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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视频被投影在长桌中央, 视频周围悬浮着大大小小的窗口,细看之下能看出大多是新闻网页,一个个加粗的大写字体戳在页面上, 仿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昨晚发生在伦敦的大新闻。
——龙。
半个伦敦的人都看到了披着焰光的龙, 龙在燃烧的火云中夭矫腾飞,这一幕比任何艺术作品都更加不真实, 也更加不可思议,让人不由自主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步入了魔幻的梦境。
伦敦从来不缺少龙的传说, 亚瑟王被称为不列颠的红龙,红白蔷薇的战争中也从未缺少过龙的身影,数百年前的示位战争时, 龙的阴影投落在伦敦塔桥之上,浓雾中甚至能听到龙的嘶吼。
但在现代,比起现实, 这些似乎更像是民间传说或者睡前故事。示位战争后, 龙就从不列颠的历史中销声匿迹, 没人再见过翱翔天际的龙影,只有孩子的梦中还能看到遮天蔽日的膜翼,也只有他们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龙。
当夜空被火光照亮时, 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在窗前兴奋得又蹦又跳。
“那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无光之海啊……你们看到了吗?那可是龙!”
“我发誓我从不是龙的爱好者,但……看看这个!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美丽的生命吗?”
“我一直以为龙只是奶奶用来安慰我的睡前故事, 就像渡鸦象征了这个国家的命运,或者它是我们的守护神,你知道,没人会相信它们, 但它居然是真的,龙居然是真的!”
不少人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拍摄下了视频,人们怀着惊叹的心情将视频上传到网络上,惊讶于现世居然还能看到龙,传说居然还有变成现实的一天,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给裁决局造成多大的麻烦。
如果只是把“伦敦黑龙”这件事的影响局限在伦敦及周边地区,这只会相当于一个2级影响,但如果放任它的影响不断扩大,扩散到全国乃至全世界,怀特就会获得一个3级乃至于4级的巨大影响。
不为凡人所知的是,绝大多数惊动世界的大事件背后,都存在着看不见的推手。越是高等阶强者越会渴求高级影响,而以他们的强大和神秘,他们也完全有能力去制造席卷世界的狂潮,去推动历史走向想要的方向。
他们可以为了获得影响掀起战争,改变世界局势,或者掀起时代变革的潮流。他们并不会在乎会有多少凡人在潮流中覆灭。为了在探索邪恶奥秘的道路上攀升,他们可以放弃人性或者别的任何东西,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们非人的**。他们绝不会停止继续前进。
很显然,怀特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裁决局对于高等阶强者的固有印象,这次事件也必然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他甚至能够在晋升之后迅速获得下一次晋升仪式所需的影响,这绝对不会是裁决局乐于看到的。
好在裁决局反应足够快。对于这类高阶天命之人为了获取影响而制造的事件,他们拥有丰富的应对经验和完善的处理预案,他们第一时间封锁了伦敦的网络,将所有和事件有关的数据全部拦截下来,确保不会流出伦敦及周边地区。
网络部门从昨晚开始就在通宵加班,争分夺秒将阻止这次事件的影响继续发酵,前线警务部忙着收拾这次紧急事件的后续,行动部则负责和苏格兰场进行任务交接——每次发生这类事件后,都会有人趁乱犯罪,其中经常会出现天命之人,这类案件只能交给裁决局负责。
整个裁决局都在忙碌运作,所有人都变成了机器中的齿轮,在这架庞大的权力机器之中运转,经历了漫长的一夜,真正能够决定重大国家事务的上层人士们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去审视引发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监控视频的角度是从高处向下俯瞰,最开始,画面中只有繁华的街道,人群如同蚂蚁一般在华灯映照下攒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突然间,血海在画面边缘炸开,苍白骨刺与幽暗阴影同时绽放,仿佛血海中突然开出了一朵畸形的花,一道道身影在骨刺间跳跃,迅速沿着骨刺攀升,敏捷地登上了楼顶,赤红的潮水拍碎在大楼上,大块大块的碎石坠入血海中,掀起了滔天的狂浪。
在场的人都清楚画面中的那个娇小的身影是谁——西温·艾瓦,怒银之刃的荆棘鸟,染血的琥珀,银眼恶魔。
