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尾巴压着我了");
凌云山下有个思文亭,是凌云书院第一代祖师讲学的地方,那时条件贫苦,向往知识的学子们无书可读,老夫子就用树叶做纸,结草为庐,顶着风吹日晒,无论寒冬酷暑,日复一日为学子们讲学。
老夫子讲学的精神感动了当地的一位世家的大家主,大家主联合其他世家,在凌云山上盖了一间书斋,这就是最早的凌云书院。
有了凌云书院后,学子们终于有了能安心读书的地方,老夫子讲学的草亭,作为书院的精神象征,保留了下来,由学子们每年定期进行修缮。今年修缮的工作,轮到重樱所在的甲班。
草亭子经不起时光的磋磨,早在外头盖了间屋子避免风吹雨打,草亭旁边有块碑文,上面的《思学赋》是老夫子亲手所作。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无数场战争,碑文一半被毁损,已看不出原来的字迹。草亭可以重盖,老夫子亲手镌刻的碑文,却无法将那老夫子复活一回,再重新刻上去。
山长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摇头叹息,满脸遗憾的表情。
重樱站在碑文前,正在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时,忽听身侧的师千羽问:“为何不找工匠复原?”
山长道:“日久岁深,老夫子的手稿早已丢失,便是想临摹也无能为力。”
“千羽曾临摹过无数大师的笔迹,对此颇有心得,凭着这仅存的半块碑文,隐约能摸出老夫子下笔的习性,倒是可以试着将剩下的另一半还原。”
山长看在他是丞相家公子的面子上,轻咳一声,提醒道:“千羽啊,这可不是儿戏,你真有信心?拿这种事开玩笑,被皇上知道了,是大罪。”
师千羽微微一笑,转头四处搜寻,接着,目光一顿,停在亭内的石桌上。他走到桌前,卷着袖子,提起笔,在铺开的纸上写下了“思学赋”三个大字。
重樱凑近一看,只觉那字迹与碑文上镌刻的三个字分毫不差,竟像是老夫子重活一世,亲手题出来的。
其他学子也纷纷称赞:“真是一模一样,千羽兄好本事。”
师千羽从容面对大家的盛赞,提笔继续书写《思学赋》的内容。思学赋是凌云书院必读文章,众学子早已将内容记得烂熟于心,不由得聚精会神去看。
师千羽写完了前半段内容,字迹与碑文上老夫子所刻毫无出入,很快写到了损毁那段,众人不由得神情紧张,为他捏一把汗,却见他下笔毫不犹豫,笔走龙蛇。
顷刻间,洋洋洒洒一篇赋文呈现于纸上,观前后风格,如同出自一人之手,丝毫看不出后半段是师千羽自己的揣摩和解读。
“奇了,我竟觉得老夫子的原手稿应是这样的,当真是天.衣无缝。”
“你们看,这一撇一捺颇有老夫子的风骨,千羽兄观察入微,令人好生佩服。”
“我都要怀疑千羽兄是那老夫子转世了。”
众人惊奇不已,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重樱不懂书法,但隐约能感觉出来,如果拿出原稿对比,应该没有多少出入。
山长看得是目瞪口呆,停顿片刻,才抚着山羊胡子说道:“千羽有这样的本事,果然虎父无犬子,丞相大人教导有方。”
他将师千羽的手稿卷起,郑重地塞入袖中:“此事等我回去,与其他几位长者再商量商量。”
待将思文亭重新修整好,已是两日后的傍晚,众学子皆舒了一口气,活动着筋骨离开。
重樱偷瞄师千羽,师千羽将手头上的书本整理好,回归原来的位置,转身走了出去。
残阳西坠,余辉将天际的云彩染成了橘色,师千羽迎着晚风走去,白衣镀上金晕,如湖边的白色水鸟振翅,翩翩欲飞。
重樱四处观望,确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附近更无宫明月的踪迹,追上师千羽,唤道:“师公子。”
师千羽回身看他。
“不知师公子旧疾可好了些?”
那眉目温雅的公子背对着夕阳,神情隐匿在温暖的光影间,温声道:“多谢樱樱姑娘关怀,这几日都不曾发作了。”
“那就好。”重樱低声喃喃,神色犹豫。
“……樱樱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会临摹别人的笔迹,可否帮我临摹几本诗集?”
她抽屉里的那堆诗集被墨汁毁了后,一直找不到能临摹的人,便想借师千羽的巧手,帮忙复原。她毕竟答应过那几位姑娘,把诗集送到宫明月的手上,虽然很大可能这些诗集最后都会被宫明月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里。
“这有何难。”
“不知师公子何时有空?”
“既是樱樱姑娘所托,自然是随时待命。”师千羽沉吟,“观樱樱姑娘表情,似乎是有些为难?”
