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惊喜, 淡倦的神色瞬间变为激动,他不由上前几步:“小可正是贺朗,字子明。你认识我?”
江芙脑海闪现陆娘子憔悴、衰老的面容。她摇头:“我不识得你, 但我认得善抚箜篌的陆娘子。”
贺朗闻言, 眼眶盈泪,是了,她定是认识内子。这世上还有几个贺朗的妻子姓陆, 又善弹箜篌。
他哽咽涕泪,问道:“吾妻……可安好?”
他又忍不住问:“我多年未归,她改嫁了吗?家中老母有人赡养吗?”
汉时, 苏武持节出使匈奴,历经一十九年磨难, 终于归汉。只是家破人亡, 兄弟被杀, 母亲已逝, 妻子……改嫁。
那他贺朗的妻子, 又会如何?
江芙叹道:“贺郎君小看你们二人之情了,陆娘子三十来年未再嫁,奉养你母亲。”
贺朗掩面羞惭, 想要回家之心愈发?强烈。
贺朗躬身朝江芙一?拜:“姑娘能否回去?若是能回去带小可一起,小可日后定当粉身碎骨都相还。”
江芙幽幽道:“贺郎君,实不相瞒, 我自己回去, 都需要大费周章,求得别人相帮。恐怕如今带不走你。”
她也格外丧气,自己现在的能力比起凡人来说是不凡,但和妖怪神仙比实在过于弱小。
贺朗惨然一笑?:“是小可心急, 思虑不周了。”
回完贺朗的疑问,江芙便说出自己心中疑惑:“贺郎君不是出海经商遇难了,已过三十年。贺郎君依旧华茂春盛,是有何奇遇?”
贺朗惊讶:“已过三十年了?我还以为不过十年。”
于是接下来,贺朗给江芙讲了,他这些年的遭遇。
在他的讲述里,他确实海难被救了。但也算不得真正的救。
因?为把他捞下来的女妖,困住他折辱他。命令他天天做违心之事,甚至还要改造他,让他由人变成畜生。
也许太久没有和正常人说话了,贺朗一?股脑把自己的遭遇都说出来了。
江芙是他唯一的希望,若她骗他,或者不帮他。他就彻底没了希望。
他想托江芙给自家娘子稍话,报平安。
此事并不强人所难,对江芙来说亦是有余力可为。
她不能十分?确定贺朗说得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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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情,但不妨碍对陆娘子深感同情。
江芙说了句让她走不了的话::“贺公子放心,吾定当……”
“呵……”素手勾拂起珠帘,红衣龙女冷哼一声,“你未免管得太宽。”
江芙一?个哆嗦,回望过去。正是明月公主和其侍婢姜女。
待龙女视线扫过书生时,变得脉脉温情:“贺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朗转过身去,不看?她,他道:“你不是说公主府,我哪里都去得。我来这处不可吗?”
他今日烦闷闲逛而已,想寻一?偏僻处静心,未想这里就关了个个人。
龙女莲步轻移到他身边,道:“贺朗还想去哪里,我陪你闲游,诗词唱和。好不好?”
贺朗甩袖远离她:“我能去哪里?可以去哪里?我只能被你困在一隅。”
龙女戚戚,以袖拭泪:“贺郎莫急,再过不了多久,你我便可举行大婚。届时莫说渤海龙宫,天下海域,你都可来去自如。”
江芙暗道,这里是霸道妖女,分?明是温柔可人,又哪里是折辱他,分?明是屈身逢迎。
贺朗呵呵冷笑:“是先把我变成妖怪再成亲,还是成亲后再把我变成妖怪。”他说完,不待龙女反应,就迈着步子走出。
江芙真想抓住他:别走,好歹能当当我的护身符。
显然明月公主与贺朗的关系,并非贺朗所说的那么残忍冷酷。
若非明月施了法子,救治贺朗,又保他青春。他现在也是有个衰老躯壳。
他这番话下来,毫不掩饰情绪。可知他们素日相处,就是贺朗占上风,龙女迎合忍受他的脾气。
不过贺朗刚才说的,“转为妖怪”之类的话题。他和龙女之间的关系还是扑朔迷离,尚需要探究。
只是龙女不会伤害贺朗。对她就不一?定了。
江芙看?着明月公主先?是愕然,然后又是悲痛,最后朝自己透过视线。
她内心瑟瑟,好家伙,多管闲事的下场。
可是有很多事,躲不掉。江芙有种感觉,从她在郑府听陆娘子弹箜篌那刻,因?果之中因已经开始启动。
她硬着头皮道:“公主,我不知其中实情。只是想顺手帮个忙而已……”
眼前容貌昳丽的龙女,瞳孔犹如野兽般竖立。实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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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江芙下了一?跳。
她赶忙道:“现今看?公主善良美貌,又是世间少有的痴情人……龙。与贺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龙女的竖瞳红眸渐渐消失,恢复至人类的正常模样。
“我与那陆婉谁美?”
陆婉是贺朗妻子的闺名。
废话,为了保命,江芙毫不犹豫:“自然是公主美。”
“人类罕有您集天地灵气而成的容貌气?韵。何况陆婉作为凡人,会老,会仇,会消逝。而您会永远美丽,长寿。”
江芙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龙女哀怨道:“丑妻哪抵得娇娇?尘世又哪里比得龙宫逍遥?人世短短几十载,哪里比得千百岁长寿?”
