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村长喝了半碗茶，清清嗓子道：“大家伙儿都到齐了，那我也就不拐弯子了，前儿宁家大郎的媳妇上我这儿来告状，说是宁家二房欺负了她，让我为她做主，重新分配宁家的地，这是你们宁家自己的事儿，我不好管，可既然我是村长，便不许村里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兄弟反目的事儿，分田一事，四年前判得草率，今儿有必要拿出来重新分上一分。”
接着，村长便将四年前分家的事儿回顾了，“首先，宁家二房是被老太太赶出家门的，所以这院子自然归大房名下，田地么，当初她老人家是让二房净身出的户，是老大仁义，劝着老太太把五亩地划给了二房，这是宁族长您亲眼见证的，”村长看了眼身旁的宁家族长，见他点了点头才又道：“可是这四年间你们宁家发生的事儿不少，现在回头看，当初分田分得不公正！”
二十亩地，大房分得十五亩，二房分五亩，老太太是把心偏到咯吱弯里了。
“确实不公正，”这时宁长青站起身，“那时我被抓壮丁不在家，父亲尸骨未寒，我母亲和妹妹没犯一宗错，也没个说法便被赶了出来，连个遮风避雨的地儿都没有，这家分得怎算公正？”
宁家族长捋了捋髭须，颔首说正是，“那时你祖母病中糊涂了，后头她也后悔，那几亩田便是她让老大划给你家的。”
钱氏急得站起身，“老太公
，今儿要说的不是这事儿！”
“这儿有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儿？”一旁的宁致远浓眉一压，拉着钱氏的手一把将人拽回椅子上。
钱氏挣扎着，瞪了宁致远一眼。
“今儿说的确实不是这事儿，我认为，这田分得不公正不是说二房分得太少，而是分得太多了！长青被抓壮丁回来后，二房的日子越过越好，大房呢，过不下去了，长青做侄子的不该帮衬帮衬？”村长的手背拍着木案。
这歪理，也就村长敢说了。屋里除了钱氏，其余人都腹诽村长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怎的颠倒黑白乱判一通呢？
那头若弗也听得冒火，恨不能进去踹翻村长，人家宁长青家过得不好的时候也没见到大房帮衬，不过是把五亩不好侍弄的荒田给了人家，眼下倒好意思说什么帮衬兄弟的话，瞧瞧这宁家大房的院子多齐整，用得着住啷个破烂屋子的宁长青帮衬么？
接着那不要脸的村长又点出几条，“这些年，宁家老太太都是大房奉养，二房的长红八字克宁家人，甚至前几日二房还合起伙儿欺负大房，所以长青家那五亩地应当还给大房。”
“这……这是啥子道理哟！”宁大娘忽的站起身，苦着脸朝上哀求：“老太公，村长，你们可不能这么分田啊！我们家比不得大房，还住着下雨天都能漏水的小破屋，至于长红八字克了宁家，那更是胡言乱语，长红要克，
也该先克自家，我家虽算不上多好，却也蒸蒸日上，哪有跳过自家克大房的道理？还说娘病重时说我没去侍奉，那更是颠倒黑白，那时候我连饭都吃不饱，还专门炖了鸡汤去孝敬，嫂子又借着祖母的名儿来我家打了多少回秋风，这些左邻右舍都可作证的……”
宁大娘一面辩解一面落泪，族长和两个族里老人听得动容，对面的钱氏却气得面色发青，当着长辈的面她不敢同宁大娘叫板，便不住扯着宁致远的袖子，压声催促：“你倒是说句话呀！”
宁致远手一甩，懒得搭理她。他是个老实人，知道宁大娘说的都是实话，而自己这婆娘就是在无理取闹，甚至今日这场分家他也是不同意的，若不是她闹大了把村长和族长找来，骑虎难下了，宁致远才懒得在这儿陪她唱戏。
对面的宁大娘想起往事，一哭起来便止不住。
钱氏知道宁致远靠不住，索性自己站起身，指着宁大娘骂：“你哭，你哭什么哭？不就是去你家抱了几只母鸡，几个兔子嘛？小气白咧的，说什么孝敬婆母，就那几块肉，塞牙缝都不够还孝敬婆母，再说了，我男人帮了你们不少，拿几斤肉怎么了？”
“钱玉莲，你还要不要脸！”宁大娘也忍不住站起来大骂。
“你说我不要脸？你才不要脸呢！”
接着便是两妇人指着对方脑门大骂，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宁长青不对女人下手
，尤其还是在这个场合，便只是把他娘往后拉，自己挡在她面前。
宁致远则是将钱氏往后猛扯，“这是什么场合你就闹起来，给咱家留点脸吧！”
笃笃笃——
宁家族长看不过眼，青木拐杖在青砖地上连叩三下，抄起一把烟嗓大喊：“都消停些！妇道人家就不该坐在这儿，出去，都出去！”
宁致远作势要把钱氏拉出去，钱氏朝村长使了个眼色，村长忙抬手道：“不必了，只要两位老老实实坐好咯，便在一旁听着也没什么，既然侍奉长辈上扯不清楚，那便按人头分吧。”
按人头分家在村里是极常见的，不过按人头有两种，一种是按总人头数，一种是只按男人的人头数。
宁家族长也觉着此法可行，抬手示意两方坐下，沙哑着声道：“便按村长说的办，宁家大房共五口人，二房三口人，就这么分。”
“太公，我们二房不止三口人，长青有媳妇了，过不多久便要办酒席的，”宁大娘眼泪一抹，含笑着朝上道。
“放你娘的狗屁，还没过门儿呢就说是你家儿媳妇，你还真有脸来，”说罢钱氏不顾宁致远阻拦，扑通一声朝上跪下道：“求老太公和村长为我做主，她们说的那长青媳妇儿就是个泼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门还没过便住在人家家里，不知廉耻！上回见了我还朝我扇耳光，我呸，这还没过门呢就敢打长辈了，往后不得翻了天？
这门婚事，我们宁家绝不同意！”
“我们二房娶媳妇，同你有甚么相干，要你同意？”宁大娘又急了，起身挺着腰杆子怼她。
接着屋里又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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