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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下楼跑圈

    “卧槽,这冰墙真尼玛绝了,还能放得更歪点吗?”

    林仲龙气得张口就喷。他怎么想也不明白,e接鼠标左键,这么简单的操作,怎么到姜默手里非得出点偏差?

    战队正在实践韩钧提出的在沃斯卡亚b点进攻可以使用的战术,大致进程是进攻方分成三路同时推进,右侧阻隔对方视野,中路干扰对方判断,左侧猛攻,以最快的速度突入点位,达到奇袭的效果。

    三路互为接应,缺一不可,然而分组练习时,战队直接卡在第一步,也就是姜默操刀的小美冰墙。不是位置歪了,就是时机稍晚,起不到挡视野争取时间的效果。反复练了十几次,一次完美配合都没打出来。要不是怕被韩钧真人快打,林仲龙都想抢过姜默的鼠标键盘帮她把冰墙放好。

    更让林仲龙蛋疼的是,不知是训练时间太久还是抽风,姜默的操作从开始的还能看,变得愈发离谱。刚开始做分组练习的时候,冰墙好歹能放在二楼小房间门前,顶多露条小缝。几回合之后,这个缝隙变大,位置也出现偏斜,再到这回,冰墙直接呈45度角斜插在门里,看得林仲龙几乎泪流满面。

    所以这次进攻依然无功而返,林仲龙的黑影刚跑到左侧有250血包的小房间,就听韩钧说:“慢了。”

    林仲龙愤愤地扔出信标,直奔右侧河边而去,“噗通”直体入水,水花四溅,零分。

    “姜默,你……”

    “不好意思,韩钧,能不能暂停一会,”带着些许羞愧,姜默打断他的问话,语气很是沮丧,“我感觉不太对。”

    本以为韩钧会出言安慰,没想到这次连他也默认了。

    “不应该啊,”他操作着dva跑到右侧放置冰墙的点,喃喃地说,“我看你刚才练得挺好的,基本上不会失误了才让你跟大家一起练,没道理差这么多啊。而且现在的难度还低点,你有三秒钟左右的时间放冰墙,不该弄成这样。”

    队友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解决办法。一说冰墙可以再往前放一点,能留出进场的路就行,一说让姜默跟钱靖琛换位置,由她单人走中吸引对面火力。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很默契地有意避开最基本的点,那就是今晚的比赛,他们可能真的要把姜默当成团队弃子了。

    队友们善意的建议,姜默一个也没有回答。脱离了紧张的训练环境,她终于有余力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平心而论,为了迁就她,战队已经降低强度,就连这次安排战术,对她的基本要求也只是在右侧放冰墙卡对面视野,有余力再考虑输出或者进一步的牵制。可是如此简单的一件小事,完成度依旧堪忧,照这样下去,战队必须舍弃在打法上做文章,只能看运气,指望每个人、特别是林仲龙,都发挥出120的实力来。

    如果真的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么今晚的比赛可能要全部重新安排,这一点不用谢保平或者韩钧指出,姜默自己都清楚得很。也正因为此,眼看比赛时间越来越近,她内心感受到的压力也逐渐逼近顶峰,操作愈发不顺心,越是想做好,反而越是会偏离设想,最终陷入死循环。

    想改变现状,首先得克服紧张的心理,但这恰好是姜默的知识盲区。毕竟比赛不同于考试,考试看到超纲题,她可以从容地放下笔思考一分钟,就算实在静不下心,也能暂时跳过难题,先挑简单的解决。但是放到比赛,哪来的时间给她慢慢调整?不要说停一分钟了,十秒不动都算犯罪。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姜默一筹莫展。队友们算是把饭挟起来喂到她嘴边,可她却用实际行动表明,她现在连嘴都张不开。不要说队友,学生时代做分组课题,遇到这种全程赖着不动,一心指望别人带着飞的人,她肯定会和导师告状,尽早清理害群之马。

    唉,本以为小丑在身边,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姜默感觉自己变成了最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自己看不到进步倒也罢了,问题是还拖累队友,这像话吗?她心情愈发烦躁,想喝口水润润喉咙,没想到不仅游戏操作没准头,现实中手也抖出新花样,水杯“啪”地从她手中滑落,整个儿翻倒在桌子上。

    “我去,”林仲龙离她最近,反应很快,跳起来一把捞过鼠标,紧张地查看,“沾到水了,不会坏吧?还能用吗?”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帮忙,扶起杯子,拿纸巾擦水,倒是闯祸的姜默被隔绝在外,插不上手帮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念叨着:“对不起,给你们添乱了。”

