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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言不料他不过一日没见萧北情,便出了这么个事。

    关于南诏国大王子靖渊王的死讯他比有夏的朝臣们更早知道,本来瞒得好好的,没想到竟然会有大臣在朝堂上当庭说起这件事。

    沈言正是打算派人去查探因由,等查清事情始末后再同萧北情说起这件事,可他派的人前脚刚走,萧北情后脚就出了宫。

    沈言急匆匆地去见百里莫渝。

    “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将陛下拦着?”沈言语带责备道。

    百里莫渝的面色也不太好,他的确想将萧北情拦住,可是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将他拦住呢?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必然无法再安坐皇宫。

    沈言也知以萧北情的脾性百里莫渝定然是拦不住的,只怪自己百密一疏,终是让这个消息落入了萧北情的耳中。

    “师父,莫渝想去保护陛下安危。”百里莫渝道。

    “陛下出城的路线实乃机密,眼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如何能寻得到?”沈言道。

    “陛下最终的去处定然是断崖山,莫渝可快马加鞭,赶去那里等着陛下。”百里莫渝道。

    “也好,陛下身系有夏万民福祉,他的安全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务必要将陛下平安送回。”沈言道。

    “师父,”百里莫渝将怀中的那方私印拿出,道,“这是陛下临走时交予我的,师父可拿它决断一些事务。”

    沈言看着百里莫渝手中的那方私印,反而更加焦急道“此私印是证明陛下身份的凭证,陛下怎可连此物都不带出去?”

    沈言将私印推回,急道“你带着它去寻陛下,师父这里不必担心,有陛下的圣旨,谅他们也不敢直接抗旨。”

    “那莫渝现在就出发,皇宫就仰赖师父了。”百里莫渝道。

    沈言点头,百里莫渝离去,沈言看着空荡荡的研政殿,不由叹气道“情之一字害人啊!”

    百里莫渝骑马奔出王城,青木带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危。

    而萧北情离开王城时,身边只带了莫颜同慎君夷留在慎府的属下玄上。

    由玄上驾车,萧北情同莫颜则坐在马车里。

    马车一路疾行,此刻已经到了城外十里。

    萧北情一路上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十分低沉,让莫颜想说两句哄他开心的话都无从说起。

    其实莫颜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跟了这么多年的主人,有一天别人突然告诉你他人没了,无论你同这个主人感情是否深,无论这个主人对你好不好,心中总归是有些难受的。

    想着想着莫颜人也怏怏的。

    直到车突然停下。

    莫颜见萧北情的面色似乎更差了,便问道“玄上,车为何停了?”

    玄上掀开车帘禀报道“陛下,前方的路被石头堵住了,容属下清理一下道路。莫颜你伺候陛下用一些吃的吧。”

    莫颜点头,而后对萧北情道“陛下,先吃一些东西吧,您一日未进食了。”

    “朕不饿,你同玄上一起去清理道路吧,朕想早点去找他。”萧北情道。

    莫颜见萧北情眉眼中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与哀痛,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便作罢下了马车。

    玄上正搬起一块石头往一旁扔,见莫颜下车,问道“你怎么来了?”

    莫颜叹气道“陛下让我下车帮你。”

    玄上手上不停,道“不必,没多少,我很快就清理完了,你去陪着陛下吧。”

    莫颜未应,只摘了根路旁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打在自己的身上道“玄上,你说主人他真的”

    “我倒是没有你们那么悲观,王爷福大命大,说不定我们还没到南诏,他就已经回宫了呢?”玄上说着,又搬掉了两块石头。

    “我也想这样啊,可若是真的呢,你没看到陛下那样子,我同他坐在一个车里,看着都难受啊,不如我来驾车,你在马车里陪着陛下吧。”莫颜道。

    “陛下对王爷的感情确实不一般。”玄上道。

    莫颜见玄上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闷着头搬石头去了,不由得无奈摇头,坐回车上去了。

    “陛下,道路马上就清理好了,陛下别急。”莫颜道。

    萧北情只点了点头,未再答话。

    莫颜撑着头,坐在一旁靠在窗沿看窗外风景去了。

    马车很快继续向前,唯有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一路伴着他们。

    天色渐暗,莫颜也渐渐睡了过去。

    挂在马车上的灯笼亮起,玄上减慢了行车速度。

    莫颜睡得沉,偶尔发出轻微的呼声。

    萧北情在没有人注视的马车内,感到深深的疲倦来,可他却睡不着,他也不敢睡,怕一睡着便又是慎君夷掉落悬崖而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的手的那个画面。

