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时间飞梭。
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不会给人反应的机会。
春潮早已平息,灵渠的修筑也到了尾声。
谁也没想到, 这一项工程, 耗费了多少载的精力。
矗立在这项宏伟建筑前,已经是三年后。
夏倚照望着心血凝成的结果, 心中百感交集,“我想过她会很美, 却不曾想会这般美。”
萧屿站在她身后。
她看着远处的灵渠, 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是很美。”
主航道已经完全投入使用, 当奔腾的水流从原设定的路线蜿蜒而下,仿佛注入无穷力量之时, 四周都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
他们成功了。
这本来是项艰难的任务, 但夏倚照总有办法让事情变得更加容易实现。
那些匠人们都知道她的贡献。
当灾洪泛滥,百姓们却免于灾难之苦时,也会记得是夏倚照曾带领无数将士,一点一点修筑了这条灵渠。
疏通洪流,灌溉良田。
带走了噩梦, 也带来了丰收。
四周全是喧嚣的声音,大多数都是喜悦的。
夏倚照本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却也发自内心的高兴。
待到应付了那些大臣匠人之后,便一个人沿着河岸, 静静地走着。
原定的五年之期,却不想三年都完成了目标。
如若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她便要启程回到宋国。
宋回也遣信过来,确认了她的归期。
心中含着淡淡的怅惘, 夏倚照没有想象中的开心雀跃。
时至今日,萧国已经成了她的第二个故乡。
且对于宋国,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尤其是在隐隐知道自己父亲对先皇的付出不过都是一厢情愿之后,她对宋国、宋寒时,便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信仰。
那是她热爱的土地,种着的却是肥沃的阴谋。
反倒是萧国,让她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她缓缓地走着。
没有注意到一个人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也只慢慢跟着。
萧屿看着沿岸的风景,心情是复杂的。
不可否定会有成就感,只是一想到夏倚照也可能因此离开,眉头便紧紧锁着,不曾松懈。
三年的相处,夏倚照即便不曾大开心门,却也在一点一点朝他敞开心扉。
如此一看,这三年便也不算长。
至少对于萧屿而言,他宁愿时间再长一些。
“皇上,明年起,即便是界限以外的国度,都不会再有洪灾了。”
夏倚照忽而停下,声音清澈。
她一直都知道,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只是装作不知道。
萧屿一顿,随即挑眉,“是。”
只是短短的一个字,但夏倚照知道其中蕴藏着多少情绪。
她忽而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男人,“灵渠可以通航宋国,大大缩短两国之间的路程,若是走水路,会比往常快许多……”
“你说这话,是想离开?”萧屿径直打断她,脸上的神色辩不分明。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也她推拉。
已经三年的时间,他的耐心依然充足,可拥有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夏倚照抿了一下嘴角,刚要开口说话,远处忽而传来一个男声——
“阿姐!原来你在这里!”
夏清河不知何时出现,高声呼唤着夏倚照,等近了之后才发现她身旁的男人,“皇上……”
他似乎才看到萧屿,拱手行礼,“草民参见皇上。”
萧屿淡淡看他一眼,眉头微蹙,顷刻间又松开,“免礼。”
夏清河似乎收敛了一下,眼神却一刻不离夏倚照,“阿姐,灵渠终于修筑完成,这下你该高兴了!”
夏倚照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却并未继续答话。
夏清河像是看不到她的兴致缺缺,笑着道:“阿姐在这里呆了三年,终于可以回去了。”
他说着,像是感叹一般叹了口气,“这三年,清河都没能找个人说话……”
从前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他也没想过,有一天宋寒时会彻底淡出他们的生活。
像是从未来过。
朝中就只有宋回知道这一切,但他现在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对他这个舅舅倾心叙旧。
夏清河难免寂寞,有时候会去林中小屋看看陆梓睿和春儿,以及他们那个孩子。
陆梓睿本应该早逝,却因为那个孩子活到现在。
那是个十分讨喜的女孩,陆梓睿将她带得很好。
夏倚照忽然停住脚步,看着不停碎碎念的夏清河,“你不必刻意避开春儿。”
他所说的那些见闻,几乎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宋寒时和春儿二人,似乎是怕她难过。
但那些事情早就影响不到她。
如今回头看去,好像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夏清河一下噤声,看着夏倚照淡然的脸颊,找不出任何在意的痕迹,这才猛然吐出一口气,像是庆幸,“阿姐总是最通透的那一个。”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里,好像只有夏倚照一直都在往前走,绝对不会回头看。
她是最忠诚的那个,却偏偏不念旧情。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她到底是重情、还是无情?
