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临近年关,朝廷官员们都放了假,醉人间比寻常更热闹,连开门时间都提前了。
夕阳的光尚未完全敛尽,天边儿万千朵金霞成簇,暮色由远及近慢慢渲染。
风声裹挟着细碎的窸窣声,伴随着小摊小贩招揽生意的吆喝声,一并从窗户缝溜进来。
天光渐渐暗沉,与集市只有一窗之隔的房间里,却安静又沉闷。
香炉里升腾着白烟,上好的炭烧着,屋子里很热,因此,欢爱过后残留的气息,越发浓烈。
圆桌旁坐着个女子,她穿着单薄,只披着层旖旎的轻纱,白皙滑嫩的肌肤一览无余。
秀挺单薄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最是惹人注目,她双手抱臂,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她脚边就是炭盆,手搭在腿上,热意蒸着掌心,时间一久,烧的有些疼,她才回过神来。
陆心水看着红通通的掌心,眼皮子只动了动,又淡淡垂下。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一路小跑而来,停在她的房间外。
“姑娘?姑娘?”
小丫头得不到回应,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推开门探进个脑袋。
屋子里光线混沌,她眼睛转了圈,才锁定圆桌旁的那道身影。
她惊讶的走进来,取过衣服来到她身边,道,“这么冷的天,姑娘可别感染了风寒,奴伺候您把衣服穿上?”
“穿什么穿?”陆心水嗤了声,“马上就到夜里了,不是还要脱么?”
小丫头未经人事,听她这么直白的话,脸上顿时飞起粉云。
陆心水并没看她,眼睛盯着烧的通红的炭,问道,“今晚有人过来吗?”
“有的。”小丫头接话说道,“奴已经烧好了热水,随时准备伺候姑娘沐浴。”
小丫头说着话,稍稍往她身上看去,这一看,脸恨不得像着火般腾的烧起来。
白皙肌肤上有青紫色的淤痕,也有红色的吻痕,惹人遐想,密密麻麻,几乎每处都有。
她飞快的垂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陆心水慢吞吞的哦了声,愣愣的点点头,“对,你说的没错,脏了就该好好洗洗。”
她腾的站起身,旖旎风光乍泄,小丫头羞的不敢看,就被她推着往外。
她催促道,“快!快准备!我要好好洗洗!我脏了!我要洗干净…洗干净……”
小丫头对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她第一次来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她比现在还疯。
又哭又闹的,还试图寻死,后来那位大人进来训斥了顿,才得以消停。
再后来,她还是情绪极不稳定,但她有了先前的经验,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对她疯疯癫癫的话不予理会,答应下来后,不多时,就把浴桶抱了进来。
准备好热水,又放了些花瓣,点燃熏香后,她恭敬的道,“姑娘,可以沐浴了。”
“好,你出去吧。”
陆心水感觉自己很脏,每次沐浴,都恨不得搓下来一层皮。
她泡在水里,不停的搓揉,肌肤泛红,隐隐渗透着血丝,还固执的不肯停下。
醉人间在这个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楼下的欢声笑语,一一传了进来。
她呆呆的坐着,半晌,忽然嚎啕大哭。
明明就在前不久,她还以为逃出生天即将开始新生活,却不想又这般快的坠入了无边地狱。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有着懵懂好感的男子,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在陆家多年,竟然只是为了报复!
他杀了她的父亲兄长,害她三哥流落在外,四哥遭受刑狱之灾,连对他一片真情的她都不放过!
他将她丢进窑子,看她孤独、无助、彷徨,看她被人欺侮耻笑,他却兀自得意倍感畅快!
他让她沦成整个京城名门闺秀的笑话,他抹杀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与期待!
为什么他这么狠?
明明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他要让她遭受这么多?
如果这是他的报复,那么毫无疑问,他很成功。
他带给她的伤害,是具有强大的摧毁性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有心灵上的。
席苍……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怎么可以把她亲手送到别人的床上去!
陆心水恨极了,恨得牙关紧咬,恨得浑身发抖,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她斗不过他,更逃不掉。
她被困在这里,成了无数达官贵人的禁脔,日日供他们取乐。
他说她的感情令他感到恶心,可现在的他又何尝不让她恶心!
无情冷血,泯灭人性,杀兄弑父,残害幼妹,猪狗不如!
无耻!
可恨!
令人作呕!
陆心水不想再待下去,她甚至不想活了,忍了这么多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与光明。
她缓缓的滑下去,温热的水,渐渐漫过她的唇,她并未停止,直到漫过头顶。
周遭一切骤然间远去,所有声音变得混沌而沉闷,耳边只剩下呜咽着的水声。
就这样结束吗?
痛苦长伴,不如早日解脱,可她又不甘心,这件事从头到尾她有做错什么吗?
即便席苍的娘亲冻死在了陆府门口,然而那时候的她只有三岁,她知道什么?
这一切的悲剧是她造成的吗?
她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惩罚?
反倒是席苍,迁怒无辜的人,让她家破人亡,她本可以很幸福的,是他毁了这一切。
席苍该死!
她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拉着席苍一起!
温热的水开始往鼻子里面钻,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席苍一进房间,看到浴桶里面的景象,禁不住暴怒。
他阔步走过来,狠而准的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用力拽出了水面。
“就这么想死?”他咬着后槽牙,看着她眼角泛红,面露痛苦,眸光中飞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意,“我告诉你,你还不能死!你如果想救陆景丰,想救陆廷野,就得给我好好活着,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试图寻死,我就剁陆景丰的一只手,若是你还不改,手剁完了就跺脚,来日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都是拜你这个贴心的妹妹所赐!”
“听明白了吗?”
脖子又痛又僵,她眼泪肆意的流,几近窒息之际,被他奋力甩开。
陆心水重新跌回浴桶,溅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靠在边缘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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