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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现在,陆澄总算弄清楚,所谓“调查员”是一种解决“异常事件”的职业。既然异常事件不在幻海警察的能力范围,只好由龙蛇混杂的各路民间人士来从事这种工作,满足幻海市民的迫切需求。

    那么,身为怪谈作家,自己本来就接触了无数神怪灵异的素材和线索,从某个契机进入了“调查员”那个行业捞金,也就可以解释了。

    异常事件又往往是客户难以启齿、公众不能理解的私密,所以解决问题的调查员也要保持守口如瓶、闷声大财的低调作风,没有招惹上事情的幻海市民一般是不知道“调查员”存在的。

    从自己的那枚古钱就能保佑女孩子来看,至少失忆前的自己是一个真货调查员。如果不是吃定能解决这个“墙中鼠”的案子,失忆前的自己怎么会向她透露“调查员”的那层身份,伸出服务顾客的援手?!

    ——还是我最了解我自己。

    只是,现在的陆澄实在难以揣测失忆前自己在“调查员”这个行业的水平和解决异常事件的套路,婷婷的这个案子对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团迷雾。从婷婷的叙述,陆澄一时也想不出这个异常事件的真实根源和消除的方法。

    陆澄只好不动声色地向张筠亭瞎指示,

    “那种‘墙中鼠’既然看不见,我们没法直接调查。可那一个诡异的殉道者一直在你们女中的地下墓穴,就从它入手吧。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就去女中调查。婷婷小姐,你们女中方便吗?”

    幻海市民都知道南英女中的校规十分严格,一般雄性生物是不得入内的。张筠亭有什么办法吗?

    婷婷想了想道,“平常情况外人没有理由进我们女中。不过,现在出了‘墙中鼠’的事情,人心惶惶,不少家长来女中探望孩子,或者接孩子回家,校方也只好许可。澄江先生可以做我爸爸派过来探望我的代表。反正他永远在外地忙家里的生意,把我送到女中寄宿后,除了每月按时汇钱,就不管我了。”

    真是一个好爸爸,陆澄心里道。

    婷婷很快写好了一份委托探望书,熟练地签了她爸爸名字,交给陆澄,自信道,“没问题的,我模仿的签名和爸爸的一模一样,我都这样干了六年了。”

    这种事陆澄一样干过。

    他又问,

    “程诗语同学现在哪里,她是你最亲密的伙伴,也是最早接触异常事件的受害者,我也要看看她的状况。”

    “诗语在幻海本来就有独住的公寓房。她出事后,她家派人接回公寓,现在有一个女仆照顾。我每周都去看她,有公寓的钥匙。”

    张筠亭写了那个公寓的地址,是幻海西区知名的“旗舰公寓”,离凌波咖啡馆就十分钟脚程,比南英女中近。

    “那明天我们先去探望程诗语,再去南英女中。现在夜已经很深。婷婷小姐,你得赶回女中去了,不然得挨你们舍监的处罚了。”

    “我才不回女中呢,就去旗舰公寓陪诗语,等澄江先生明早来。反正,明天我要向女中的人说你是爸爸派来的人,带我在外面过夜,那些舍监敢说什么。”

    这个女孩子露出久违的笑容,向陆澄告辞再会,不见不散。

    这是三个月来她最舒心的一天,澄江先生终于接下了案子,无论诗语还是南英女中的同学都有了脱困的希望。虽然婷婷恨不得现在就带澄江先生去看诗语,但是先生肯定有其他的写作项目和调查委托要进行。对她们来说天大的紧急事情,对澄江先生却是不值得打破日常安排的小事情。

    她一点都不知道,现在的陆澄连一根毛的底气和头绪都没有。拜张筠亭之赐,陆澄才刚刚知道调查员是什么。

    彻底无人的咖啡馆,陆澄给自己煮一杯三倍浓度的奶咖。

    如果他真是一个调查员,他马上就要去旗舰公寓和南英女中解决问题!而且他不会只问张筠亭要一千银元——还有十四个女学生受害,那就是还有十四个付得出酬劳的有钱家庭——他得收够一万四千银元,还清咖啡店的债务才罢手!

