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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为僧者,有愧

    却说,在这座小城外,深山之中,有一处香火绵延了足有千年的古刹,名曰“慈悲”。

    而这一日,就在那白衣与轩客饮酒于城中之时,寺庙里,却迎着雨走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面容苍老,只见,在他那张看上去便显得异常疲惫的脸上,此刻竟是看不出一丝血色,正如同那行走世间的活死人一般,他迈着艰难的步伐,步履蹒跚。

    两人中,除了那苍老容颜的老者之外,还有另外一人,而看那一人稚嫩的神情,恐怕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而此刻,他正搀扶着那老人,面色有些苦痛。

    “先生,再忍一忍,前面就到慈悲寺了。”

    一个青涩的声音响起,却说,那说话的孩童显然是还未变声,只是由于营养好的缘故,故而是个子高了些,几乎已经是达到了那老人的肩头。

    “咳咳。”老者闻言之后,只是轻轻地咳嗦了一声,只见,他一直是低着头前行的,想必是受了些伤,故而在那来时的道路上是万分小心,以避免伤口开裂。

    却说,此刻,在那已经是尽数被雨水冲刷过的道路上,血液掺杂了雨水,向着道路两旁流动,浑浊而血红,深入浅春。

    终于,随着那老者蹒跚步子的迈进与那少年小心翼翼的搀扶,禅院,通幽古刹的大门,在这烟雨一色的山涧,总算是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于是,只见那先前一言不发的苍老身影,总算是在那门前开口,他挤出了一句话。

    “少爷,麻烦你去敲门!”

    却说,他的声音很是痛苦,想必是伤的很重,而此时此刻,在他的胸前,足足有一道长达一尺的刀伤,自上而下,划过了他左侧前胸的位置。

    刀伤不浅,只见,那伤口此刻正向下滴着血,而这些,无疑是都被那先前的一伙强人所创。

    所谓强人,其实并非是那些实际意义上的强盗,而是一些平日里便被豢养于世家豪族中的死士。至于为何这死士会得到那与抢匪一般的称呼,那便不得而知了。

    “咚咚咚,咚咚咚。”只见,那先前还面容苦痛的少年赶忙是搀着老人凑到了门边,他抬起手,使劲儿的敲了敲门,这才总算是平复了一下情绪,看着那一旁的老者,神情凄惨。

    却说,这一路行来,路上所遇到的事情,如何能不令这少年感到悲痛和苦闷呢?

    少年本是京都人,家父陆明,乃是那户部的左侍郎。然而,这陆明却是由于性子刚烈,先是在京都得罪了乾安李家,之后便被罢官逐出。京城以内,再没了他落陵陆家的容身之地。

    然而,如果只是如此便算完了,那各位看官也就太高看了这乾安李家之人的气度了。毕竟,乾安李家,乃是那出了一位皇后的乾安李家,现如今,这身为国仗的老家主,不要说与人为善了,倚仗着自己女儿在魏丹身边吹枕边风,他便是早早地为所欲为,其嚣张程度,便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一字并肩王见了,恐怕也要感慨一声,恐怖如斯了。

    于是,他特意安排了家中豢养的死士,尾随着那离京的陆家车队,准备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合适的赶尽杀绝。

    这不,在一连串的追杀之中,一个车队,全家上下足足四十七口人,便只剩下了他,和那位跟随在自己父亲身边已久的老奴,活到了现在。

    随着“吱呀”一声,却说那先前紧闭的大门,总算是被一位年轻的光头小和尚推开了。只见,他探出了那个小小的脑袋,看着寺庙外面,便是当即就吃了一惊。

    “小先生,可否,让我们先进去。”却说,就在那小和尚震惊的看着面前老者的伤口时,那先前受了伤的老人却是率先开口说话了。只见,他费劲了力气,这才总算是抬起了自己那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皮,继而从牙缝里,挤出了如上一句话。

    于是,小僧人赶忙是拉开了僧院大门,让那门外的两人进来。而他,则是立刻便调头朝着那古刹的深处跑去。他很清楚,这先前的一对爷孙定然是需要他们帮助的,而那刻不容缓的伤势,他看也是在眼里,急在心里。

    ……

    不多时,随着一阵匆忙脚步声的传来,只见,一个个光头,就那样迎着细雨,出现在了这对爷孙的视线中。而那对先前由于危难而死撑的爷孙,此时此刻也是总算卸下了千斤重,他们跌坐在了地上。