只是既然她放下了,那夏清河便为她高兴,“阿姐,我不是故意不说,只是不想你不开心。”
他的神色也渐渐正经起来,哑声道:“春儿,很早之前就已经……”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好诧异的。
当时她那样的状况,本身就活不了多久。
再加上她不肯相信宋寒时只是利用她、更不肯相信她的孩子不是宋寒时的,对陆梓睿和那个孩子无比排斥,有一日甚至想偷偷掐死那个孩子。
陆梓睿将他的女儿看得无比重要。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在争执之中,春儿意外身亡。
夏清河轻描淡写过去,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痛痒的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怨不得别人。”
夏倚照没说话,比起春儿,她似乎更无法接纳夏清河。
倘若不是那点血脉相连的关系,她兴许都不会再愿意见他。
春儿的结局因她的愚昧偏见,但夏清河与宋寒时并不是全然无辜。
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夏倚照不会被绊住向前的脚步。
眼看夏倚照不愿意给他半点反应,夏清河的脸色这才难看起来,“阿姐……”
他小心翼翼,带着一丝谨小慎微。
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不然也不会等到宋寒时与夏倚照之间彻底决裂。
他也知道萧屿对夏倚照的心思,但他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
夏倚照和宋寒时先前那般密不可分,但最终还是惨淡收场。
萧屿甚至都不曾跟夏倚照在一起,所以并未有太大的威胁。
可这段时间的相处,夏清河才发觉到不对劲。
萧屿跟宋寒时不一样,他如夏倚照一样坦荡,身上并没有什么可针对的地方。
他软硬不吃,夏清河根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夏倚照看着他,“清河,你如今年纪不小,应当去过自己的生活。”
夏清河明白了她话中深意,即便早已有预感,但还是缓缓僵硬了脸色,“阿姐……”
夏倚照快走了几步,并未理会他,“你走罢。”
她实在是不想再浪费有限的时间,却应付这些浮于表面的感情。
……
萧屿知道她自己能处理好。
夏清河脸色苍白地离开,让他想到三年前见到宋寒时的最后一面。
他不知道夏倚照与他说了什么,但自那之后,他不曾再出现过。
后来再得到消息,他已经出了家。
知道他并未出事,夏倚照的噩梦迎刃而解。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那个人。
除去宋回,她似乎很少再想起从前的事情。
两人静静并肩而走,谁也没有出声。
“我有时候在想,你都在想什么?”萧屿先开口。
夏倚照闻言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萧屿摇摇头,“如若我知道,也不会做了三年的无用功。”
夏倚照却忍不住停住脚步,有些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她话音落下,萧屿忽而就愣住。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明白过来她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夏倚照……”
夏倚照对他笑笑,却是转身大步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男人立在原地,看着她轻松的模样,神色松懈下来,眸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日光清凌。
很多事情不必宣之于口,彼此就能通晓那点含义。
夏倚照还是习惯顺其自然的生活方式。
临行前,她还是见了萧屿一面。
本不打算让他相送,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告别了昔日老友,夏倚照最后也只让萧屿私下送她。
离开的那一日,空中飘着小雨。
细雨如丝,如同人的思绪一般连绵不断。
“……真的要走?”萧屿的脸色并不好看,但知道夏倚照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不能强留她。
夏倚照看着面前这副面容,头一次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萧屿僵硬地抬起双手,有些微颤地将她揽入怀中,而后越抱越紧。
他换了一个问题,“你还会回来吗?”
夏倚照没有回答他。
半晌,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直到天边夕阳斜沉,萧屿还立在原地,不曾动过丝毫。
夏倚照临走前,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若你等,我便归。”
萧屿嘴角勾起一模弧度,看向天边。
无论归否,他一直在等。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