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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西区, 欢腾剧院。

    焦痕斑驳的风衣和斗篷随意丢在地上,点点血迹突兀地出现地板上,一直延伸到被胡乱推开的餐桌边, 桌上的花瓶和餐具篮被移到一边,占据了桌面中央的是零零碎碎的武器, 每一件都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叶槭流坐在地板上,牙齿扯开一卷新的绷带, 拉出足够的长度, 一圈圈往自己身上缠,把自己重新打包成半具木乃伊,正好身后响起玻璃瓶放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头也不回,随手拿到面前。

    镊子还插在瓶口, 里面是浸过酒精的棉球, 叶槭流用镊子夹起棉球,摸索着给眼尾的伤口消毒,中途不免因为刺痛倒吸冷气。

    曾几何时我还因为眼尾的一点划伤惊慌失措, 差点惊恐发作,现在甚至连手臂断了也能忍……叶槭流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想。

    他把用过的棉球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衬衣早就因为不方便包扎而脱了下来,露出的手臂安然无恙, 看不出之前被砍断过。但另一只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被金属碎片切出的伤口遍布了上臂, 倒是之前被切开的掌心已经愈合, 连细细的血痕都没有。

    叶槭流继续给伤口消毒,一边一本正经地说:

    “我觉得你应该为你之前下手太重道歉,至少我没有把你的手臂砍下来。”

    身后, 加西亚正背对着他,一样在往胸口缠绷带,从脊背到手臂,一道旧伤叠着一道旧伤,纵横交错宛如舒展的树根。

    没有新伤,之前战斗造成的伤疤几乎都愈合了,除了一道——叶槭流用牡蛎卡打开了他的胸腔,虽然他关上了伤口,但这又不是门,关上不代表伤害没有造成,至少目前看来,这扇门关得不怎么严丝合缝。

    所以加西亚也很有话说。

    “你说得对,相比之下你对我真是非常客气。”他在“客气”上加了重音。

    二十分钟前,他们鬼鬼祟祟地从金丝雀码头开门回来,赶在被抓到之前逃离了战斗现场。

    战斗耽误的是刺客逃跑的时间,考虑到怒银之刃刚刚杀了人,就算有所准备,裁决局也不可能来得太慢,叶槭流和加西亚当然不可能在犯罪现场久留。

    这次狗狗没有跟来,叶槭流放他们去干扰裁决局了,毕竟就算切断监控也不能说完全保险,只能说为他争取了时间,而“无痛的朝圣”很适合用来封锁气息,布莱克他们也很擅长搞破坏,就算是马德兰亲自来追捕他们,他们也能够找机会逃跑,最多因为乱蹦乱跳被老爹记住。

    他没有和加西亚过多寒暄,加西亚也知道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从地上爬起来后,他就熟练地开始收拾痕迹。

    叶槭流也有事要忙,比如他现在还处于断臂状态,趁着火势还在,得赶紧处理一下。

    赤红的焰流被吸入系在纽扣上的细银链,遗物在火焰中越来越亮,银链的一端飘起来,火焰飞向叶槭流被砍断的肩膀,勾勒出流动焰光的轮廓,仿佛熔化的铁水,形成了一条全新的手臂。

    ——铸之法则重铸了叶槭流失去的躯体。

    三天前,叶槭流用身上的全部钞票和没卖出去的那件2级灯遗物,从伊法夫人那里换取了2级铸遗物“钢与银”,也就是系在纽扣上的细银链。

    出乎叶槭流意料,公爵并没有随便拿一件遗物来敷衍他,反倒显得诚意十足。“钢与银”的特性可以说相当实用和优秀,完全配得上它的价格,它所蕴含的是铸之法则里比较罕见的特性——重铸与重生。

    只要失去时间不超过一天,“钢与银”就能够重铸持有者失去的肢体,不过也有条件,首先重铸会严重消耗持有者的体力,其次不能对非持有者使用,换句话说,想要重铸肢体,首先要持有者神志保持清醒,才能忍受重铸时的痛苦,同样,意志力不够强也会导致重铸失败,到时候重铸出的肢体是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而配合杯之影响用于仪式时,“钢与银”甚至能够逆转衰老,修复旧伤,这种效果和叶槭流之前卖掉的“暮年的青春”类似,区别在于“暮年的青春”的效果并不是永久的,而“钢与银”的效果是。

    可惜它的负面特性影响了它的价值,根据伊法夫人的说法,“钢与银”的持有者会非常怕冷,不由自主产生想要进入火焰的念头,并且一般的天命之人几乎无法直接触碰这件遗物,贸然触碰只会被烧伤。不过这种特性只对活着的生命生效,只要保存在特殊的寒性液体里,“钢与银”就和饰品别无两样。

    好在这些负面特性对叶槭流来说问题不大。在他用“旧日火种”锤炼身体后,火焰就难以灼伤他了,直接触碰“钢与银”也不算什么。

    所以刚才的战斗里,叶槭流基本待在火海里,而他被渡鸦偷走了头发的生长,导致他在火海里滚了那么久,除了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反而不像是和人殊死搏斗过。

    所以说天命之人之间的战斗就是这点不好,费衣服,有时候还费头发,要不是渡鸦希望我定格在完好的状态,我岂不是打一次架秃一次……加西亚居然没秃,这简直不合理,难道是因为他来自第一重历史吗?神话时代的人不但体质远超这重历史的人类,头发也格外坚韧?叶槭流下意识吐槽,想想那个画面,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给自己接好胳膊,叶槭流收起身上的遗物,回过头,正好加西亚也清除好了痕迹,向他的方向走来。

