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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8

    从一无所有到坐拥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艾福只花了一下午时间。

    不过好在这场赌博总算要结束了,他毫不留情地收割了最后几条底裤,终于能够从牌局里脱身,叹着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时一辆车从街道上驶来, 在他身边停下。

    艾福抬头一看, 三个朋友从车上探头看他,脸上神情一个比一个复杂。

    “啊, 你还在打牌。”叶槭流语气微妙。

    他在小镇上打听消息, 召唤渡鸦, 艾福在打牌;

    他去旧镇开门,披马甲参加交易会, 艾福在打牌;

    他救下五十年前的镇民, 差点死在飞蛾的目光里, 还和飞蛾的仆从打了一架……艾福还在打牌。

    虽然叶槭流其实也挺庆幸艾福没有跟去旧镇, 否则他们不会这么顺利地离开,但想想看他们仨在旧镇狂奔的时候艾福在干什么……叶槭流不免感受到一点落差。

    看到自己的小伙伴,艾福顿时如释重负,也不管身后的战利品了, 急急忙忙跳上车。

    随着车门关上, 他长舒一口气:

    “不好意思,但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们实在输得停不下来,我中间好几次想去找你们, 但是他们不同意我离开……不过我有个好消息, 我从他们嘴里听到了很多的传说, 不出意外的话, 我们觉得我们可以着手完成小组调查论文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叶槭流精神瞬间振作起来。

    虽然现在他可以说非常清楚旧镇的风俗传统,甚至连旧镇搬迁的缘由都一清二楚,但他显然不能在论文里写“旧镇毁灭是因为论文作者的善意举动”……想想看他之前还想搞清楚旧镇是怎么被抛弃的,现在他倒是知道答案了:他干的。

    “……他们会搬迁到新镇是因为五十年前的一次流行病,当时镇上所有居民都患上了眼疾,最终有人提出他们患病是因为森林出了问题,于是镇民们决定搬离旧镇,前往本宁顿医治眼睛。佛蒙特州政府得知他们的遭遇,为他们提供了治疗眼疾的资金,并对旧镇进行了调查,调查后他们确认旧镇不再适宜普通人居住,接着在现在的位置划定为新镇。”艾福一边上传录音笔里的数据一边说,“不过关于他们的宗教习惯……”

    “没事,这部分我大概知道一些。”叶槭流制止了艾福的兴奋,解释了一下他们接下来的计划,“等回学校再说,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加西亚把我们的行李都带上了,我们不用回别墅,直接离开就行。”

    被他这么一说,艾福高涨的情绪才平复下去,意识到大概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并无异议地点头:“我可以接受,不过你们遇到了什么?有什么人在追我们吗?还有你……呃……”

    艾福终于发现叶槭流的惨状了,他“呃”了半天,从叶槭流略微烧焦的发丝到他身上的风衣以及他现在略微别扭的姿势,最后恍然地一点头:“我明白了。”

    他打开录音笔,眼睛闪亮地盯着三个人:“你们经历了一场冒险?请务必和我详细讲讲,我对于你们的经历非常好奇,希望你们能够允许我记下来,这绝对会成为我的灵感!”

    叶槭流:“……对了,前面停一下车。”

    加西亚立即在服装店前停车,叶槭流独自下车,冲进店里的更衣室,升级后的数据视野四周一扫,锁上门,三笔画鸟,迅速完成了召唤。

    他把怀特的皮还给渡鸦,询问渡鸦能不能偷走来不及处理的痕迹,还有他身上杯的负面效果,速战速决,最后询问渡鸦需要什么代价。

    “您宽广的胸怀永远让我心悦诚服!”渡鸦又是一番赞美,接着咳了一声,“既然您如此慷慨地让我自行选择,那么我的确有件想要知道的事——”

    叶槭流平静地等待渡鸦这次的惊人之语,接着就听到渡鸦很有求知欲地问:“您偏好什么风格的衣服?我发现您身上的衣服有点不适合您,虽然……咳咳!但是我很愿意为您提供一些新的选择!”

    叶槭流:“……”你到底在“虽然”什么。

    他木然地说:“和之前一样就好。”

    “出色的选择!您真是每次都能带给我惊喜!”渡鸦捧场地拍翅膀。

    赶在叶槭流把它拍扁在镜子上之前,从自己翅膀下的小袋子里衔出了一张轻薄透明的纱,轻轻放在叶槭流的面前,非常有自信地扬起脑袋:“既然这样,我有必要满足您的要求。”

    ……你的小袋子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里面难道还有一整个步入式衣帽间吗?叶槭流看着渡鸦高高兴兴收好小袋子,不禁萌生出深深的怀疑。

    不过他的身体还是诚实地接过这张薄纱,像之前披皮一样披上,顺便换下了身上的风衣。

    叶槭流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换上了整套原先的衣服,和之前怀特的衣服一样,并不是只有个样子,反而是真的穿齐了所有的衣物。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材质,但总算穿上内裤了……叶槭流安慰自己。

    他并没有立刻结束召唤,而是思索了一下,询问渡鸦:“我之前询问你的那个秘密,现在算是已经确定了吗?”