她崛起的速度和她成为半神的速度一样惊人,整个中东都流传着她的恐怖名声,堆积在她脚下的尸山血海足以将她淹没,一年之前,裁决局还对她束手无策,索尔·马德兰也不是第一天追踪她,只是直到不久前,他才捕捉到了西温·艾瓦的踪迹。
如果不是她选择开启第二条道路,导致现在只有第三等阶,很难说那天他们的战斗会是什么结果。
但那次偶遇反而变成了陷阱,因为马德兰的决策,裁决局毫无征兆地栽进了怒银之刃的陷阱,造成了四十年来最惨重的损失,如果不是现在伦敦还需要马德兰撑着局面,恐怕他已经因为这次错误决策被降职了。
在发现战斗的一方是西温·艾瓦时,在震惊中,所有人都忍不住疑惑,到底是谁能够在和她的交锋中占据上风。
他们很快看到了这段监控视频中的另一个主角。
血海在这一刻静止,画面仿佛定格了一瞬,然而下一秒,所有人意识到定格只是他们的错觉,炫目的刀光在天台上炸开,冲击第一时间摧毁了钢筋混凝土的楼顶,坠落的混凝土碎片在血海中摔得粉碎。
血雨纷纷落下,破坏者终于出现在了画面之中,仰起头,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画面突然暂停,其中一个总监吸了口气,语气微沉地说:
“怀特·克朗。”
他们对这张脸毫不陌生,自从旧镇事件后,这个男人就登上了裁决局的内部通缉名单,甫一上榜就被排在了十七名,在他之前的无一不是各个隐秘组织里凶名赫赫的半神,他的资料是这些人中最少的,而那时候裁决局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草草填上一个代号。
但直到看完监控视频,他们才终于从西温·艾瓦的嘴里听到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旧镇之后,怀特·克朗仿佛从现世烟消云散了一样,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但就算这样,他在名单上的排名也居高不下。
不是没有人比他造成过更多伤亡,裁决局曾经在一座孤儿院下挖出过数万具儿童尸体,和这个数字相比,数百人显然不算什么。然而这些事件中的受害者大多只是凡人,只有这个男人毫无顾忌,将数百个属于不同隐秘组织和教会的天命之人,全部献祭给了他所信仰的邪神,也让自己站在了所有隐秘组织的对立面。
有很多词汇能够描述怀特的所作所为——狂妄,傲慢,癫狂,不可一世,没有人相信他没有疯。如果不是疯子,怎么会有人毫不在意地让自己陷入举世皆敌的局面?
画面里,怀特·克朗微笑着对西温和刺客们说了些什么,因为人群的混乱和血海的翻涌,视频里无法听清他们的交谈,只能看见刺客们趁着他们交谈发起了攻击,形形色色的攻击交织成了天罗地网,然而怀特不闪不避,将所有攻击全部返还给了攻击者,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了刺客之间,割草一样将他们一一斩落。
马德兰抬起手,暂停了视频,画面定格在了怀特行走在天空中的一幕。
“之前我们对怀特·克朗进行过一些推测,”他平静地说,“根据已有的资料,我们猜测他是灯或者启道路的半神,携带了相应的遗物,有一定可能开启了两条道路,但这一次,他展现出了许多资料之外的东西。”
他说话时,周围的与会者纷纷保持了安静,聆听着马德兰对怀特·克朗的分析。
马德兰向投影伸出手,随手一挥,画面顿时向前倒去,他让画面重新暂停,说道:
“最明显的是启道路的特性,这符合之前的推测,虽然在这方面怀特·克朗没有展现出符合半神水准的力量,但结合他之前独自进入了旧镇,可以认为他在启之道路上已经开启了五道门关。
“这次他还使用了一件杯遗物,一件2级或者3级的遗物,否则他不可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也不可能抵挡铸西温·艾瓦持有的那件3级蛾遗物。
“除此之外,在他利用血海登上楼顶时,以及他解决这些刺客时,血海和刺客都出现过一瞬间的冻结,这足以说明他身上还携带了相应的遗物,从具体表现来看,应该是冬道路的遗物。能够制造如此大规模的冻结现象,这件冬遗物等阶也不会太低。
“从视频来看,怀特·克朗并没有系统学习过刀术,也不清楚天空阶梯的位置,但他依旧能够准确地攻击到刺客,在空中如履平地地行动,这种精确很接近于一些灯道路会拥有的特性。我倾向于他还拥有一件等级不低的灯遗物,这或许能解释之前的资料里提及怀特·克朗带给人强烈的目眩感,这次却没有类似的体现。”
他话音落下,房间里的空气稍显凝滞,所有人都在思索怀特到底拥有多少件遗物,或者说杀过多少等阶接近的天命之人。
“如果背后没有一个组织支撑,仅凭怀特·克朗一个人,不太可能拥有这么多高阶遗物。”一名总监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没有帮手的情况下,就算是半神,也不太可能杀死同阶的敌人。假如怀特·克朗真的是凭借自身实力杀死了同阶的敌人,那么他的危险程度还需要上调。”
“启的天命之人很少会拥有正面战斗的特性,同等阶的情况下,很少有启能够和杯相抗衡,更何况异种一般比同等阶的天命之人更加强大,如果怀特·克朗没有组织,他不可能杀死哪怕比他等阶稍低的异种。”另一名总监也赞同这个看法,话虽如此,他的神情也不轻松。
相信怀特身后有一个新的密教团体,还是相信他本身危险到足以猎杀同阶的天命之人?
