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忧有一个习惯。
在每次晚间溜达的时候都会换上一双自己认为最舒适的布鞋。
黑色的布鞋。
因为脚力是一个飞贼最赖以生存的本事。
没了这个本事就不能算作飞贼。
今晚也不例外。
虽然今晚没活儿,可是这并不妨碍莫无忧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双黑布鞋。
这双黑布鞋花了莫无忧整整十两银子。
没有镶金边,没有镶银边,更没有珠光宝气,看起来就是一双普普通通的布鞋。
可是任何普通的布鞋只要出自宋州布鞋李的巧手,就不再是普通的布鞋了。
就连一向在穿搭上扣扣搜搜的莫无忧都觉得这十两银子花得极其值得。
可惜莫无忧这辈子只能穿这一次布鞋了。
不但因为他快累死了,更因为今晚实在费鞋。
半个时辰,他们几乎已经逛了整个半衣山。
莫无忧的鞋底都快磨出火花,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无法再度接近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或许是因为黑衣人打定主意不再与他四人纠缠。
从刚刚卞生花破招到此刻,黑衣人没有采取任何反制措施,再也没有用任何匪夷所思的招式应对薛宇四人,就如黑夜魅影穿梭在夜幕之中,如若不是卞生花目力极佳,怕是早已被黑衣人逃之夭夭。
这厮可真快啊!
卞生花双手飞驰,十指不断交错,已不知废了多少根丝线,可每每临近黑衣人四肢之时,总是棋差一招。
这样下去他们追丢黑衣人只是时间问题。
卧槽,这鬼玩意到底有完没完啊!
莫无忧大声嚷嚷、叫苦不迭,因为眼前黑衣人忽然幻影重重,下一刻居然一分为四,朝着四个不同方向疾驰而去,甚至连卞生花都眼花缭乱,一时分不出真假。
分头追!
卞生花当机立断,话音未落已如脱兔一般闪掠而去,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毫不迟疑,各自锁定一道身影继续追赶。
薛宇选择的是最中间的黑衣人。
事实证明薛宇是个很善于选择的聪明人。
聪明人也喜欢和聪明人交谈。
夜风微凉。
薛宇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他想到了掣肘黑衣人的办法,更不是他打算半途而废,放弃追踪这位神秘黑衣人。
原因很简单。
黑衣人停步,薛宇自然也需要停步。
二人停留的位置很特别。
是两棵参天古树的树冠。
这里很高,所以月光照得很清楚,薛宇也第一次看清了这位黑衣人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既熟悉又陌生。
薛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独特的感觉。
就像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一见到黑衣人就毫不犹豫的冲出追逐。
这个黑衣人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在牵引着自己。
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黑衣人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沉,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料落入水潭。
我也不知道。
薛宇的回答发自内心,他确实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就要弄个清楚?黑衣人问道。
当然。薛宇回道。
那你现在弄清楚了吗?黑衣人问道。
没有。薛宇回道。
所以你一定要弄清楚?黑衣人问道。
当然。薛宇回道。
比如什么?黑衣人问道。
比如你是谁?薛宇说道。
黑衣人轻笑三声。
难道我说的不对?
薛宇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会笑。
非但不对,而且大错特错,错的离谱。黑衣人说道。
错在哪里?薛宇问道。
你就算知道我是谁又如何?黑衣人反问道。
我这人就是闲不住,如果能知道你是谁,或许可以交个朋友也说不准。
薛宇摇了一圈折扇,目光从未离开过黑衣人的眼睛,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认识这个黑衣人,只是他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交朋友?哈哈哈,交朋友?
黑衣人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很好笑?薛宇问道。
可笑!可笑至极!黑衣人说道。
至少现在我觉得这个打算还不错。薛宇平淡道。
可我并没有这个打算。黑衣人发出一阵阴鸷的笑声,随后指了指树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真正的朋友吧。
我真正的朋友?
薛宇带着困惑视线下移,在枯叶和枝叉之间的缝隙,薛宇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正缓缓爬行,而当他抬头再想询问黑衣人时却发现那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
薛宇无奈摇头苦笑,这种被人拿捏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可他又无可奈何,不过薛宇总觉得他和黑衣人之间不会就此一别。
转身飘落而下。
借着淡淡的月光,那个正在蠕动的身影愈发明晰,薛宇的表情也从淡然变成凝重,直至连吐息也变得急促。
那果真是薛宇的朋友。
甚至薛宇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人能够将贾行僧伤得如此之重。
贾行僧匍匐在地。
他的双臂已不翼而飞。
整个身躯淹没在血泊之中,身后还有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血道,不知已经这样前行了多久,也不知道贾行僧想要去往何处,他屏着最后一口气,直至一片雪白落入眼前。
贾行僧猛然一怔,在确定不是幻觉之后残缺的身躯开始不住的颤抖,双臂的血柱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开始极速喷涌。
贾行僧,怎么回事?