    叶槭流不担心会留下痕迹,想想看加西亚跑路得有多熟练,就知道这回事交给他绝对妥帖,刃教刺客为了清理痕迹一向不择手段,考虑到追捕他的是神灵,不难想象他在这方面有多丧心病狂。

    加西亚清理痕迹的同时,顺便从火海里找回了“海兽的獠牙”,边走边低头系项链。

    等他走到叶槭流身边,叶槭流打了个响指,光门浮现在他们面前。

    加西亚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直接跟着叶槭流走进了光门。

    两个一身伤的人返回了欢腾剧院,叶槭流换掉身上的衣服,戴上“无面之王”去附近买了一堆绷带酒精之类的东西,回来后两个人也没什么顾忌,随便往地板上一坐,各自处理身上的伤,消毒包扎,够不到就喊对方帮下忙,忙忙碌碌一番,才终于有空隙喘口气。

    既然提到了手臂,加西亚也探头看了眼,不怎么意外于叶槭流的完好无损,估计是遗物的效果。

    怒银之刃的刺客对于遗物都很敏感,毕竟他们的目标大多是天命之人,杀了人之后当然会留下遗物,但一般他们不会带走,毕竟如果不清楚遗物的负面特性,一时间的贪婪反而可能葬送他们的生命。

    所以就算加西亚在刺客里业务水平也属于顶尖的那波,他也很少会带走目标的遗物,身上也不会携带太多遗物,避免出现负面特性冲突的情况,从而影响他本身的战斗力。

    但这不妨碍他有对遗物的判断能力——和叶槭流几场架打下来,他的印象就是叶槭流身上遗物真的很多。

    下伦敦时拍在我身上的刃遗物,刚才用过的杯遗物,还有开光门去买药时戴上的面具,系在纽扣上的细银链也是遗物,隔绝刚才战斗的气息,似乎是冬的特性,而操控火焰和不会被火焰灼伤,并不像是启应该有的特性……加西亚咬住绷带端,扯紧打好的结,习惯性地思索已知情报。

    不过没思考几秒,加西亚就觉得这种复盘没什么意义,短时间内他不太可能再和叶槭流打一架,没必要考虑怎么对付他。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作为启,他的前室友的战力未免有些离谱。

    如果是昨天,加西亚只觉得叶槭流无愧于裁决局明日之星的身份——以怒银之刃的情报能力,他当然知道叶槭流在裁决局的赫赫凶名,否则也不至于相信叶槭流能成为他的终结了——但在得知前室友是邪神的信徒后,他只觉得整件事都很让人迷惑。

    一个邪神信徒,成为了裁决局的明日之星。

    难道他还能卧底成联邦裁决局局长吗?

    更准确一点,是蒙受邪神宠爱的信徒,祂甚至将开启多重历史的权能赋予了他……加西亚垂下眼眸。

    他没有忘记叶槭流对他的解释,同样,他也能够理解这样的说法,因为他也感受过那种力量——伟大的征服之力在他的身体里奔涌,这种眷顾绝不是普通信徒能够拥有的。

    “毕竟我亲眼看着你毫发无损地从车里翻滚出来,这是我应该做的,”叶槭流假模假样地行礼,“很荣幸成为您顺从的部下,随时俯首听命。”

    “你也应该知道,争斗不是我的本意,我不可能看着你冲上来还能及时收手,”加西亚同样假情假意地行礼,尾音上扬,“很荣幸成为您顺从的部下,随时俯首听命。”

    他们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说话时还不忘收拾医疗垃圾。

    收拾好后,叶槭流把垃圾带进盥洗室,点火烧了个干净,灰烬冲进下水道。

    回到客厅,加西亚已经拎出了拖把,异常娴熟地清理地上的血迹和污渍,简直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他的住处。

    听到叶槭流从盥洗室里出来,他停下来,拄着拖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听上去倒是真心诚意:

    “身为邪神的信徒,你成为裁决局的明日之星这件事背后有什么深刻的用意吗?”

    “……”叶槭流若无其事地别开脸,“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想我应该有听故事的时间。”加西亚作深思熟虑状。

    叶槭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笑。

    他的哑然无言显然极大娱乐了加西亚,笑意在淡金色眼眸里一闪而逝,但紧接着,他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冷静地说:

    “不,我说错了,既然我选择了你的信仰,那么现在祂于我而言就是唯一信奉的神灵。

    “我该怎么称呼祂?”

    这才是正常的信徒的态度啊……奥格和费雯丽虽然都有教会背景,但一个两个都没有学习过宗教仪式,奥格小朋友这方面知识少得可怜,只知道基本的祷告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费雯丽知道得更少,在使徒之前,她本职工作首先是歌唱家,狗狗们……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他们根本不在乎信仰的是谁!

    反倒是加西亚,怒银之刃这方面的教育非常到位,他才是那个十几年如一日信奉神灵的信徒,熟知涉及神灵的各种宗教礼节,一旦改信各方面都很妥帖……叶槭流走神了片刻,很是感慨地想。

    ……感慨完了,他忽然发现事情不对。

    叶槭流试探着说:

    “先生?”

    “……”加西亚沉默。

    “哪怕并非七神,祂也理应有神名。”他容忍地说。

    叶槭流:“……”不,我从来没想过这点。

    两个人面面相觑,加西亚终于低头扶额,带着淡淡的无语,问:

    “那么祂的尊名有哪些?该如何拜请祂?什么东西能够取悦祂?拜请祂见证的仪式是什么样的?”

    叶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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