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逊向胡垆再三致谢,张翠山和殷素素向谢逊道喜之后,早被遗忘在火上烤着的鹿肉已经焦糊大片。
总算殷素素剑法不弱,用力甚是巧妙精准地将外面黑乎乎的一层削掉,流出下面已经烤的渗出油脂的熟肉。
她运剑如风,将鹿肉一片片切下,装在一个大木盘中。
与此同时,张翠山却将手中的帛书重新叠好,又捡起断成两截的“屠龙刀”,一起送到谢逊面前。
谢逊却苦笑着摆了摆手道:“谢某之所以强夺此刀,是误以为这刀中当真藏有令人武林称尊的力量,如今才知道是一场大笑话。方才胡垆道长说要将宝刀及刀法赠予你们夫妻未来的公子,谢某也便做个顺水人情,一样将此刀及这兵书送于那有福气的小子。”
张翠山知道这位谢狮王言出如山,脾气又有些古怪执拗,自己已收了胡垆道长的礼物,若是推拒他的礼物,他怕是会多心以为自己看不起他,当时只能代替自己那位还没影的儿子向谢逊连连称谢。
殷素素在一旁却撇了撇嘴道:“谢前辈做的当真是顺水人情,全忘了这宝刀是从小女子手中抢得!”
她因谢逊狂疾已经痊愈,又有胡垆这大靠山坐镇,也不怕谢逊发飙,说话时便恢复了几分不肯饶人地刁钻本色。
谢逊也不着恼,哈哈笑道:“素丫头,说起来谢某与你父殷白眉有八拜之交,当初从你手中抢东西确是有些理亏。也罢,这宝刀与兵书便算是物归原主,来日若你当真生下儿子,谢某便将这一身功夫传给他作为礼物,你以为如何?”
殷素素大喜,急忙上前拜谢道:“如此小女子便替那孩儿谢过谢前辈了。只是前辈既肯传本事给那孩儿,你们两个之间的辈分该怎么个算法?”
谢逊面上忽地现出一抹凄然之色,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一些:“你男人的师父是天下第一的张真人,这孩儿将来自然要归入武当门下。你们夫妻若不嫌,可让这孩儿唤谢某一声义父。”
张翠山忙道:“谢前辈既是与家岳以兄弟相称,再收我们的孩子为义子,是否乱了辈分,于礼法不合?”
谢逊陡然又露出几分狂态,怒喝道:“什么辈分礼法的,都是狗屁!谢某不但要收你儿子做义子,还要与你们夫妻结为金兰兄弟,省得你这迂腐书生口口声声前辈后辈令人心烦!”
说罢也不管张翠山是否同意,一把扯住他手腕来到石桌边,又招呼了脸上喜笑颜开的殷素素到了身边,凭方才听声辨位的记忆斟了三碗酒,一碗强塞给张翠山,自己殷素素各取了一碗,一起回身来到胡垆面前,笑道:
“别人结义要拜苍天,但谢某最是瞧那贼老天不爽,倒是对道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便烦请道长做个见证,饮下这一碗酒后,我谢逊与张翠山、殷素素便是异姓兄弟,生死与共!”
胡垆笑道:“能见证三位义结金兰,贫道荣幸之至!”
“多谢道长!”
谢逊说罢仰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殷素素有样学样也饮下这一碗烈酒,豪气半点不逊男儿。
张翠山见木已成舟,只能苦笑着陪饮,一面灌酒一面在心中叹道:“旁的倒也罢了,万一能够回到中土,等见到岳父时,这辈分是当真没法算了……”
饮过酒后,张翠山和殷素素一起向谢逊施礼,口称“大哥”。
胡垆则邀大家重新落座,就着切好的鹿肉一起饮酒。
彼此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殷素素带着点期待向胡垆和谢逊道:“道长、大哥,以你们二位之间,咱们此生是否还有重归中土之望?”
谢逊先答道:“五妹放心。海上风向从来都是虽季节变幻,等为兄仔细观察几年,把握到风向变化的规律,当有几分把握送你们夫妇回归中土。”
胡垆则道:“这岛上树木不少,贫道对于造船之事略有心得,可以尝试造一艘足以航海的船舶出来。”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大喜过望,深感大哥咒骂的“贼老天”总算还有点良心,虽然将他们抛在这荒岛之上,却又安排了胡垆和谢逊这两个博学多才的前辈在他们身边照拂。
众人的话题又转回那武穆遗书之上,胡垆饮了一碗酒后,向三人笑道:“今日得见郭大侠遗下的武穆遗书,却令贫道想通了一件事情。
“常言道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元蒙偏偏反其道而行,自入主中原以来,以暴力大作威福,视汉家百姓如蝼蚁草芥,甚至曾有人提议杀尽汉人,毁弃农田以供蒙人放牧。
“贫道往日虽看不惯,却也只想独善其身,后来决定出海远游,也是存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如今则终于醒觉如此做法太过自私。我辈修道之士,若在盛世自可逍遥山林修道德,若逢乱世则该背剑入世济苍生。
“此心已明,定无悔改。数载之内,贫道必要回归中土,凭手中之剑、胸中所学与元蒙做过一场。誓要靖扫胡尘,还汉家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一番话,说得张翠山热血沸腾。他起身向着胡垆深施一礼,正容道:“道长若有反元兴汉之志,翠山愿附骥尾!”
谢逊则叹道:“说起来,我明教这些年来也一直以反元为旨,各地教众多次起事,一度几乎动摇元蒙根基。只可惜自阳顶天教主神秘失踪,教中一干首脑为争教主之位大起干戈,弄得本教四分五裂,再不复曾经的浩大声势。
“谢某虽为一件私事常年游离与圣教之外,却还留下几个可托性命的兄弟在教内。道长既有志反元,到时谢某可写一封书信,让他们拉出一支人马,到道长麾下听候差遣。”
胡垆所图的自然不止于此,当时却并不多说,只是笑道:“此刻咱们尚在海外,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来,且尽杯中之酒,以毕今日之欢!”
众人当即一起开怀畅饮。
酒至酣时,张翠山这儒雅书生也流露出几分狂态,敲打着手中的半截“屠龙刀”纵声高歌,唱的却是南宋辛稼轩的一首贺新郎,悲凉慷慨。
唱到末几句时,歌声渐转激昂,其词曰:“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