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观察室里。
冯莉莉实在受不了王秋晨那埋怨的眼神，三两下把外卖吃完后，留下自己的社交号与银行卡号，赶紧离开。
“10万别想着赖账阿！我可有录音证明。”
王秋晨的手虽然已无大碍，但还得接着打营养药水在医疗中心观察三天。
不觉已是夜色，外头仍下着淅沥沥的细雨。
他下床走到窗边，在一整日的紧张、恐惧、兴奋、狐疑过后，此时无比平静，轻轻攥着拳头。
爸，妈，我真的成英雄了，你们在哪呢。
我上新闻了，你们看到我了吗。
……
同样站在窗边，沈玉田的心境与王秋晨截然不同，没有淡淡的忧伤，也没有对未来的向往。
他就像是一汪老旧的古井，水面波澜不惊，看不出半点动静。却作为生命之泉，不孜不倦地滋养着千万户人家。
数十年如一日。
江源市招待所，顶层最高规格的房间，透过大厅的落地窗，可眺望半个江源。
年近六十的沈玉田倚靠在窗边，双手环抱胸前。
他有着一张温和的脸，茶黑色的近视眼镜更添了股为人师表的气度，乍一看去，你会觉得他就像是邻居家、极有涵养的大伯爷。
笑起来慈祥至极，板起脸来又充满学问。
事实上，他本身也是司南大学的政法系教授。
“就这样吧，各自守好岗位。”他朝身后坐在客椅、沙发上的人交待道。
这些人，
都是收到通知后，前来参加会议的重要干部，闻言纷纷如释重负，告辞离开。
待房间里的人都走完后，李永廉推门而进，径直来到沈玉田身边，将王秋晨今日发生的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
沈玉田点了根烟，吐出的灰白烟雾缭绕在他整洁的乌发上：“查到是谁做的吗？”
李永廉摇了摇头：“侵入网管系统的骇客手段很高，没留下一点痕迹。至于出手杀退石磊的……江源使飞剑的人就那么几个，我都排查过了，不是他们。”
沈玉田沉默片刻，问道：“破晓学院？”
李永廉迟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猎人协会向来专注于应对蝉族，破晓那边也未开过这样的先例——在没有关联蝉族的情况下，竟然介入司法案件。”
沈玉田微微笑道：“人是会变的，组织也会出现勇于变革的人，我觉得杨玉英就是个出色的改革者。从她走王秋晨这步棋，就能看出这个人野心不小啊。”
“算了。江申平怎么样？”
李永廉看了看时间，回道：“已经把他扣下，准备凌晨动身押回广南。不过他的儿子……”
沈玉田摆了摆手：“失踪就失踪了吧，别把人逼太紧，我还希望他能检举一些名单出来。”
……
……
与蝉族全面爆发战争之际，人类见识到这个外星文明的可怕力量后，各地都开始施以防护，就拿华夏市级城市
来说，以郊区为界线，筑起高耸铁墙，布置火力设施。
作为尚未修筑完成就被蝉族沦陷的城市，江源的城墙多有损痕，那都是曾经战斗过的印记。
南城门处，绚丽的爆闪灯红蓝交替，几辆治安专用车相继出了江源市区，驶向高速公路的入口。
行进了十来分钟左右，在经过一个交叉岔口的时候……
突发事变！
第一辆治安车发出爆响，轮胎炸裂，幸好速度不算太快，在雨路滑行之际被驾驶员迅速控制住。
然而，道路的正前方隐有身影出现，远灯照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竟然有个大汉蹲在那里，肩架火箭筒。
“轰！”的一声，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第一辆治安车的底盘，在车内人员提前反应、匆匆逃出的瞬间，整辆车被炸得在空中倒飞几圈，反砸地面，燃起熊熊烈焰。
“全体警戒！”
随着广播传出，几辆治安车里的人纷纷走出，头戴夜视防护盔、各自架着轻重热武器，警惕地扫视四周。
然而，当他们透过绿色的夜视镜看清楚附近环境时，一个个的心都凉了大半。
大雨滂沱，道路两旁的林地里，少说也有十个人托着同样的火箭筒、随时准备发射，另外还有数十名汉子架着自动步枪，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进行火力压制。
为首的治安分队长举起单手，喊道：“你们负责人是谁，我要求谈话！”
道路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石磊架着一把HK416突击步枪，以大树为掩体探出了半个身子。
“砰！”
他象征性地朝那名治安员的脚边开了一枪，以立声势：“放下武器，我只是来救人的，不想惹麻烦。”
治安分队长当即端起步枪，警告道：“你们已经在惹麻烦！这是华夏境内，我们是华夏治安部江源分局。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干扰我们执行任务！”
“砰！”
石磊看着说话的治安员缓缓倒下，再次声明道：“放下武器，我不想惹麻烦！”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治安员里已经有人准备开枪反击，副队长却阻止道：“都放下武器，让他带人走。”
治安局此行只是循例押送嫌犯，满打满算二十人不到，真要火拼起来不说突围的机会有多大，死伤必定过半。
从对方一言不合就开枪的行为看来，已经不适宜僵持下去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副队长当机立断选择暂避锋芒，同时提醒道：“希望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治安员都放下武器后，石磊高喊道：“江哥，还等什么！”