重樱颔首,随便找了个借口:“实不相瞒,国师府与丞相府素有恩怨,我师父他不许我同你有所往来,此事还是不要叫旁人看见为好。”
自从上回实战教学,师千羽险些折在宫明月的手里后,重樱已经不敢在宫明月的眼皮底子下与师千羽来往,便是没有宫明月的课,也不敢越界。谁都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班里总有几个大喇叭,万一传到宫明月的耳中,她和师千羽都会惹上麻烦。
“难怪这几日樱樱姑娘刻意疏远了我。”师千羽微怔,眼底光芒涌动,克制地问了一句,“那么樱樱姑娘心中是怎么想的?”
“师公子待人宽厚,是值得相交之人。”
“有樱樱姑娘这句话便够了。今晚姑娘将诗集带上,来藏书阁寻我便是。”师千羽道。
与师千羽约定好时间后,重樱等到柳梢头挂上一弯弦月,取下腰间藏着脚链的荷包,塞进被窝里,抱着盛有诗集手稿的匣子,从窗户翻了出去。
夜色已深,大多数学子都回去睡了,藏书阁内燃着一盏幽幽的烛火,师千羽坐在桌前,正在等待与他相约之人。
烛火将他孤零零的剪影,映在窗纸上。
重樱推开窗户,惊得那青年转过头来。
她趁四下无人,从窗户中翻了进来。
师千羽失笑:“有门不走,偏要翻窗,樱樱姑娘真是不走寻常路。”
重樱一拍脑袋,恍然道:“习惯了,都忘了还有门。”
萧芊芊与她向来不对付,常常将她反锁门外,有时她出门洗一趟澡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屋门纹丝不动,彷如被焊死。她不想与萧芊芊起冲突,就翻窗进屋。为防止萧芊芊把窗户堵死了,她特地卸了自己那屋窗户上的锁,每回都从窗户进,久而久之,翻窗比走门还多。
她将带来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有她誊抄的小诗和原稿,原稿染上墨汁,字迹有些糊。
师千羽认真看了一遍,虽惊讶都是些你侬我侬的词句,却半句不问,提笔开始临摹。
重樱站在桌侧,拿起墨锭,替他研墨。
铜座纱灯透出的烛光,映照着她的面颊,她着了件雪白的素衣,乌黑长发松松挽出发髻,也不插珠钗,只绑了两根绸带,素雅至极。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拂起重樱的袖摆,光影迷离间,那抹纤瘦的身影仿佛轻轻撞了下师千羽的心尖,连带着笔下的字迹都变了形。
师千羽把纸揉碎了,说:“我重新写一遍。”
重樱道:“有个七八成像,不被发现是同一人所写就可以了。”
这些诗集百分百的可能不会再回到那些姑娘手里,但若是字迹都一样,宫明月难免会怀疑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毕竟这条蛇的脑回路跟旁人不一样,重樱猜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会打开诗集,但不保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他会心血来潮,想要观摩那些爱慕者的文采。
***
时间无声流逝着,窗外风声渐止,长夜漫漫,万籁俱寂。
重樱站在窗边。
黑漆漆的夜色里,不知何时起了雾,雾气中隐约传来脚步声。
薄雾中一人提着盏雕花灯笼,灯纱裹着昏黄的火焰,犹如鬼火般缓缓移动着,烛火映出的一截绯色衣摆,随着那人的走动流淌着浓丽的色泽。
重樱面色微变,连忙合上窗户,回身走到桌旁,抓着师千羽的手腕就跑:“快走,有人来了。”
师千羽手腕抖了下,笔尖的墨汁淋到纸上,留下一个指甲大的墨点。
“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慌张?”他搁下笔问道。
“是师父他、他来了,他要是撞见我们两个深夜在此,我死定了。”重樱看起来很是慌乱,走到门口时,她想起桌子上那些没收拾的诗集,又折回来将东西抱在怀里,想也不想就往书阁外冲。
师千羽一把将无头苍蝇似的她拽了回来,冷静说道:“此时出门,岂不是被逮个正着。”
师千羽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淋下来,叫重樱立刻清醒了过来。藏书阁怕受潮,建的比其他建筑物高一点,要进来需得爬一大段笔直向上的台阶,她就这么冲出去,与自投罗网无异。
师千羽关上屋门。
藏书阁临崖而建,虽说四面都有窗户,推开窗门便是万丈深渊,先前重樱翻进来的那扇窗户与正门相对,从那里走也不妥。二楼设有禁制,他们二人目前积分不够,无法打开禁制。
两人竟是直接被困在这里。
重樱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环顾四周,期盼着能找到供二人藏身的地方,然而书阁内不是书架就是书籍,外间摆着几张读书用的桌子,除非他们两个会变身,变成笔墨纸砚等物,否则,根本没有能藏得下他们两个的地方。
重樱打开自己先前翻进来的窗户,一脸决然道:“没办法了,师公子,你先走,我来应付。”
宫明月大发神威的时候,是会死人的,师千羽原是好心帮她,要是因此惹祸上身,丢了性命,就是她的错了。
重樱想通了,她留下来拖住宫明月,他想怎么发脾气,她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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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
2("师尊,你尾巴压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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