    “哦,是的,您可以这么认为,”渡鸦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了叶槭流一眼,“……暂时的。”

    事涉神灵,叶槭流对这个结果也没有什么想法,能够暂时确定那段过去就已经算是他的成功了,至于更深奥的问题……叶槭流不觉得问渡鸦就能够知道,也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够理解。

    他的思绪在重重猜想里短暂地徘徊了一阵,开口问道:“在小镇的时候,最后是谁杀死了那个怪物?”

    问这个问题时,叶槭流其实已经做好了渡鸦无法回答的准备,不过在他心里,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希望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是给了您这件衣服的人。”渡鸦流畅地回答。

    听到这个并不算多意外的答案,叶槭流沉默了一下。

    他的眼前再度浮现出之前的画面,银绿光芒如同箭矢划破记忆,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

    停在服装店门前的车重新发动,在飘落的雪花中,驶出了宁静和平的新镇。

    几个小时后,一列车队从新镇的街道疾驰而过,消失在通往群山的道路上。

    不久之后,这些车辆出现在积雪覆盖的旧镇,一群全副武装的教徒从车上下来,匆匆进入旧镇,最后在完全消失的旧镇广场前止步,望着眼前只剩下巨大坑洞的广场,一时间无从下手。

    ……

    巴黎,辉光教会。

    费雯丽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床幔,过了很久,才拖着沉重的身体,慢吞吞地离开自己的床。

    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站到了叶利钦祭司给她上课的房间门口,门一打开,费雯丽看见叶利钦祭司正在查看全息投影上的消息,深邃莫测的眼眸微微眯起,却依旧有光从眼皮之间溢出来。

    听到门打开的动静,叶利钦祭司抬起头,温和地对着费雯丽微笑:“不好意思,我亲爱的花朵,今天你恐怕要自习了。”

    “……”费雯丽的绿眼睛瞬间亮了。

    她的动作轻快了起来,提裙对叶利钦祭司行礼,一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后。

    叶利钦没有再看她,他目光扫过最新的报告,手指在投影上一划,身穿制服的人影出现在投影一角,向着叶利钦低头致意。

    叶利钦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依旧没有发现幸存者?”

    “是的,从现场来看,交易会的数百名参与者无一幸存,通往五十年前的门无法再开启,无法判断是运用了哪条道路的力量,开启门的位置也被彻底抹平,初步推断是运用了某件遗物。现场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对方似乎有意抹除了痕迹,应该是某个高等阶强者的手笔。”投影里的人汇报。

    叶利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停留在投影里的一张照片上。

    他注视着照片上银灰头发的男人:“查查看他。如果他不是某位老朋友,那么现世又多出一位未知的高等阶强者了。”

    说到这里,叶利钦轻轻重复了一遍:“未知……”

    对于任何灯之道路的天命之人来说,“未知”都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心潮澎湃的词。

    在彻底失去联络之前,交易会的主办人传来了这张照片,以及简短的描述。但从过去传递消息本身就足够艰难,也不可能有多快捷,而意外发生得又如此之快,不等叶利钦传达指示,那些参加交易会的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五十年前。

    既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了这个陌生人。

    能够进入交易会,意味着他要么是启道路的天命之人,要么拥有启的遗物,而进入交易会后,他没有使用自身的力量,只是借用了在场的交易者的遗物,很好地隐藏了自身的道路,最后又用遗物毁灭痕迹,将自己完美地藏在了迷雾之后。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这个男人做的,那么他的目的……

    叶利钦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目光转向等待指示的下属:“接下来一段时间,加大对全球各地的监控力度。既然已经到了需要高阶影响的地步,那么不久后这位高等阶强者就该晋升了,那时候你们应该不难找出他的位置,别让我太过失望。”

    这种规模的事件足以制造出3阶影响了,而3阶影响……对应的则是第五等阶或者第六等阶的晋升,也就是说对方已经达到了三教会祭司的等阶,而在叶利钦的印象里,这样的高等阶强者数量并不多。

    而让叶利钦觉得有趣的是,这次事件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在手段上,和之前的某次事件有着隐约的相似之处。

    没有人能在以神灵为敌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如果他们的敌人背后真的站着一位未知的神灵……那么未来裁决局和三教会恐怕会站在同一阵线上。

    ……

    “任务结果已提交,确认完成。”

    提交完任务,奥格转向身后等待的侍女:“什么事?”