    然而,现在的陆澄什么都不会。今夜他没空睡觉,而是要绞尽脑汁,从自己的家里挖掘出一切和调查员有关的东西

    ——正如自己为了写作怪谈,积累了无数唐国神话传说的文献和素材,如今都存在自宅的书房,既然曾经是调查员,总要留下调查的资料、记录,还有解决问题的道具,为什么却从来没有看见过?

    唯一的一枚不明所以的古钱,还是一个女高中生还给自己的。

    陆澄从一楼的咖啡店营业区,走回二楼自宅的书房:

    这里有从他父母时代起积攒到现在的文书图录。咖啡店的事业有闲钱之后,父母开始购买旧唐国的古书,自幼深受熏陶的陆澄也继承了他们的嗜好。今时的幻海,人们只追逐泰西的舶来货,却对本国的古书没有兴趣,任凭古代宫廷与世家的宝贵古籍流失海外,陆澄总能以低价购入其中的珍品和孤本,继续添增家族的藏品,达到千种以上。这些都是他饿死也不会脱手的非卖品。

    陆澄抽出自己制作的藏书目录,按照目录的指引,从书橱的深处寻出一本唐国古人写的《历代钱谱》刻本,比照起张筠亭还给自己的那枚“天泉宝钱”。这枚钱是自己所知的,和过去调查员生涯仅有的联系,而家族的藏品里恰好有这一册记录唐国钱币的志录,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陆澄却没仔细读过《历代钱谱》,里面会有线索吗?

    陆澄忽然停在《历代钱谱》记叙二千年前唐国某朝古钱的部分——书页上并没有他手头这枚“天泉宝钱”的记录,但是有人在这页书的空白处增添了图文说明,墨色宛然如新,是熟悉的毛笔字。

    陆澄不禁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英气美人还是三十岁的光景,一身白色衬衫,打着领带,双手插在黑西裤的口袋里,一个裹在老棉袄里的小娃娃在她前面傻乐地牵着元宵兔子灯走——是他的妈妈凌波和幼时陆澄的合影。

    凌波在这页《历代钱谱》画的正是“天泉古钱”的式样和篆文,并且煞有其事地写道,

    ——“古人以为,镇压邪魔之厌胜钱并非真能易物之通货,不当入于《钱谱》。殊不知,不能易实境之物者,反能易虚境之货。这枚钱是商人的入门物品,你得靠它完成虚境的第一笔生意。只有灵光之物,才能让它闪耀光华!”

    陆澄双手齐按书桌,一下站起来!在今晚上之前,他不能想像自己还是一个异常事件的调查员;但今晚上之后,他不但发现自己是那一行里面的人,连去世的母亲都接触过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陆家下海捞钱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枚女高中生带来的古钱,陆澄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去翻找这本熟视无睹的母亲遗物。陆家还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是自己睁着眼也没有看到的呢,那个调查员的自己在家里还藏着什么道具?!

    “只有灵光之物,才能让它闪耀光华。”

    默念着这句话,陆澄的手捏着那枚黯淡的天泉古钱,一个格子接一个格子搜索自宅的每一个角落——书橱、衣柜、床底、收音机、留声机、吧台的酒柜,甚至厕所的抽水马桶水箱、后厨的垃圾桶、壁炉和烟囱……。

    不过,直到天明,这枚古钱黯淡如初,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光芒。

    “算了,或许这枚天泉古钱只是凌波当年入手的古董,不知来历,胡写一笔。就像我在报纸上瞎编小说那样。”

    坐在书房的木地板上,陆澄看着晨曦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却毫无所得。

    “一个调查员,还是带那个东西靠谱。”

    陆澄把那枚天泉古钱塞回自己的白衬衣口袋,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把防身的柯尔特手枪,装上六发子弹的弹夹,放入西装的内口袋。

    一枚古钱和一把手枪,这就是调查员澄江重新开始的第一次任务的所有装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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