
会居阁是妖王连觉接待访友的地方。昨日夜里伏神山的虞舟子突然到访,他吩咐下人收拾了此处,然后将虞舟子安排在这里住下。
因为已经入夜,连觉不敢打扰上神休息,只说天明再来这里请安。可是今天一早他知道余班就要醒来,所以一起身先去了厨房吩咐采买新鲜果蔬和肉类,安排妥当,又回去祖殿查看余班状况。见余班果然醒来,他亲自打点好他的一切
后,才终于安心的来到会居阁见虞舟子。
走进会居阁,连觉便命下人进殿通传,得知虞舟子早已等候多时,连觉赶紧疾步走进了殿内。
“有劳上神大人等候多时,都是本王失礼了!”连觉进门后就是一阵道歉,可是脸上却没有半点惶恐,而是笑意连连。
“无妨,你是一界之王,琐事缠身也是难免的。”虞舟子喝了口茶,也不起身,只是指了指身旁的座椅,示意连觉坐下。
面对虞舟子这幅趾高气扬的做派,连觉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念在对方是和自己叔父同辈的仙家,他也只好暗暗忍下心中的不适了。可是不发作并不代表自己怕他,怎么说如今他的叔父回来了,他们妖界多了这个靠山,再不是任人随意欺辱的了!
为了让虞舟子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轻看自己和妖界,连觉不禁得意道“上神有所不知,这次耽误了见您绝不是因为琐事,而是…我们妖界的大喜事!”
“大喜事?”连觉低眉,握着一个茶杯声色不动,只待连觉继续讲下去。
“是啊!真的是我们妖界的大喜事。我的叔父,也就是连璩叔父,他又回来了!”
“啪嗒…”茶杯落地,虞舟子惊得站起“连璩回来了?你…开什么玩笑?那家伙早在远古时期就自杀而亡了呀!”
连觉突然板起了面孔“咳咳…上神,虽然我敬重您,妖界这些年也一直得益于您的照顾,可是对于我的叔父,还请您对他老人家用尊称吧!”
虞舟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抖了抖滴落在自己衣襟上的茶水,然后重新落座“好吧!前任妖王连璩,据我所知,早就死在你妖界的梅林中了。何故近日,你又说他活了呢!”
连觉这才重新恢复了笑容“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他现在确实活生生的在我家祖殿里,我小的时候见过他,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我敢确定,这就是我的叔父连璩大王无疑。”
看着连觉信誓旦旦的样子,虞舟子不禁冷笑起来“妖王,你要知道,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何止千万,我昨日还见到一个和梅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有什么稀奇的。如果只是因为长相类似,就把人家当作自己的叔父请回家来供仰,这传出去可实在有损你的颜面啊!”
“这…应该不会有错吧!我可是亲眼见证过的,他真的和叔父的样貌丝毫无差啊!”
“那他可有承认是你的叔父?他可知道你是谁?又或者他的修为真的同你的叔父连璩一样,深不可测?如果你没有证实这些的话,又如何能肯定他就是连璩无疑?仅凭一副长相,未免太草率了吧!”
听了虞舟子的分析,连觉不禁想起了自己刚才和叔父相认时,他脸上
现出的惊讶表情!他还说他不是自己的叔父,甚至和自己兄弟相称?莫非…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连觉有些失落,本以为妖界从此有依靠了,谁知到头来竟然是个乌龙。
“我…我去杀了那个小子!!”连觉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他起身就要去祖殿找余班发泄,谁知这时,殿外的小妖突然走了进来,拦住了连觉的路。
“启禀妖王,天外圣君上神带着九公主还有连卿殿下回来了,他们在妖王殿等您!”
连觉闻言,立即向身后的虞舟子看去。
虞舟子笑了笑,道“我忘了告诉你,这次在来妖界的路上,我正巧碰到了我的表弟白珩子。听闻他也是奔妖界来的,我还与他同行了一段。”
连觉疑道“白珩子上神和我妖界素无往来,这次他突然登门造访究竟所为何事呢?”
虞舟子叹了口气“自然是为了女人!”
“为了…女人?”连觉想了想,立即道“九公主?”
虞舟子点了点头“我刚才不是说昨日遇到了一个和梅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那个人就是九公主。”
连觉这才明白虞舟子的意思“梅仙曾是白珩子上神的挚爱,可惜远古时期就死在了我叔父的新婚夜里。白珩子因为情伤独居潋滟山,与世隔绝多年,可见对梅仙用情至深。如今出现了一个和梅仙长相一样的九公主,白珩子上神竟然为她出山了!”
虞舟子意味深长地道“何止出山!还为她受过重伤呢!”
“重伤?这天下间何人还能杀他?”连觉惊讶不已。
虞舟子没有回答连觉的疑问,只是再次叹了口气。
见虞舟子脸色有些阴沉,连觉也不好再追问,又因妖王殿此时还有贵客等待,于是道“那我就先去会客了,一会儿再来拜访您!”
虞舟子急道“我与你一同去。正好也瞧瞧他们此行究竟是什么目的。”
连觉大喜“如此甚好,有您在本王就踏实了。”
说罢,二人一同走出了会居阁。
※※※
余班坐在地上不发一语,因为琳娅的牺牲,他悲痛万分。他在没有选择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了她人的生命,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惩罚,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和愧疚。
他甚至连声道谢都没有机会和琳娅说出口,他甚至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不能劝解她再考虑一下值不值得,不能帮她分析这样做可能会失去的一切。或许,他将这其中的利弊都和她一一说了之后,她就不想死了呢!
这种给予,对于余班来说真的是种煎熬。他无法正视自己现在还存活着的现实,这毕竟是用另一条生命换来的呀!
不知道是不是余班的心痛传达给了他身后的那副面具,总之
在连觉离开不久之后,那副面具再次抖动起来。而且比之前还大声,还剧烈。
本来以余班现在的心情来说,他根本不想再去理会那张面具的死活了。因为他到现在还怀疑,这张面具所呈现出的种种怪相,都是他那颗还不够清醒的脑子所幻想出来的。
可是他的不予理睬,却换来了面具更加分疯狂的摆动,最后,连这间屋子都跟着摇晃起来。
眼看着屋内的书籍都被晃到了地上,连桌子上的茶杯也摔碎了一地,余班这才意识到,这一切,竟然不是出自自己的幻想,那张面具真的“活了”!
余班生怕这间屋子就这样被面具毁掉,他赶紧起身摘下面具。就在这霎那间,世界瞬间安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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