    “姜默,你是不是特别紧张啊?”韩钧扔掉湿纸巾,若有所思地问道。

    姜默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他,心里却在想,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紧张?有啥好紧张的?”绝世直男林仲龙完全无法理解,“又没输出压力,又不要你指挥。不是我吹,侠客行的训练都不止这个难度。”

    “得了,逮着空就装杯,”韩钧反手用胳膊肘捅他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又问姜默,“要不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调整好了再回来。”

    距离比赛开始满打满算只有3个小时,姜默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休息,再者她更不敢保证能在短时间内调整好状态,反而担心一个人胡思乱想,到头来打得更辣眼睛。尽管明白韩钧是出于好意,而且她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继续训练,但她还是摇摇头,无奈地说:“不行,没时间了。我知道自己水平跟不上,只能麻烦你们多担待,实在不行我自己注意,死也找个离团远一点的地方死,多少也算牵制对方一个战斗力了。”

    “牵制个屁,”林仲龙第一个反对,“你以为对方全力针对你的时候能撑多久?5秒基操,10秒超常发挥,超过10秒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觉得自己在牵制,人家上来把你干掉再回去打团一点都不耽误,等于白给。”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要不我跟她换?”钱靖琛主动提议,“她拿主t能撑久一点。”

    “别,真别,让她当主t,我们都别玩了。”林仲龙立刻反对。

    谢保平到底是教练,也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你这也太想当然了,问题不是她能扛多久,而是别紧张,哪怕有只有1000分的水平,也要能全部打出来。再者,现在突然让她转t,我们前排等于没有,对方全员压上来,我们拿什么挡?”

    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想来想去,可能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继续练,等大家都适应了姜默白给的节奏,说不定能激发出人的潜能,要么集体暴毙,要么全员超神,人人多贡献20的输出,把她少打的部分补上。

    谢保平和韩钧交换过眼神,正准备招呼大家就这么继续练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崔平顺突然开口了。

    “这样,我带经理出去跑圈,”他拿起外套穿好,“跑累了没心思多想,以前我都这么干。”

    姜默大惊失色,上回跑步都是哪辈子的事了?这哪是帮忙,简直是体罚啊!

    “不了不了,”她连连摆手,几乎晃出残影,“我觉得还是专心训练比较好。”

    她求助似的看着掌握主要话语权的韩钧和谢保平,拼命暗示他们否决崔平顺的提议。没想到这回两人居然一同站到她的对立面,特别是韩钧,还给出经验支持:“也好,打了大半天也没精神,出去跑跑就当是换脑子。”

    这还不够,他顺手推了林仲龙一把:“你也去。”

    “凭什么啊?”林仲龙差点跳起来,老大不情愿,“拉垮的又不是我。”

    “出去释放你无处安放的精力,省得你今晚脑抽,”韩钧不由分说,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跑两圈你能老实点。别废话了,让你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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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黄昏,三人绕着园区慢跑——应该说是姜默和林仲龙在前面挪步子,崔平顺在身后催促。此时的崔平顺在姜默眼中俨然是个魔鬼,人高腿长步子大跑起来一点不费劲,完全不像她,跑半圈就喘得跟风箱似的。这倒也罢了,关键这人像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打比赛时除了正常报点几乎不说话,这时倒像唐僧似的,三番五次在他们耳边念叨:“就跑5圈,抓紧跑完回去训练,别磨叽了。”

    她和林仲龙本来不约而同地存了心思,慢慢跑消耗崔平顺的耐心,跑一圈就回去。没想到郎心似铁,崔平顺压根不理会他们的小算盘,稍微慢了两步就被他拍肩膀:“跑起来,跑快点。”

    姜默只能咬牙加快步伐,而林仲龙的怨气几乎要冲到姜默脸上了。

    “你说,”他一边跑,一边呼哧呼哧地质问姜默,“你他是不是……衰神本神……我他……倒了八辈子霉……累死爹了……”

    “关我什么事,”姜默喘着粗气跟他争辩,“有本事你……去问韩钧啊……”

    “保存体力,都少说两句。”魔鬼教练崔平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们,气息丝毫不乱。

    林仲龙和姜默互相瞪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暗暗加快步伐,生怕自己落后。

    深秋的空气多少带着凉意,随着呼吸,刺痛着姜默的鼻腔和胸口。疼痛传至大脑,像是发出示威的信号,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她停下。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求学时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她也会像这样,在痛苦中清醒地坚守,压抑着逃避的本能,努力寻求问题的答案。