这两个猜测对裁决局来说都不是好事,在听完几种分析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一番讨论后,马德兰终于开口,做了总结。
“经过昨晚,怀特应该已经晋升到了第六等阶,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重视的敌人又多出了一个。”他说,“目前看来,怀特倾向于单独行动,但不能排除他背后还有组织的可能。继续调查怀特·克朗,不过不需要投入太多人手。教会应该也会得出和我们近似的结论,比起裁决局,他们会更在意新出现的邪神和形成教团的信徒。”
“是否要为怀特·克朗和他背后的组织起个代号?”有人问,“恶龙?凶魇黑龙?不过他的名字就很像是一个代号,白王冠……”
无人注意,马德兰再度点开了视频,画面中,怀特开启了那个凡人的胸腔,从中抓出了一团耀眼的光芒。
他注视着那团光芒,久久没有说话。
……
“砰!”
子弹从枪口旋转飞出,下一秒,远处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标靶上爆出了命中的声音,一旁的电子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这一枪的成绩——那枚子弹精准命中了不到一厘米的靶心。
叶槭流放下手中的枪,低下头,呼出一口气,微风拂动他的头发,带走了他身上的冷冽气息。
一旁工作人员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为他鼓掌,惊讶不已地问:
“你真的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吗?这真的是你第一次使用狙击/枪?”
的确是第一次用狙击/枪,不过我在记忆里跟着刃一起用过很多次了……叶槭流没有兴趣解释,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受限于伦敦的禁枪法令,叶槭流想缓解自己的疯狂症状总是无比艰难,虽然之前买了枪,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掏出来用,平时他只能周末抽时间偷偷摸摸去郊外打枪,还得注意着不被路人发现。
为了散去硝烟味,叶槭流还要带上更换的衣服,打完枪就把衣服换下来,出门一身回来一身,有一次回来时撞上理查德,还被他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很久。
我敢说房东当时脑袋里肯定没想什么健康的东西……想到理查德当时的眼神,叶槭流就忍不住腹诽。
总之出门次数多了,叶槭流手/枪用得也越来越溜,配合数据视野甚至能百发百中,对枪支的熟悉程度也能够和刃相提并论。
不过毕竟叶槭流手上只有手/枪,对于其他枪械,他也只有纸上谈兵的了解,特别是狙击/枪,虽然叶槭流很确信自己无论拆装还是狙击都没有问题,但在真正上手尝试之前,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八百米开外点爆人头,所以思来想去,叶槭流决定找个机会去练习一下。
经过“旧日火种”的锤炼,叶槭流现在不但能稳稳端起数公斤重的狙击/枪,就连开枪的后坐力也很难对他产生影响。
叶槭流尝试了几次,就不再开枪,毕竟他只是欠缺实践,大概了解自己的水平后,叶槭流也不打算继续引人注目下去,再多来几枪,他明天大概就要被引荐去猎人协会之类的地方了。
为这次训练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叶槭流找地方开门,回到欢腾剧院,打算看看今晚要去的夜店有什么着装要求,提前准备一下。
——在伦敦绝大多数的夜店里,穿着运动服装和拖鞋是禁止入场的,不同的夜店也会有不同的着装要求,比如不能打扮得太朴素,太花哨,或者一身商务西装,这会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叶槭流对穿着打扮没有什么要求,不过自从到裁决局兼职,他穿便服的时候就不多了,一直是衬衣西装打领带,裁决局的风衣直接叠穿在西装外面,一看就不是去夜店蹦迪的打扮。
幸好有无面之王,不用临时去买衣服,布莱克他们好像也能够变化自己的服饰,基本上衣服就没重样过……叶槭流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下,把身上的衣服变化成了淡蓝色的短袖衬衣,厨房里也飘来了干酪和羊肉的香气。
根据布莱克的介绍,今晚的菜色是威尔士小羊肉配干酪吐司。新鲜的羔羊肉经过处理,没有任何膻味,莹润晶亮的油脂被一点点榨出,顺着被调料酱汁包裹着的羔羊肉流淌,滴落在盘中;经过盐和胡椒调味的干酪在烘烤的过程中融化,散发出混合着一点植物和海盐气息的迷人奶香,略微冷却的奶酪呈现出半流动的质感,配合着酥脆的吐司面包、一点点酸甜微辣的伍斯特郡酱和威尔士啤酒,显得恰到好处。
解决掉蓝莓和酸橙为主材料的威尔士蛋糕,叶槭流帮着布莱克收拾好餐桌,洗完碗,戴上面具,绑上棘刺,牵着狗下了楼,准备出门去夜店。
知道今天要去夜店蹦迪,布莱克尼罗和诺尔兴奋了一晚上,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可惜在外面他不能和叶槭流说话,只能把快乐的声音全部憋在心里,拽着叶槭流一路小跑,要是给他插上翅膀,估计能直接飞起来。
走到欢腾剧院的门口,布莱克欢快的脚步忽然一顿。
叶槭流抬头看去,看到剧院门口站着一位衣着整洁的老太太,正仔细地阅读着欢腾剧院张贴出的海报,听到叶槭流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一眼看到了他和布莱克。
“晚上好,年轻人,你养了条很漂亮的狗。”惠灵顿太太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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