    “斯嘉丽祭司想要见您,阁下。”侍女轻声细语。

    听到这个名字,奥格抿了下唇,没有掩饰自己眼底的厌烦,抓起靠在一旁的手杖,一下下向着斯嘉丽喜欢的祷告室走去。

    祷告室的门在眼前打开,他看到熟悉的红袍身影站在女神雕像前,回过头,向他伸出纤细柔白的手。

    “过来。”她心情很好地说。

    奥格不想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斯嘉丽一会,才走进祷告室。

    不久前,他在圣杯教会之外完成了晋升,在那之后,大概是觉得他已经成为了赤杯的信徒,斯嘉丽对他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温柔了,经常想起来就把奥格叫来教会,问一问逗一逗,态度轻佻得像是呼唤狗狗。

    斯嘉丽的召唤越来越频繁,奥格心情也越来越差,完成任务时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是因为过于残暴冷酷的手段,好几次上了裁决局的名单。

    不过由于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艾尔利克集团的总裁,以及他背后站着圣杯教会,裁决局找了他几次,最终也没能找到能把他送进监狱的确凿证据。

    奥格每次去裁决局喝咖啡,离开时背上都扎满了裁决局特工愤怒的视线。不过对于这些无关人等,奥格一向是无视的,于是下次他再进裁决局,他面前咖啡的品质也越来越差,几次之后,奥格觉得自己快把裁决局总部的咖啡口味喝遍了。

    “有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但是我一个人看就太无聊了。”斯嘉丽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又雀跃地说,“所以我想到了你!过来狗狗,来听听这个——”

    她“咯咯”笑起来:“每年神秘世界都会有一场交易会,以往每次交易会都让我觉得无聊,只有这一次不一样——感谢某位不知名的先生,他让这次交易会变成了一场鲜血盛宴,我们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来做个理解怎么样?你觉得他是谁?为什么会献上这出剧目?”

    ——这也是为什么奥格觉得烦,每次杯祭司都要问他一些问题,让他不得不进行自己不擅长的思考,而每次,他的回答都只会得到斯嘉丽的嘲笑。

    每到这个时候,奥格就非常想要向主祈祷,主……先生就从来不会让他回答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他总是温和又耐心地引导自己,从来不因为他的蠢笨而抛弃他。

    他呼吸忽急忽缓,最终勉强说:“为了献给……观看剧目的人。”

    斯嘉丽依旧笑盈盈的,轻启红唇:“我真不该期待你贫瘠的脑沟能想出什么样的回答。不过为了不让你哭鼻子,还是给你一点分数吧,继续,是谁在观看剧目?”

    奥格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手杖的银首,用指腹描摹嵌在杖首的曲形硬物。

    “……没有参加交易会的人。”他说。

    斯嘉丽摇摇头,可惜地叹气:“看来杰拉德把他早该淘汰的基因遗传给了你,你的耳朵里是有一个滑滑梯吗?到底什么样的知识才能灌进你那塞满了肉块的脑子里?每一场狂欢都只会是这两个目的之一——制造影响,献祭,又或者二者兼具。无论是谁制造了这次的事件,都是为了取悦他所信仰的神灵,现在我们要知道的是,他到底想要取悦哪一位神灵。”

    她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如果他信仰的是其他神灵,那么我们可以将一切交给裁决局,但如果他背后是一位陌生的、新生的神灵,这只意味着等待我们的会是一场战争,你以为在以神灵为敌的战争里,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在斯嘉丽眼中,面前的少年脸色苍白,脸上却浮现出更多的红晕,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冰蓝的眼眸更是失去了焦距,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不知道看向空气中的哪一点。

    然而她并不知道,奥格此时的表现和她的话没有半点关联。

    陌生的神灵……应该说的是先生吧,也就是说,这次事件是先生的其他信徒做的?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信徒为他献上了盛大的宴席,自己却需要先生一再救下他……

    力量,只有拥有更强的力量,他才能更好地为先生效劳……成为主最宠爱……最信赖的信徒……

    奥格的思绪越来越混乱,手指忍不住攥紧了银首手杖。

    他的情绪有如潮水般涌动,心中的渴望越发强烈,冰蓝眼眸中渐渐浮现出狂乱的阴影,如同恶龙在暴风雨中狂舞。

    ……

    离开新镇后没多久,雪越来越大。

    “不行,雪太大了,今晚估计没办法回学校。”阿维兰蹲在路边观察雪的厚度,最后冲着车上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他回到车上,对其他人说:“找个汽车旅馆住一晚吧,希望明早路上的雪能够被铲掉。”

    暴雪属于不可抗力,叶槭流也没办法,几个人开了一阵,总算找到一家汽车旅馆。

    加西亚把车停好,四个人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匆匆拎着行李钻进旅馆,开好房间。

    因为天气太冷,旅馆热水限量供应,洗澡只能轮流来,阿维兰和艾福先去洗,叶槭流收拾了一下行李,估摸着还要等一阵,一回头,看到加西亚站在窗边,安静地望着窗外的雪。

    叶槭流想了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聊聊?”他说,“谢谢你在旧镇开的那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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