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这么说的?”
檐下躺椅上,苏隐接过如霜递过来发帕子,耐心的擦了擦手。
说,“楚家这位世子爷,倒是生得一双慧眼。”
一眼就看出了她对楚临云的不同,还企图让楚临云开口,为楚徕云谋得一线生机。
就是吧,可惜了,楚徕云一不信她的邪,二不愿向楚临云低头。
这个如意算盘,根本不可能打响的。
待苏隐擦好手,如霜接过帕子,顺便将手炉递了过去,徐徐道,“楚徕云去了医馆,当场结清了治伤的银子,还一人给了二百两银子,说是愿意备了车马,送他们回去瑾临城安心养伤……按照主子的吩咐,他们接了楚徕云的银子,也答应守口如瓶,楚徕云没做什么安排,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让人离开花锦城了。”
苏隐淡淡的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如霜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说了句,“九公子在宅子外面……”
楚临云昨日中午来了一趟,下午来了一趟,夜里又来了一趟,皆吃了闭门羹。
今儿一早又来了,直至现在,还在门口守着,没见到想见的人,约摸是不会走的。
“打发走。”苏隐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看上的人,必须听我的话,成为我喜欢的样子。若是做不到,那么,我宁可不要。”
如霜垂眸听着,没敢做声。
自作主张禀告了这事儿,已经坏了规矩。
还以为,这位九公子是个不同的,此刻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对了!
还有楚徕云。
“让人送了二千两银票过来,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金玉首饰,让转告主子一声,说主子今日若给他方便,总有一日,他也会给主子方便。”
有低头的意味,却绝口不提十里亭大打出手的事情。
很显然,还是没将苏隐放在眼里。
“好啊。”苏隐漠然道,“让人在花锦城最好的酒楼摆下宴席,请了楚徕云过去,就说,七公子要是能饮下五坛陈酿女儿红,他送过来的东西悉数奉还,若喝不了,趁早滚蛋!”
五坛女儿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楚徕云喝得了,但五坛下去,也逃不过一个醉字。
咽下最后一口酒,楚徕云抬手将桌上的几个酒坛全砸了。
“什么玩意儿,竟然敢逼老子喝酒!娘的,且让她张狂一时,待这风头过了,看老子不剥了她的皮!”
酒楼中伺候的小二看了一眼满室狼藉,淡然的揣着袖子,说,“七公子,这是您的庆功宴,何必动气,开开心心的,岂不快哉?”
楚徕云啐了一口,“庆你娘的庆功宴!”
这是受欺负来了,同庆功有半毛钱关系!
“不开眼的东西……”
楚徕云骂毕,软软的伏在桌上,再叫不醒。
小二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须臾,城中响起了唢呐声,还伴着敲锣打鼓。
一辆板车行在最前,上头躺着一个人,用草席紧紧裹住,一路行来,纹丝不动。
板车后跟了一群人,手中皆捧着泛黄的纸钱。
唢呐一响,纸钱漫天。
正值白昼将近未尽之际,本就阴森,漫天的纸钱和随风而动的灵幡已然瘆人,何况那唢呐声一声盖过一声凄凉,听得人汗毛直立。
“暮色出殡?这是哪户人家?”
“不是出殡,都没入棺!看看那些人,当真眼生得很。”
“我也不认得,在城中没见过这些人。哎,哎,竟是朝着安和王府去了!”
“当真是!走走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
暮色出殡,在花锦城从未有过,本来就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加之这事儿还和安和王府有关系,看稀奇也好,凑热闹也好,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一行人在安和王府门口停下,周遭已经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唢呐声不仅不停,反而越发凄厉,直到王府大门打开,所有声音才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时,只听得一抹冷清的声音响起——“瑾临城苏氏,为亡灵求公道!”
众人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人群中有一抹玄色的身影,并不显眼。
奇怪的是,一旦看见她,目光便再移不开。
从府门踏出的楚临云,亦是一眼看到苏隐。
她立在台阶下,偏边上的位置,依旧玄衣帷帽,这一次,冰冷得有些不近人情,来势汹汹,比之前每一次见面都更甚。
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然。
因着什么,如此生气?
楚临云皱了皱眉,刚喊了一句苏姑娘,还没来得及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被苏隐打断了。
苏隐沉声问,“这安和王府的事,九公子做得了主否?”
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但当着众人的面,无疑是给人难堪。
楚临云怎么可能做得了安和王府的主?
一家之主是安和王,安和王不在城中,还有世子,除了世子,还有诸位公子。
从前,楚临云是安和王府最受宠的公子,若是那时,楚临云也许是能做主一二的,可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
七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云端坠落泥潭。
楚临云还是楚临云,九公子,却不是九公子了。
“做不得。”楚临云也是这三个字。
语气平静,面色坦然,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竟是没有一点儿被侮辱的自觉。
“做不得主就退到一边去,不要站在那儿碍眼。”苏隐冷冷的嗤了一句,紧接着说,“去,将你们府中做得了主的人喊了出来。”
竟是让楚临云去传话?
支使得自然而然,完全是将楚临云当做了下人。
楚临云,处境再怎么尴尬,也是姓楚,也是安和王府的九公子,身份毕竟在那儿摆着。
众人惊愕不已,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
惊愕过后,不免觉得这瑾临城来的什么苏氏太过嚣张,九公子真应当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尊卑之人!
众人都等着楚临云的反应,等着楚临云的教训。
可是没有。
楚临云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虽没有如言,亲自去传话,却是让人去请了人来。
莫了,往边上退了两步,真就如了苏隐所言,不站在那儿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