薛宇连忙点击贾行僧双肩穴位,血流霎时减弱,可也只是杯水车薪。
薛少咳咳
贾行僧被薛宇小心翼翼地扶起,倚靠在一侧的树桩旁,他望着身旁的薛宇,露出一丝苦笑。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
贾行僧缓缓移动视线,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断袖,自知活不了多久。
你别说话!别说话!
薛宇拼命为贾行僧灌输真气,虽然明知贾行僧时日无多,可是薛宇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朋友,他希望贾行僧能够活下来,哪怕是以一个废人的身份。
你快走快走
鲜血不断从贾行僧的嘴角渗出,现在贾行僧只有一个念想,他不想薛宇死在这里。
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宇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朋友,贾行僧也知道薛宇不会轻易离开,但是贾行僧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可怕,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的金钟罩会像纸片一样被人简简单单撕碎。
留在这里,薛宇的下场只会和自己一样,所以贾行僧决定不拖累薛宇。
这是江湖上从未有过的美景。
血雾混杂光影。
虚无的夜幕,月色和血光相互矫揉。
贾行僧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那是他最后的一丝气力。
为了朋友,也为了心里不再愧疚。
薛宇是个好人。
江湖上难得的好人。
贾行僧甚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乱世竟有像薛宇这样有赤子之心的江湖人。
他希望这片江湖多一些这样的人。
但贾行僧却并未如愿以偿。
半空中。
贾行僧身首异处。
他的视线不断翻转。
在最后一丝黑暗覆盖之前,贾行僧看到了一张面容。
一张露出狰狞笑容的面孔。
可惜贾行僧再也说不出话。
薛宇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因为贾行僧的那句快走!犹音在耳。
因为最后将贾行僧置于死地的人薛宇再熟悉不过。
你不是卞生花!
薛宇对着半空之中缓缓而落的白衣男子大声厉喝。
是与不是,现在重要吗?
卞生花嗤笑一声,眼里满是戏谑。
当然重要。
回答卞生花的并不是薛宇,薛宇也并不打算和这个冒牌货多费唇舌。
卞生花忽然眉间一皱,旋即朝着东南方向连续飞出十道冰丝,可惜却石沉大海,因为就在冰丝飞抵夜幕中的一瞬间,这些无坚不摧的丝线竟被一道血色剑气齐齐斩断。
随后两道身影闪掠而出,落在薛宇身侧。
傲阳?莫无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用血剑的当然是傲阳,说话欠揍的当然是莫无忧。
卞生花有些意外,因为这两个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按照计划这二人的下场应和贾行僧一样。
早就看出你有毛病了!人卞三少哪像你这么寒碜,浑身上下加起来连十两都没有,拜托你装模作样也花点本钱嘛。
莫无忧对着卞生花指指点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以一敌三,卞生花不再泰然自若,可是他也并不打算逃之夭夭。
看出又如何?一切都晚了哈哈哈都晚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卞生花最终死在了傲阳的血剑之下,根本毫无反抗的机会,亦或是说傲阳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卞生花也没有丝毫的反抗,在傲阳和莫无忧出现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绝活不下去。
卞生花死得很彻底,他的人皮面具下也果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可这并不代表这个冒牌的卞生花是无名之辈!
卞生花的身上有一枚腰牌。
莫无忧很快拿起来,放在三人眼前。
这枚小牌通体金色,做工精细,甚是玲珑,牌子的正面乃是古体的九天二字,而背面则是一张二十八星宿的星图。
九天的人?
莫无忧看了眼手中的金牌,又看了眼薛宇和傲阳。
此刻傲阳正用手指提起卞生花的脉搏,接着说道:这个人用了某种药物,功力可以提升极致,不过药效一过就会经脉俱断。
难怪能模仿的有七分真。莫无忧啧啧称奇道。
然而薛宇却满脸忐忑不定,不断回味着卞生花的临终话语后,瞳孔骤然一紧。
糟了!他们的目标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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