    梦里的慎君夷温柔缱绻,那是他奢念了多年的怀抱。

    如果没有他跳下悬崖的那幕,萧北情甘愿永远沉醉在梦中不再醒来。

    可就像萧北情明知梦境是假的,温暖不可贪求,他希望那冰冷的消息同样也是假的,哪怕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如同幻梦般消散。

    此刻的萧北情不知道,他所求的一切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而那时,遗憾终身难消,回不到的过去让每分每秒皆成为煎熬,宿命般轮回的故事,斩不断的恩怨纠葛将三人拉入永远逃不开的漩涡,留下永难释怀的伤。

    萧北情离宫后,朝堂不可避免的乱了几天。

    萧北情留下的圣旨清楚地写明白了他此次要微服出巡,并授命沈言为监国代他管理国事。

    让百官争议最大的其实是有夏并无太子,甚至萧北情毫无子嗣,皇帝出巡,监国的却并不是太子,虽然沈言曾经身处的位置的确高于他们文武百官中在场的任何一人,但沈言毕竟是前朝之人,换言之无论他曾经有多大的能力,其实也只被他所在的那个朝代认可,到如今萧北情在位年间,早已时移世易。

    那么性质便同之前萧北情任命沈言主持会试完全不同了。

    百官议论不休,不服者众。

    沈言早已经料到了这个局面,可是无奈作为师长,好歹要疼惜顾及小辈,于是他只能替萧北情暂时解决后顾之忧。

    沈言是同萧肃一起开创过有夏江山之人,何等风波没有见过,处理这些事于他而言不难,再加上有禁卫军统领赵正和鼎力相助,百官的议论就如同往大海中投下一石,激不起波澜。

    让沈言担忧的是埋藏在慎君夷出事背后的隐患。

    慎君夷为寻药而去,却埋骨断崖山,最知情的人已亡,那么七绝解忧花又如何能寻得到呢?

    找不到七绝解忧花,萧北情便性命难保,这对无任何继承人的有夏来讲,必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波。

    或将引起朝野动荡,外敌窥伺,战乱频起,民不聊生。沈言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却也不得不替萧北情思索起有夏的未来。

    究竟何人能接替如此大任?

    其实这个隐患早在萧北情被定为太子时便埋下,一个女子女扮男装登上帝位,除非她生下自己的子嗣,否则有夏江山的承继必然成为一大问题。

    原本最佳的办法是慎君夷同萧北情两情相悦结为连理,那么凭他们两人的身份,瞒天过海必不成问题,可如今的局面就像死局一般不可打破。

    于情理而言,沈言希望慎君夷身死的消息为假,却又不能怀着侥幸的心理,如果萧北情已经失去了理智,那么便需要一个人始终站在局外的角度为他解决可能发生的祸端。

    沈言为此大伤脑筋,皇权江山其实是最麻烦的一个东西,一个不慎便可能山河尽毁,国不复存。

    但沈言从未想过,会有另外一只手,在所有人不可窥见的背后,翻弄风云。

    祥宁宫在有夏的宫廷里是一个众所周知却又略显冷清的存在。

    从外面看,它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一派祥和安宁。

    一个身着紫色宫装看起来无比稳重的人正在给太后梳妆。

    这个人就是明姑姑。

    岁月在明姑姑的脸上看不出痕迹,没有人能相信她其实已经是三十岁的老人了。

    在整个后宫中,像她这样伺候一个主子伺候了整整十六年的人已经见不到了。

    而她同样是见证了有夏四代皇位更迭的人。

    同沈言一样,乃是仁孝帝萧肃年间的宫廷旧人。

    百里弘裕因谋反罪名自杀后便有明姑姑面见武德帝萧桓,称萧北情乃是百里弘裕之子。

    然而当时听到这件事的只有武德帝萧桓同尚书令慎君夷两人。

    尔后武德帝萧桓驾崩,慎君夷扶持西川公主萧舜登基落败离宫,便再没有人知道明姑姑曾经揭发出的惊天之秘。

    此后慎君夷再次回宫,也不曾仔细盘问过明姑姑,所以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个在后宫之中深居简出一心侍奉太后的人背后所藏的莫大隐秘。

    明姑姑身上所带的秘密将会引起有夏王朝一场惊天大乱,彻底改变一些人的命途。

    那本来就属于某些人所该承受的命运。

    历史之轮将会转回到十八年前,回到一切错位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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