    老人很是疲惫,想必是失血过多,此刻已经是昏睡了过去,若不是有那一丝气息绵存,其外表与死人无异。

    “阿弥陀佛。”却说,有一位老僧人见此一幕,不由得是瞑目默念了一声,其表情有些痛苦,继而便走上前去。

    “三才,印中,你们把这位施主抬走,就去那雅室,叫你梅开师伯瞧瞧。”顿了片刻,只见那老僧人低头瞧了瞧那坐倒在一旁的少年,见那少年此番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便轻轻松了口气,继而走上前来,他沉声说道。

    于是,当即有两名长得比较魁梧的僧人从那一行人中走了出来,他们旋即是来到了那少年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俯下身,继而将那倒在地上的老者给合力抬了起来。只见,他们的动作很是小心,生怕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疏忽,便令得那老人要多受上些罪了。

    “小施主,老衲可否知晓你的名讳啊?”却说,就在那两名壮硕武僧将老者抬走之后,那先前吩咐两名武僧的老僧人这才总算是平复了自己的心神,他蹲下身,轻声问道。

    “老爷爷,我叫陆北山。”那被问的少年闻言,他有些犹豫,只见他当即便皱紧了眉头,然而,不消片刻之后,这紧皱的眉头便又再度舒展开,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其实啊,先前那少年的犹豫也并非是毫无原因,毕竟,来时的路上遭遇了太多风险,故而,此刻的他说话也是变得唯唯诺诺,谨慎十足。

    老僧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只见,他在那年轻人身旁是盘膝坐下,继而便朝着身后的众人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忙去,于是,他只是坐在那少年身旁,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孩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只是希望你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啊,好人,终究还是要比恶人多些的,而那些恶人,虽然各个负债累累,却也也不会祸害了所有好人,所以,放宽心,向前看。远方,自有好风景。”

    他的语气平缓,兴许是有些怕触碰到了少年的伤疤,故而便说的比较隐晦。毕竟,在这里,没有恶人,有的只是佛法。而他,自然也希望这位少年能成为一个学经之人,从此不问世事,一心说佛。

    不料,那此刻坐在门边的少年闻言,却是旋即有些不乐意了。原来啊,这少年不仅是聪明过人,更是能一眼洞穿这别人的心思,不管那旁人说的是如何隐晦,他却都能直接抓住重点。

    “先生,我北河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清楚,此世间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之理。故而,您之所想,我恕难从命。”只听,那少年如是说道,他缓缓地看了看那此刻悬膝坐着的老僧,不由得便有些茫然。

    “哦,原来如此,老衲知道了。”然而,那老僧人却是丝毫不认为这小少年说的有什么毛病,即便他身为佛门中人,介意时间杀戮,但是他却不阻拦施主的杀戮想法,毕竟,有些想法可以凭借时间而改变,正如他当初一般。

    却说,在那远远地天空中,阴云,笼罩着大地。而在那大地之上,原本有着令人难以忘记的芬芳泥土,那气息,本应令人鼻腔中充满清香。只是此时,在这充满着肃杀心思的少年身上,他能感觉到,却也感觉不到。只因,仇恨,就是他的全部。

    却说,在那南盘江畔,小舟上。此刻正遭遇着类似事情的一袭白衣总算是与那龙人告了别。只见,他站在一颗刚刚冒了新芽的垂杨柳下,看着那名叫轩客的“真龙”缓缓地走入江水中,直到那江水漫过他的头顶,他这才总算是挥了挥袖子,以示离别。

    而下一刻,就在这小镇的江边,一声真龙的咆哮也是顷刻响起,那声音悲凉婉转,传的极远。

    此时,那老僧人仍旧是与那小少年坐在门边,只见他们看着那天空中隐约有的一丝红晕,知道日暮将至,纷纷是抬起手,挠了挠头。

    于是,也就是在这一日的深夜,在这座存在了足足有一千四百余年的远古古刹中,有一间暗室,里面传出了一个凄厉的哭声,是那个少年的。而就在那里,今夜走了一个无牵无挂的老者,他走的很释然,正是那今天护送少年的陆家老仆,而他,致死都没有告诉自家少爷,自己叫什么。

    于是,也就在这一日,在那暗室之外,有两名老僧人,其中一人,他看着自己的师兄,有些犹豫。

    然而,良久之后,他却终于是想通了,只听他淡然的问了一句话,继而是看着自己的师兄,感到罪过。

    “莫道,我们,教他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