    与痛苦同来的还有无尽的孤独感,人仿佛被扔进黑洞,不停地下坠,她想呐喊呼救,伸出手期待着有人能够拉着她从困境中逃离,可惜随之而来的永远是失望,举目望去,她的身边空无一人。姜默永远记得在英国时,因为学业繁重,没有按照约定给房东的孩子辅导功课,深冬的夜晚,对方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把她赶出家门。那一晚,她拖着沉重的旅行箱,坐在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打开手机想找人倾诉,可是翻遍通讯录,也找不到一个她愿意开口求助的人。凌晨两点,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非常意识流地拍了公交站牌和空荡荡的街道,配了一句话:“愿免我苦,免我悲,免我流离颠沛,免我无枝可栖。”

    手机的电量只剩1,而它是姜默唯一与这个世界联结的唯一依托。恋恋不舍地盯着屏幕,眼看手机即将自动关机的前一刻,张玉然发给她一句话:“就当今天是最糟糕的一天,明天,明天一定会来。”

    姜默记得这句话的出处,前者来自电影《罗拉快跑》,后者是《乱世佳人》斯嘉丽黎明时在破败的家园前对自己许下的誓言。

    少女时,她一直憧憬着斯嘉丽那样的爱情,会有一个像瑞德巴特勒那样英俊而隐忍的男人,永远走在她身前,在她最困顿的时候对她伸出手。

    张玉然的出现,也许是巧合,但姜默觉得,这是天意,是注定。终于有一个男人,如同她梦想过的那样,于磨难中看见她,接纳她,并且给予了无比珍贵的善意。也正是在那一刻,姜默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心动。

    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她阴云密布的内心,她揣着手机,像是宣泄郁闷,又像是迎接新的生活,尽情地大哭一场。

    张玉然的话更像是一句预言,从那以后,姜默的生活和学业都在努力中变得越来越顺利。经此一事,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互相之间也都认可对方的学术水平和能力。在听说姜默仓促回国工作还没着落时,张玉然主动邀请她担任战队经理。没有任何犹豫,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落脚,期期艾艾地盼望着能为自己的爱情故事续写一个圆满的结局。

    跑着想着,似乎也不再那么难捱,姜默活动着僵硬的手指,心跳渐渐趋于平缓。对于张玉然,她说不上自己究竟是雏鸟情结,还是报恩,或者只是贪恋那种近乎虚妄的一点温暖。可能也没那么复杂,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得上是什么原因,也许就是某个瞬间,他突然踏上她内心的荒野,留下印记,感情的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冲散了姜默心中关于爱情的无边妄想。她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终于回到沉重的现实。梦想是美好的,但如果张玉然知道在她的带领下,战队的核心选手在开张第一天就十分不入流地找人约了父子局,会不会当场翻脸,指责她德不配位,让她当场收拾包袱走人,从此切断联系,偌大的城市,他们辗转其中,终生不复相见……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去。既然今天上午的电话没说,她就当张玉然没听说这事。与其现在自己吓自己,设想最可怕的后果,倒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把比赛打好。况且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她孤军奋战,眼下身边至少有韩钧和林仲龙给她保驾护航呢。

    有帮手的感觉真的挺好的,姜默偷偷瞥了林仲龙一眼,见他跑得直喘粗气,嘴里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表情也仿佛戴了痛苦面具。这样的林仲龙真挺新鲜的,没见过。不知不觉,姜默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林仲龙的痛苦之上,情不自禁地笑了两声,而林仲龙已经累得连怼她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愤愤地瞪她。

    不过崔平顺说得不错,疲劳时确实不会有多余的心思。跑到第三圈时,姜默的脚步逐渐变得机械,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吸,纷乱的思绪纷纷被抽走,紧张的情绪早已不复存在,心念反倒变得集中。空白的脑海里,唯有刚才韩钧教给她的操作,如同卡带的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b点右侧坐升降梯到二楼,在立柱后放冰墙堵门,跟着队友跳下二楼进入点位。

    她仿佛回到训练中,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模拟实际操作。整理好思路,原先在她看来杂乱无序的流程此时愈发明晰起来,犹如镌刻在脑中一般自然而顺畅。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变化,姜默心中先是惊讶,继而欣喜,几乎要忍不住大跳起来。突如其来的超越,像是阳光拨开在她心头积压许久的阴霾,照得她整个人都灿烂起来。

    现在压力来到了林仲龙这边。尽管不愿承认,但三人当中,属他体力最差,本以为能拉着姜默共沉沦,没想到最后一圈时,她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提速冲到他前面。要不是喘气都费劲,林仲龙真的想骂人,本来自己就是被她牵连,大冷天地被迫出来运动,结果她还真当自己是在跑比赛?临到头冲刺,要不要这么拼啊?是不是玩不起?

    当三人回到训练室,看到姜默眼中重新有了光,而林仲龙像被抽掉半条命似的一屁股瘫在椅子里,韩钧知道,崔平顺的建议非常奏效,短短半小时,就解决了他最担心的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