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看似随意提问,其中却是蕴藏着深意的。他只是提及宁远说的一种可能,并没说宁远给出的见解与办法。按照宁远的说法,对于那米鲁叛乱,朝廷这边应以安抚为主,控制住局面,徐徐图之。这法子,乍听起来,十分的荒唐。米鲁叛变,短短数日便聚拢了万人大军,朝廷若不狠狠打击其嚣张气焰,难不成眼睁睁看其做大吗?可在事后,这一番荒唐的话,却是令他心神不宁。左右琢磨,越想,便越担心。万一,那王越当真失利了,与朝廷而言,便意味着极大的损失啊。于是,担忧数日之后,他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将此事提了出来。三位阁老闻言,却是一阵沉默。对于云贵一事,他们自是注意着,包括一开始廷议平叛米鲁一事,他们也是赞同的。大明兵强马壮,平叛,理所当然。且王越率领五千精锐,再加上云贵的卫所将士,足可组成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此等势力,对上米鲁那一万大军,自是没有半点问题。偌大朝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越会轻而易举的平叛。这,是共识。就是如此,皇帝陛下却单独拿出来询问,便耐人深思了。“陛下,臣以为,米鲁虽聚拢万人,却不过是一群游兵散将罢了,不足为惧。”刘健开口。这回答,中规中矩。意思很明显,仍旧相信王越能成功平叛贼人。弘治皇帝点头道:“朕自也相信王爱卿可轻易平叛,只是宁远那小子提及,诸事有万一啊……假若王越失利,朝廷便无法以雷霆之势清剿叛贼。”三位阁老会意。这话表面意思是担心王越打不赢,实际却有意增兵云贵。原本,满朝文武都认为率领五千大军足以平定米鲁,无人反对。如要增兵,便得有一个由头。而这个由头,自是不能由陛下提及。刘健顺势道:“陛下既担心这万一,何不再派出大军,驰援云贵呢?”刘东阳也跟着道:“陛下之忧,不无道理,毕竟那蛮人狡猾,王大人或可能失利。”“臣附议。”谢迁也十分赞成。闻言,弘治皇帝略作思索,继续道:“再派军多少合适呢?”刘健道:“实战,亦是一种训兵手段,臣以为,可增派万军,驰援王公。”一万大军!这已是相当骇人的数字。要知道,云贵那边本就有卫所,可轻易筹集一万乃至于两万大军。若再增派一万大军,整体的规模,已是逼近四万。四万人,打那米鲁的一万人,将是不可想象的碾压态势。“既如此,那便派兵吧。”弘治皇帝严肃道:“另外,拟旨,告诉那王越,朝廷增派一万大军,教他务必一击平定那米鲁。”君臣之间,演了一出戏,弘治皇帝便离开了内阁。待得安静下来,三位阁老面面相觑,皆是一阵苦笑,似是一切已在不言中。先前廷议,文武百官皆以为平叛米鲁等若是捡功劳,无数人争先恐后争抢着出征。结果,到得眼下,朝廷却是再度给王越增兵一万。这……简直就是生怕王越捡不到这个功劳啊。那诸多武将知道了,怕是要气个半死。李东阳叹了口气,道:“方才,老夫险些以为陛下欲借米鲁之事,旁敲侧击,问及云贵诸多土司之事。”刘健如没听到一般,垂头批奏疏。倒是谢迁,眼底闪过一抹深意:“李公,慎言啊!”李东阳缓缓点头。关于诸多土司,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只不过平日里诸多土司相对老实,西南安稳,自不用朝廷操心。可此一番,却是出了米鲁造反之事。这一个造反,将西南整体的隐患牵扯出来。土司自治,相对而言,不稳定。接下来,朝廷应如何管制这诸多土司,便成了一个问题。然而,满朝文武,或有许多人发现了此问题,却无一人提及。“一切,便待王越平叛之后再行决策吧。”刘健说了一嘴,内阁也就再度安静下去。一纸令下,就在当日,一万大军便离开了京城,直奔云贵而去。许多武官都懵了。这是作甚?“某刚得到消息,陛下下旨,增兵一万,驰援云贵。”有人冷声说道。“什么?”一瞬间,诸多武官快要炸膛了。那王越带领的五千大军会同卫所的将士,少也有两万兵马了,朝廷,竟然还增兵?这不玩笑吗?一万兵马,行军打仗,不要银子的吗?“为什么啊?”“这等捡功劳的事儿……还要增兵?”许多人费解又愤然。担心那王越打不赢,早如此,朝廷倒是派大家伙出征啊?“咱在早朝之事,可是说过三千兵马,足以平叛那米鲁……”有人冷着脸开口。“别提了,快去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对,王公怕是刚抵达云贵一带,尚未开战便增兵,一定有问题。”跟着,一番探查,最终,自宫中流出了消息。原来,竟是那一夜,宁远深夜入宫,向陛下谏言,提及王越打不赢,建议陛下改换其他办法。“这他妈的……”许多人,几乎快气炸了。这一切,竟是宁远那小子搞的鬼。一番危言耸听之后,陛下担心王越会败,这才增兵一万驰援云贵。“人呢?繁昌侯人呢?老夫要揍死他!”“一起一起,太他娘气人了,老子恨不得杀了那小子!”“那小子整日行踪不定,去找宁合雍吧。”一群人,火气冲冲,直奔宁合雍所在的衙门而去。此一刻,宁合雍正在与英国公张懋下象棋。他们自是听说朝廷增兵驰援云贵之事了,却没在意。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老宁啊,那神仙快乐谁当真好喝啊,只是老哥我家底太薄,不能时常喝,能不能教宁远那小子给老哥我便宜点?”张懋说道。宁合雍却是笑了:“老张,这京城谁都可以哭穷,唯独你老张没资格。”张懋斜瞥一眼:“神仙快乐水就算了,以后有其他好处,能不能带老哥一个?”宁合雍满不在意的点头:“若可以的话,兄弟我倒是可以帮帮忙。”张懋眼睛一亮:“好,这话,老哥我记得了,明年开春,这个忙,你必须帮!”宁合雍皱眉。明年开春?帮忙?不知为何,无形之间,好像被这厮给诓骗了。二人继续下棋。就在此间,一群人火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宁合雍,你这怂货,敢不敢跟老子单挑?”“是男人,就给老子出来,到校场,干一架!”“宁家俱是鼠辈……”骂骂咧咧。宁合雍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