江申平还是白天的打扮，短衬衫、长西裤，黑色的皮靴踏在地面上，他钻出车门，在黑夜中寻到声音发出的方向，脸色犹豫道：“石磊，你……”
石磊呸了口唾沫，骂道：“少他妈叽叽歪歪，人我都杀了，走还是不走你赶紧给
句准话。”
治安局的副队长提醒道：“江市长，到广南对你来说可不是绝路，考虑清……”
话未说完，石磊再次端起枪，威胁道：“你妈的找死是不？”
江申平握紧拳头，最后还是拍了拍欲言又止的副队长的肩膀，大步朝石磊走了过去。
“我儿子呢？”
“放心，我让人先把他带回去14区了。”
“你这是……”
“救你啊，真当我石磊是个白眼狼？江石帮有你一份！”
夜幕下，随着这些架枪的身影、窸窸窣窣没入黑暗后，四周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治安局的副队长看向队长的尸体，咬了咬牙，开始连接江源治安局的通讯。
“是我。我们遇到袭击，江申平被劫走了。”
……
翌日。
在王秋晨打完营养液后，李永廉便来了。
“你正装呢？”
“呃，我打算待会顺路在外边买了。”
“……我让人买吧，走了。”
二人走出急诊大楼，直接上了辆黑色轿车，为了绕开大门记者，从紧急通道开了出去，驶向事政厅。
李永廉打了个通讯，让人准备一套正装。
然后，他就朝王秋晨看了过去，目光复杂。
王秋晨尴尬道：“别……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通讯手环坏了，打算今天先跟你借钱买套来着。我到江源是来上实践课的，也确实没正装。”
李永廉开门见山道：“江申平跑了。”
王秋晨双眉一凝：
“怎么回事？”
李永廉简要说明道：“昨天领导一到江源就开始清算，江申平作为犯人凌晨被押往司南，途中遇人袭击，他被救走了。”
“还死了个治安局的分队长“
王秋晨脸色一沉，举起受伤的右手，目中有些怒意。
他一语中的：“是不是抓我的那伙人。”
李永廉点了点头。
王秋晨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现在怎么打算？”
李永廉沉默片刻，说道：“记者招待会在事政厅如期进行，领导公开表扬你这件事不变，至于提拔……”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追捕江申平，或者回到学校去。”
王秋晨皱起双眉：“什么意思？”
李永廉解释道：“江申平跑了，等于这案子还结不了，提拔你说不过去。但如果你愿意跟进追捕，领导就会在招待会上作出声名，提你为监察厅的调查组长，兼办江申平追捕专案。”
“原本给你的承诺，是你完成任务后，给你提供一个晋升为监察厅调查员的考核渠道。现在，只要你决定参与追捕行动，就直接跳过考核，而且提为组长级别。”
王秋晨眯了眯眼睛，却是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反是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果我不参与行动呢？”
李永廉直言道：“回学校去。”
“领导会充分表扬你，但此后不会再给你提供上位的机会，安安分分当个学生……不，当个猎人吧。”
王秋晨脸色古怪地笑了笑：“这不卸磨杀驴吗？”
李永廉抬起手，矫正道：“打住，是你任务未完成。”
“哦哟，可真好笑，现在把江申平搞丢的人是你们好吧？”这句话王秋晨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正起脸色，陷入沉思。
提拔。
就收获来说，现在其实比预期要高，毕竟12区监察厅调查组长，与江源监察局调查员显然不是一个级别，而且还直接跳过了考核。
可要付出的却要更多。
他在意付出更多吗？
其实不在意的。
王秋晨现在的想法，就是上位上位再上位，就算江申平没有跑掉，他如约获得成为监察厅调查员的考核渠道……
成功通过考核，是他要做的事情，通过考核后执行更多任务、从而得到往上爬的机会，也是他要做的事情。
这样一想，现在执行追捕江申平行动，就能直接晋升为监察厅调查组长的职位，其实是合他心意的。
而且……
王秋晨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腕。
他跟那个磊哥可有些恩怨。
“我参与。”王秋晨认真道。
李永廉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罕见地笑了笑，赞道：“不错。”
王秋晨莫名一怔，奇怪道：“什么？”
李永廉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道：“你变了。”
从那个希望市的高中学生开始，作为自己女儿的同学，又与沈雪的女儿走得比较近，李永廉或多或少
都会关注到王秋晨。
再到江源市重逢，这小子所展现出的优秀能力、精明心机，李永廉都看在眼里，可他总觉得，王秋晨欠缺了点什么。
这个时候算是明白了。
欠的是足够大的野心，欠的是那股犯我者自讨苦吃的凌厉劲头。
以前的王秋晨太保守了，如果他是个有家底的人，这份保守没什么问题，可他没有。
他需要自己去闯，就需要有一股劲，也需要有野心。
现在，他变了。
现在，他野心跟劲头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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