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殿堂空旷无比,衬得堇萮纤细的身影如蝼蚁般微不足道。却能看见堇萮那双动人的眸子如热火一般灼灼燃烧。
凭借那画像,堇萮有十足的把握确信凌妃与扶云宫有关。自己就是扶云宫的人,又和凌妃长得相像。这么多的交点,一定有关联。
皇帝停住了笔,双目抬起,眼光威凌逼人,直接道:“凌妃是你的姑母,你父王的妹妹。你母亲是天桑唯一一位被人认可的神之后裔,你母亲嫁给你父王后,她又成了天桑的皇后。你父王死后,你母亲接班成了天桑最后一位王。”
堇萮听着这长长的一段话仿佛在听一个不着边际的故事,“陛下还请您莫要说笑,天桑不是早就被您斩草除根了吗。我怎么可能会是天桑的后代?”
“你若不是天桑的神裔,当年魅靺一战扶云宫何必带着你这个孩子远赴沙场。带着你,是因为魅靺的结界只有天桑神裔才能打开,如果要带走魅靺人,就必须带着你。”
堇萮惊得身子都直了,她不知道皇帝这话该信还是不该信。这些年来,关于魅靺的疑团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着,如同丢了钥匙的锁头,从未有人像今天这般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答案。
皇帝:“昭焱(扶云宫掌门)以为朕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动作。以为偷偷带着你,就能靠你来救魅靺。可惜那场战争我们三方都失败了。不过朕还要谢谢昭焱,就是因为他的小动作,朕才知道了你的存在,朕才知道扶云宫里还藏着一个神裔。”
皇帝:“你有一把很不喜欢的剑。你不喜欢的原因是剑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但你又舍不得扔,因为那是一把好剑。你却不知道那个名字就是你自己的本名——凌子惜。”(天桑王姓:凌)
堇萮的确有一把那样的剑,她不常带着,就是因为那剑上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凌子惜。堇萮目光狂乱地跳动着,她的心情如一壶烧开的水,沸腾着,翻滚着,混乱又焦灼。
堇萮自小听过许多关于天桑的传说,却从未想过自己就是传说之中的人。
从小对天桑神话的崇拜之情让堇萮有些激动,眼中有微光星星点点地颤动。可那微光转瞬间就被另一种思绪泼了一盆冷水,那冷水凉至心头,冷得连睫毛都开始微微地抖动——天桑已经灭亡了,天桑的王室都已牺牲在战场,堇萮一直梦寐以求的寻亲之梦,还未见光就破灭了。
而此刻,堇萮的灭亲仇人就在她的眼前。
“当年,朕通过凌妃得知了天桑的隐蔽入口,随后派兵灭了整个天桑。”
利用自己的妻子来谋取利益,为了利益让自己的爱人家破人亡。多么无情的人。
堇萮不屑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活着?”
“朕需要你变得足够强大,而不是被扶云宫雪藏。”
“你灭了天桑,杀了我家人,还想利用我?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你报仇?”
“你中了毒,杀不了朕。而且就算你杀了朕,藏在扶云宫的天桑人就都活不了。这些年,昭焱(扶云宫掌门)一直把你和仅存的天桑人藏的很好,他从不让你在公众面前出现,连朕前几天去观看的纷华盛会上都没有你的身影。如果你不想他功亏一篑,就别做傻事。”
堇萮隐忍地低下着头,无言以对。她确实没有筹码可以和皇帝较量。
堇萮想到歆祦目光凄凉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想到可怜的凌妃,心甘情愿嫁与的人,却只为利用她讨伐自己的母国。
想到七年前,雪山冰河中苦苦哀求自己的男童。
想到自己从未见过的,死去的母亲。
所有罪恶的祸根都源于这个人,若不是因为他贪得无厌,暴虐无情,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可怜人?哪里会有这么多像自己一样没有爹娘的孩子?
这个人毫不留情地陈述着当年的经过。好似当年所有的杀戮,所有的迫害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些惨死的无辜人,那些无助的孩子,那些可怜的母亲,在这个皇帝的眼中竟比粪土还微不足道。
堇萮恨得浑身发抖,她对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恨,恨得喉咙咯咯作响,恨得连双眼都充了血,变得腥红。
但堇萮又无能为力。
为了那些仅存的天桑人,她现在还不能与皇帝叫板,她紧握着双拳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得有足够的实力打垮这个皇帝。
堇萮突然如遭雷劈一般浑身一抖——皇帝就是想让她变强。
堇萮绝不想让这样的人轻易得逞,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思已经延顺着皇帝的剧本往下进行。那么的矛盾,却又不可抗拒。
皇帝神色幽幽好似审视天下沧桑的神明,无情且尖利。
陈公公进门恭敬道:“陛下,墨勋将军已在候着了。”
皇帝对堇萮道:“去吧,跟墨勋回去。别让我失望。还有,以后不要提起叶北煊,他已故去多年了。”
见堇萮一动不动。陈公公生拉硬拽着将堇萮带了出去,小声说:“姑娘快些走吧,陛下要去上朝了。”
堇萮离开后。
空荡的殿内,一个少年轻快地跳了下来,身手矫健。
少年十六七模样,脸却是白的毫无血色。
少年笑意盎然,胆子大得出奇,竟敢坐在皇帝桌上翘着二郎腿,这种不尊天子的行为着实可以株连九族了。那少年却满不在乎,戏问道:“褚尧啊(皇帝名字)你这样到处跟人说我死了,真的好吗?”
皇帝不理他,继续批折子。
叶北煊:“你对那丫头也太好了一点吧。偷了你的宝贝,你还放她走。”
皇帝:“万疆壶本来就属于天桑。”
叶北煊:“别找理由哈,你是不是又想凌妃了。”
皇帝神色冷漠,眸中却似有情。“她确实很像,像我们的孩子。”
叶北煊:“太子才是你们的孩子。”
皇帝不语。
叶北煊:“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子,可这丫头与你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要是也有孩子的话,是绝对不会向着外人偏心的。”
皇帝:“死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褚尧啊。”叶北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很想再听听她喊我的名字。她喊我呼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那时候你也经常那样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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