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二十八话 花女人钱

    <b></b>                  那人跃入水中,便似化作一尾灰蓝色的游鱼,阳光落在河面上,给他身侧扬起的水雾镀了层金,像是将他全身裹进了那朦胧的碎光中。

    他姿态极是舒展,只几下工夫,顷刻便已到了落水孩子身边,手臂一探,就将那孩子的一条胳膊握住了,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捞着了,捞着了!”

    好不容易稳住的人群,重又沸腾起来,见那已人回到岸边,赶紧朝旁边闪出条道儿来,一边还不忘了七嘴八舌地议论。

    就见那人手掌在河岸上略一撑,整个人腾身而起,带着孩子一块儿跳了上来。

    七八岁的小童,多少有些重量,然这人却轻松得仿佛不是下水救人,只是捞了个小物件儿上来一般。

    方才那个差点也跌入水中的年轻母亲,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瞧见孩子尚在嚎啕大哭,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忙不迭伸长了双手去接,怕再弄丢似的死死搂住了,满面泪痕的脸贴住孩子的心口,嘴里颠三倒四地一股儿脑道谢。

    “小事,不必挂心。”

    那人混没在意地站直身子,抹一把脸上的水“不知可曾呛着,领着去瞧瞧大夫罢。”

    他此刻身上自是湿透了的,软薄的夏袍紧梆梆贴在身上。不同于常年被安逸生活养着的富家公子哥儿,这人通身上下充盈着力量感,湿衣之下筋骨结实,益发显得猿臂蜂腰,利落修长。

    季樱立在桥边,将河岸上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就见围观群众中有不少小姑娘害羞捂了眼,从指缝里偷偷打量,再一转头——

    喂,那位大叔,我说你就没必要捂眼了吧!

    瞧热闹的人中,有不少过来对那人竖大拇指,连声赞“好身手”“少年英雄”,那人也不过笑笑,冲众人一抱拳,回身便往桥边来。

    季樱原是要走的,见他直直往自己这里过来了,倒不好抽身就去,于是立住了,笑着唤了声“陆公子。”

    陆星垂一抬头,就看见桥栏处一身水绿夏衫、清清爽爽的姑娘,杏眼含笑地望着他。

    “季三姑娘?”

    他一怔,下意识地便又用袖子去揩脸上的水“你怎么在这里?”

    “与我家堂姐出来逛逛,顺道去瞧我哥哥来着。”

    季樱随口答,见他那湿袖子在脸上蹭,半点水都没抹掉,便从阿妙那儿接过一方帕子递过去。

    陆星垂原待要接,手都伸出来了,蓦地又迟疑一顿。

    “帕子是新买回来的,家里给置办了一打,我一次都还没用过。”

    猜着他是甚么缘故,季樱便弯了弯嘴角“且我嫌热,今日出门就没揣在身上,一直是我的丫鬟帮我收在荷包里。”

    陆星垂这才接了去,擦了擦脸上的水,帕子捏在手里,又是一犹豫“这个,我……”

    “你随意处置吧,左不过一张帕子,也就不必借来还去的了。”

    季樱摇摇头,表示不必太在意,又看看他“陆公子又为何在此?亏得你在,否则那孩子,只怕没那么快被救上来。”

    “不值一提,我水性还过得去,遇上这种情形,自是不能袖手。”

    陆星垂也不矫情,便将那帕子攥了,随意挥挥手,转头四下里睃寻,似是在找人“表兄一大早就出了门,与我约好了在这儿等,说是要带我去看些新鲜的,现下已是过了时辰了……”

    许千峰?

    也不知怎的,季樱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条画舫上舞姿柔媚翩然的身影。一回头,只见河面上,方才已经快到河岸边的画舫,居然正在调转船头,看样子,竟是预备往另一个方向去。

    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火急火燎地催人动作快些,还时不时地回身往岸边的方向张望——那一脸大胡子,不是许千峰还能是谁?!

    头先河边那许多人,都是在瞧他那画舫的热闹,敢情儿这位是知道了有孩子落水,怕惹祸上身,所以拍屁股跑了?

    还把他那人生地不熟的表兄弟也给扔了?

    青天白日的,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于船头舞蹈的女子,十有又是那翠微楼的吧?这就是许千峰打算带陆星垂看的“新鲜”?

    季樱抬眸看了看陆星垂。

    这么个见义勇为、凛然正气的少年郎,被许千峰那个老不正经的带去瞎玩,怎么都让人觉着不忍直视。

    “许二叔好像撇下你跑了。”

    她抬手指了指那画舫离去的方向。

    陆星垂果然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先是愕然,随即无奈笑笑“还真是……算了,也无妨,横竖游船也没什么意思。”

    这傻瓜还没闹明白他表兄是预备领着他去干嘛呢!

    他身上衣裳湿哒哒的,直往地下滴水,方才看热闹的人群已渐渐散去,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前情,从他身边经过时,总免不了多看上他两眼。

    “你这衣裳,要不换换?过了桥,长青街那里便有个成衣铺子。”

    季樱便道,又朝他身后看看“你今日又是一个人出来的,没人跟着?”

    “无谓给人添麻烦,我自个儿反而便当些。”

    陆星垂说着,在身上摸了摸“我那荷包方才可能掉水里了。”

    得,身边没人跟着,身上还没钱,这滴滴答答的一身,难道走回许家去?

    他倒豁达,无所谓地一笑“不妨事,衣裳晒晒也就干了。我看那河堤上这会子人也少了,在那儿坐上片刻,也就……”

    “熟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直静悄悄立在旁边的阿妙忽然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接了句嘴。

    季樱一个没撑住,“哈”地笑出声来,扭头轻拍她一下“你可太讨厌了。”

    打是打了,可没舍得使劲儿,再说人家也没说错呀,这么猛的日头,河堤早就给晒得滚烫,人在那儿多坐一会儿,可不得被烤熟了?

    她这一笑,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眸子里泛着水光,潋滟闪烁,流光溢彩。

    陆星垂很短暂地走了个神,再抬眼看过去,就见季樱将阿妙手里的那个荷包要了过来,从里头掏出两张银票,递过来。

    “总得收拾得像样一点才好,我借你吧。”

    她看过了,这人的衣裳,虽然款式颜色皆低调,但那布料和绣的花纹,就连她这外行也晓得,必定价值不菲。

    银票是五十两的,两张,总该够了?

    似是怕他再有顾虑,又补了一句“钱是我四叔给的,不用白不用。”

    陆星垂明白她的意思,低头瞧瞧自个儿,也确实不成体统。他素来不是扭捏的人,真个就伸手来接银票,稍稍思索,道“回头我还给季兄。”

    这当口,恰好有人从他二人身边走过,不经意间低头,正看见陆星垂将要去接银票的手。

    脑子里一盘算,那话就出口了“啧啧啧,花女人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