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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过日子

    吴秀才说那算命先生是一派胡言,不肯相信,但仍拿出一碗米作为他胡天侃地一番的报酬。

    那时他躲在门后听了,也觉得那算命先生胡言乱语,他们家虽无闲钱,但不至于度日艰难。

    且若说熬过大劫难平步青云,也只是江湖术士为讨东家欢心故意说来,可若熬不过去,便是另有变数,何为变,何为不变,这事儿悬乎得很,说不清也道不明。

    直至次年吴秀才病逝,王氏带着他改嫁,十四岁又淋雨生了场大病,病后许多往事都忘了干净,唯独记得那游方术士的胡诌乱扯之言。

    “我小时候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二十二岁时有大劫难,生死一线,你要和我过日子,岂不是还得为我空耗一年。”

    这话仿若晴天霹雳,正打在她的天灵盖上,他二十二岁,正是他们不得不逃荒那年。

    “呸呸呸,不许胡说。”不会了,这次她肯定不再犯浑。

    本来她不想去找谢煜之的麻烦,但是现在看来,她不去找他的麻烦,迟早要被他惹上事儿,还是先下手为强。

    本来只是说撞到后脑,祉修本人没多在意,说是睡会儿就能好,没歇爽利就要去做事情,还死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结果撑不到两天就彻底病倒了,赵鸳鸳说要请大夫来看,他还试图阻拦,却被狠心拒绝了,她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爱逞强,在她面前演的这般好,让她看不出端倪来。

    前两天后脑被撞不过是个契机,忧思过虑,操劳过度才是病因,若真是有什么毛病,也该是积劳成疾。

    大夫还开了两幅宁神助眠的方子,叮嘱赵鸳鸳,万不可再教他昼夜不分劳作不休,当然这话在她耳朵里听起来有些羞愧,莫名想起钱芳来的前一天,她缠着他在某些方面耗费了不少精力的事情。

    总之,她可能要收回之前夸他那段话里“听话”二字,她现在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听话。

    她都说了不必再如此辛劳,而且很多事情她也可以帮着一起做,虽然她很多都不会,但是她也可以学,可他就是不拿她的话当回事儿,依旧我行我素。

    她想不明白,现在小雪亲近他,爹娘也都喜欢他,她也没有再找他的岔子,为什么他思虑忧心竟还加重了。

    “鸳鸳,你别听他,瞎说,没有那么严重,就是……”

    她把热水塞进他的手里,看着他抿了唇,接过热水喝,她突然就想明白问题所在。

    他会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是因为过去也没人疼着他或者怎样,他听到的无非就是要他竭力去做,和从小就活在父母宠爱里的她是不一样的。

    想来又想去,她从柜子里找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来,把它递给了他。

    他认得字,却认得白纸上朱红的手印,这让他心里咯噔一声,而她的话给他宣告了死刑,让他最后一点侥幸荡然无存“祉修,这是你的东西。”

    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他试图撑起身子下床来,被无力的躯体拖累,软倒在枕头上。他

    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身子是有用的,并不盈盈弱弱,却让她看了他更加狼狈的模样“鸳鸳,我能好的。”

    “你当然能好,但你得再休息两天,不要着急。这是你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捏着薄薄的一张纸,手不停的在抖,最后,他把那张纸放到了床头,原本僵着的身子瘫软了下来,平躺在了床上。

    不会有人想做奴才,但有些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有些人却能支配别人的命运,苦甜死生,他的命已经用绳子绑好脖子,拴在了她的手里。

    他不可能没有情绪,只是他不该显露,但是逃离,却是他一直没有想过的事情。

    若他真有这个心,早在被王氏磋磨之时就逃了,大多时候,束缚他的并不是契约的钳制,而是情感与伦理的束缚。

    他当然可以做个逆子,公然违抗王氏的安排,但那只会让他半途改嫁多年无出的母亲同他一道受累罢了。

    只是王氏不晓得他的好,在心里早就烦了他,只想着把他送走,与继父幼弟过一家三口无人插足的生活。

    其实继父各方面都比不上吴秀才,甚至对王氏的感情也不如吴秀才纯粹,可王氏一个人根本养不活自己和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她也曾是个负责任的母亲,甚至改嫁的初衷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

    只是,柴米油盐鸡飞狗跳的生活磨平了王氏原本的温婉与耐心,她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继父还总对她施以暴力,有次她抱着他哭,埋怨早死的吴秀才,她说他和吴秀才很像,长相,性格,甚至拿筷子的姿势,都很像。

    王氏生了二子,更加无暇管顾他,或者说,她是刻意避着他,因为一看见他,就会让她记起自己曾经也是一位温柔的女子,也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满腹诗书,温和爱笑,无论多少年,依旧把她当做幼时缠着他爱哭粘人的小青梅。

    十几年如一日,由生到死,始终如一。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想起。

    “我真想跟他一块儿去了,可是他让我活着,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可我要怎么做?”那是王氏最后一次抱他,从那以后王氏彻底脱下了温婉的皮子,开始和继父吵闹,索要,撒泼,之前她都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有个人会主动给她,未有让她撒泼的机会。

    她不再是吴秀才的秀云妹妹,她彻底成为了一名乡野泼妇。

    她这样疯,这样糊涂,但他知道,只要他提那个人一句,她就会彻底失态,只是他是个过于善解人意的孩子,从不开这样恶劣的玩笑,也不会以此作为挡箭牌,让自己有暂时的安歇。

    爱是会变质的,经不起折腾和考验。可是不去尝一尝,未免太可惜。

    “鸳鸳,我想要办酒席。等爹娘回来,我们把拜堂补上吧。”他说完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没犹豫就应了下来,接着“啊?”了一声,随后说“好”,拉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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