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谭秋千的视线看过去，一楼开放式的岛台边，陈拓挺身而立，肃然的面容毫无戏谑可言。
只是，跟这一脸威严不好侵犯的神态极不匹配的，是他此刻的穿戴：材质考究的棉衫外头，扎了一条粉红女郎图案的卡通围裙。
丰乳肥臀的曲线图案，披在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身上，犹如一个梦露的衣服里面塞了一个辛巴达勇士，视觉冲击力可想而知。
听到她说话，陈拓循声看过去，一把窄刀拿在手里，将刀尖点在了案板上。
“过来。”他说，跟着示意了一下边上的地方。
尽管搞不懂他这是要闹哪样，但是一心记挂着营救周佳起的事情，谭秋千也没怎么耽搁，抓了抓头发，走了过去。
刚站定，“你能不能……”
谭秋千这句“你能不能去趟警局”的话还没说全，男人已经截话了：“穿上。”
“啊？”谭秋千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件蓝黑相间的围裙摆在面前，她又看了一眼男人，意识确认无误，“……哦。”
也是一件围裙。
等她拿在手里展开才知道，图案是超人，没错，就那个一身腱子肉，喜欢把鲜红色裤衩穿在外头的那个超人。
“……”
谭秋千一边穿一边撇嘴。这都什么鬼，人家都急得炸肺了，他还有心思搁这儿玩角色互换……
内心活动还没进行完，耳边又响起了下一道命令，“把菜切了。”
？
话落，谭秋千目色一定，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脖子僵直地转向发声的源头。
认真的？
先不说摆在她面前的，是三个比脸还大的深碗，个个放着满满当当的蔬菜。
而且，切什么不好，偏偏是——洋葱！
别说切了，她光看着就想落泪……
并且，为什么是她切啊？
有阿姨不是吗？
谭秋千四下看了看，试图寻觅某个本该存在的身影。
“不用看了，就你。”
陈拓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
“……”
谭秋千无奈地深深撇了撇嘴，只好抓起一颗洋葱，不情不愿的，“大早上的，切这玩意儿干嘛？”
“不干嘛。”陈拓端着一杯水，入口之前又轻描淡写补了一句，“你不是喜欢切菜嘛。”
“我什么时候……”
说到一半，谭秋千忽然想到了什么，垂转的眼珠低下头去，干笑两声：“是是，我喜欢，我这就切！”
她拿起菜刀跃跃欲试，“咦，这怎么就一把刀？你再拿一把吧，这么多洋葱呢，一起啊。”
“嗯。”陈拓答应地很痛快，“我不切，我就看着你切。”
“……”
谭秋千僵住，无神的双眸望了过去。
不切，你答应个什么劲儿……
不切，你扎个围裙是几个意思啊？
很明显，这就是个报复。
意识到这一点，谭秋千索性放下屠刀。
“那天的事你听我解释，我是联系不上你，所以才想到先去看看周佳起的情况的。”
“哦。”陈拓拖着尾音答应一声，恍然大悟似的。
“对，所以我就去他家了。”谭秋千认真描述，“我寻思着他刚被停职嘛，心情肯定是不好的，郁郁寡欢，喝酒买醉都是正常的对吧？可是他没有，我去的时候你猜他在干啥？”
陈拓：“……”
“做饭！对，你猜的没错，他在做饭！”
陈拓：“………”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扎上了围裙，莫名其妙进了厨房。”
“鬼使神差。”陈拓配合。
“对对，鬼使神差，这词儿用的不错。”谭秋千给予充分肯定。
“再后来他就让我帮他切菜嘛，我觉得反正围裙都扎上了，是吧？我又不是那种衣服都穿好了，就是干看着，就是不干事儿的人……”
说的时候，谭秋千眼睁睁盯着面前粉红女郎的图案，暗示得不能再明显。
陈拓佯装无事着端详起了自己闪闪亮亮的劳力士表盘。
“……我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谭秋千还在阴阳怪气地说着，就听男人不紧不慢的一句：
“你还想不想去警局了？”
“嗯？”谭秋千瞪大眼睛，发怔着对上他的眼神，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
面对谭秋千逐渐发亮的目光，陈拓依旧看着手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班之前，这些菜能不能切完，毕竟现在是八点……”
话没说完，菜刀撞击菜板的声音已经铿铿锵锵地响起。
“能切完！一定能切完！切不完我把刀吞了！”
陈拓满意地勾了勾唇，然而随着这声音越来越急促的节奏，他又不禁皱了皱眉，沉下眼帘。
“别切手！”他喊了一声。
“知道！”谭秋千闷头苦干，只是没过三秒，“啊！！”
切手了。
“……”
看着白花花的洋葱被鲜血染红，男人满头黑线。
我特么就知道……
= =
别墅门外，总裁专车原地待命中。
陈拓垂眸看了看腕表，正要望向窗外，另一侧的车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伴着一阵寒风拂面，梳妆完毕的女人粉墨登场，食指裹着的白色纱布像一个巨大的葱白。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然而目光却在定在女人身上的一刻，陈拓的眉心不禁皱了皱。
“没晚吧，应该没有……”
谭秋千小声碎碎念着上车，还没坐稳就开始小幅度的调整坐姿，小心翼翼整理着裙摆。
冻死鸡鸭的气温之下，她偏偏不怕冻死地穿了一身迪奥经典款千鸟格套装，中裙，黑丝，小尖头缎带高跟鞋。
端庄中流露着肃穆，优雅中展现着肃穆。
大概是考虑到这样的装扮，容易让人以为她刚死了丈夫，姑娘还很用心地梳了一个黑长直发型，光溜溜的别在耳后，脑瓜顶上盖了一个半圆形的小礼帽，细密网眼的黑纱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如此装扮，陈拓斜睨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
“你要去加冕啊？”
就跟皇宫有爵位正等着她似的。
谭秋千闻声先嗔了她一眼，上手抚着自己光溜溜的鬓发，义正严辞道：
“这个你怕是不懂，我这叫以貌取人，先从装扮上制造阶级差异，距离拉开了，我看哪个吃瓜群众还把我这贵妇跟小警察联系在一起！”
说出来是很有些道理的样子，陈拓却是嗤之以鼻，故作思考着点了点头。
“不错，距离是拉开了……不过这么一来，你这贵妇包养小白脸的可能性可就更大了，别说，这联系突然就更紧密了，你说呢？”
谭秋千动作一滞，将脸转过去，又转了转眼珠，细思极恐的表情，“不……会吧？”
陈拓白她一眼，“你真以为换身衣服就能左右别人的看法啊？”
“……”谭秋千不置可否。
好在陈拓也没想听她的回答，朝前方扬声一句：“开车。”
“是！”司机大王先生反应迅敏，车子平稳驶了出去。
沉默良久，谭秋千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
她当然知道浮于表面的东西并不足以撬动人心，只是，事已至此，除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她能为周佳起做的，还能是什么呢？
车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交错而过，她摸出手机，想了很久才编辑好信息发给周佳起：
【别放弃啊小警察，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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