江芙垂眸,明月公主的反问,不止是对贺朗的不解,也是对她的拷问。
断舍离凡尘一?切,冷酷绝情,才能逍遥快活吗?
有那么一?瞬间,江芙觉得贺朗所面临的诱惑与选择,就是她所面临的诱惑与选择。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贺朗的事,她现在解决不了。帮人还是要力所能及。
江芙咳嗽声,小心翼翼试探道:“公主,我父母只有一?个女儿,我家中规矩又森严。希望公主体恤……”
明月已经换了一?副神态,笑?里带着矜贵,从容道:“姑娘不必担忧,我会送你回去,只是晚些时候。”
“总归比回不去去好,你说是吗?”
江芙觉得,贺朗接受不了龙女,也不只是物种不同,性格也占些比例。
她点头颔首:“多谢公主。”
否则,她还能说什么?
江芙换了个地方被关禁闭。
不过公主府的人想得很周到,每日给她送三餐和衣物,甚至连更衣——上厕所的木桶夜壶等物都准备好了。
姜女手端了盘香豆子:“姑娘可在更衣后用此洗手。”
江芙严肃盯着屏风后的小型厕所。龙女对贺朗真爱无疑,否则怎么连他尿·尿拉·屎都还爱。
以明月公主得天独厚的天赋,和上好的修炼资源。她恐怕早已淬炼龙躯,洗髓塑骨,不需要进行五谷轮回之事。
她能接受比自己低阶,还要排污秽的凡人。
除了真爱,江芙觉得别无解释。
不过也侧面反映贺郎君的,坚贞不屈。
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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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次被公主碰到,江芙没想到贺朗还能来见自己。
接收到江芙的疑惑,贺朗表示无压力。他在龙宫沉睡二十年,清醒后又被拘十年,一?直只能待在公主府。若是都不让他来见唯一的凡人,贺朗表示龙女就是毫无人性!
看?着神情激动的书生,江芙转移话题,也问出心中的疑惑:“公主似乎想让你舍弃人身,转化为……妖。虽说不再为人,但可遨游天下,不受生死之束缚。贺公子为何如此抗拒?”
现代有句话:不是不肯背叛,而是背叛的筹码不够深。
江芙个现代人对斩断生死,逍遥九州的都垂涎不已,更别说以古人求仙问道的拼劲。她不信贺朗是圣人,半点不心动。
贺朗叹了口气,踱步道:“龙女性格乖戾,只以自己为尊,不顾我等?草芥感受。人身转为龙,只有三成几率,若是不成功,我肉身也不复存在,灵肉皆灰飞烟灭。”
怪不得,贺朗对此这么抗拒。江芙安慰他,在龙女的地盘也不敢说她坏话,只好道:“以龙女对你痴情,恐不会让你送了性命。”
看?着贺朗离开的身影,江芙不由为他命运担忧。
红裙微动,明月公主金锁发?饰束发?,多了几分?贵气威严。但她眉眼仍旧柔情似水。
“我没有看?错人,姑娘果然懂我。”明月拿出一个白瓷瓶,道,“还请姑娘到时归家后,对陆婉说,贺朗已死。你劝她改嫁,再替我赡养贺朗的母亲。事成后,吾将赐你洗髓丹一枚。”
明月看?出了江芙身上怀揣的灵气,与寻常凡人并不相同,在寻道之路上大有可为。她不认为修道之人,能拒绝这一?份机缘。
她玉白的手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晶莹剔透,犹如其名,似能洗净一?切污浊,很是诱人。
江芙心湖波动,却迟迟未接过。
因?为她知道,接收了龙女的馈赠,就必须完成她的吩咐,违背良善。
龙女秀丽眉毛一?挑,没想到她到现在还能克制,没有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地立马接过。
半晌,实在说,江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都站酸了,身体和心灵都酸痛和疲倦了。
江芙的唇开启,龙女还没有听得她的选择,只听得地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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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动。疾风驰过,一?个硕长的身影出现。
明月收起药丸,蹙眉凝向太子皎:“你何时来的?竟擅闯我公主府。”
面容灼灼,眉眼澹静。太子皎白色长袍附着金铠,气?度雍容,道:“刚至。”他长睫扫过公主,最终停留至江芙。
明月公主并不在意,自己在他心中形象。她只是害怕走漏风声,引起父王再度反感。
他们私下接触不多,但明月知道东海的太子,没有他父王叫狡诈,其性刚冷,不屑说慌。
于是她收敛惊吓产生的燥怒,笑?道:“我不过好奇殿下邀请的凡人,请她过来一叙。恰好那日姜女去请时,殿下不在。我那婢子就擅作主张,接过来了。”
“既已见过,就此分?离。”太子皎淡淡道。龙宴一般要举行两三个月。他近日打听到渤海龙宫,采办凡间蔬果。于是他想趁此机会,送凡女归家,谁知西殿已经没了人影。
太子皎循着姜女残留的气?息而至。
江芙已知明月公主许多的事,她怎么会轻易让人离开。
明月戒备的眉眼软化,嫣然一笑?,满座珠光失色:“殿下,可借这凡人与我玩耍?”
他爱慕她,痴心不已,天下海域生灵皆知。
她这么个小小“要求”,他不会不应。
太子皎眉宇凛冽,是不同葳蕤艳丽容貌的气?质。
他抬起冷清的眸子看?向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皎会同意喵~o( =∩w∩= )m
1同意
2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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