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一怔, 似乎没听清楚一般,语气淡淡的又问一遍,缩在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握拳, 握得死死地, 指甲掐在手心中, 也未察觉。
“再说一遍。”
赵昌觉得项上人头仿佛溜溜达达奔向远方, 再也不属于自己,他咬紧牙关,颤抖着又重复一遍, “他说和叶主子是从扬州私奔到京城。”
小皇帝沉沉凤眸中看不出任何喜怒,他低头依然批阅着奏折,就在赵昌以为自家主子爷是不是压根不在乎的时候, 玄烨语气平静的问道, “告诉朕怎么回事。”
赵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涔涔冷汗,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小皇帝。
原来当日镶黄旗的包衣买下叶棠棠献给鳌拜,只说是江南来的兄妹, 哥哥是个年轻的读书人,因为某些原因将妹妹卖掉,签了卖身契, 趁着妹妹昏迷, 将妹妹抬到鳌拜府邸。
赵昌派人查了数日也没查到这个年轻的读书人,后来也就罢了, 没想到这一日竟然在客栈遇到这个读书人, 更不曾想到, 其中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内幕。
原来叶棠棠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读书人是隔壁教书先生,两人相识后渐生情愫, 只是叶老爷根本不允许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教书先生。
后来,两人一合计决定来京城,教书先生想着先谋个生计,然后在参加科举,若是自己有个功名,叶老爷一定会成全自己和小姐。
没想到,两人刚到京城,叶小姐就因为美貌被那个包衣看中,想献给中堂大人。
包衣绑来教书先生强逼他签叶小姐的卖身契,教书先生不从,包衣几乎将他打死,后来趁他晕厥强按指印,然后扔到了乱葬岗,好在后来有人经过,将他救起,整整休养了几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这个教书先生身体刚好,强撑着就去了两人当日投宿的客栈,询问叶小姐的去向,掌柜的自然不知,两人争吵起来,被赵昌的人发现,关入暗房。
原来竟是这样,玄烨觉得眼前一黑,他设想过棠棠种种凄惨身世,想过要带她去江南寻找自己的身世,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他说的可是真话?你可去查过?朕不许他冤枉棠棠。”玄
烨咬牙问道,心里又酸又涩,痛苦地像是有人一刀捅在心上?,然后又重重撒上?盐。
赵昌垂下头,“奴才不知,奴才去查了个底朝天,抓了那个包衣,严刑拷打后,他说了实话,确实与教书先生说得无?误,奴才又走访了之前住过客栈的人,他们都可以作证,叶主子……”
“不许叫她叶主子。”小皇帝的语气像是万年冰川,冷寂荒凉的没有半分人气。
赵昌忙改口,“是,叶姑娘当日确实和那名教书先生一起来到客栈,两人言行举止很亲密,后来有一天,这两人突然不再出现,众人以为他们离开京城,也就没当一回事。”
原来如此,难怪他当日听了包衣的话觉得很是蹊跷,原来是巧取豪夺,难怪棠棠会自杀,恐怕是心死万事皆休,不愿意再苟活于世。
玄烨身体晃了晃,他不想相信这一切,可是眼前的事实又容不得他不相信,他想告诉自己棠棠是爱他的,可是事实却是,棠棠以为那个教书匠抛弃她,签了卖身契,为了他失望自杀。
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叶棠棠的投水自尽以及失忆都是欺骗他,那之前上?吊后忘记所有是不是也欺骗他?只是为了利用他离开鳌拜府邸,利用他为她取回卖身契?
这个念头像是毒蛇一般在他心里盘来盘去,搅得他心神皆损,那他算什么,替代品?利用品?还是将心捧到她的面前,却被她嘲笑践踏的傻瓜?
赵昌见皇上?脸色煞白,那双傲世天下不可一世的凤眸,此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只余一片猩红,像是落寞黄泉上?开满红色的彼岸花,那么艳绝天下的红色,唯有荒凉。
“主子爷,您没事吧?”赵昌的声音带着哭腔,主子爷万万不要伤了身体啊。
“朕去见见那人。”小皇帝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好半晌才从中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赵昌引着小皇帝去了暗房,从墙上?的小孔望进去,外面可以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而里面却看不到外面。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秀的青年,不过弱冠年纪,五官精致俊俏,盘膝坐在稻草堆里,却是不卑不亢,从容疏朗。
玄叶心中更是一沉,若是这人是个无?赖,
那他还可以自欺欺人,棠棠是被他所骗,可是这个弱冠青年举止秀雅,并非无?耻下作之人。
他的心瞬间凉了,赵昌见主子爷一脸颓丧,便进去问清楚,也许是误会呢?
玄烨负手立在外面,听着里面得声音,心中痛苦至极。
偏生青年的声音决绝有力,“我和叶姑娘情投意合,得呈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若不是你们强抢民女,我们早已成婚,我要去官府告你们,把叶姑娘还给我。”
赵昌擦着冷汗走出来,“主子爷,这个书呆子把我们认成那个包衣的人,他有个叶姑娘给的信物,我拿来了。”低头补充一句,“他名字叫宋为旭。”
玄烨接过赵昌手中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朵十分美丽的海棠花,绣了两个字为旭,叶棠棠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上?线绣着棠棠,他曾经见到过,原来竟然是定情信物,原来她喜欢的竟然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
而他对她却是痴心一片,百依百顺,甚至原谅她的欺君之罪,真是踏马的好笑。
玄烨将荷包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低声吩咐道,“将睦恬说得那家客栈和镖局,也给朕查清楚。”
一日后,赵昌战战兢兢将所有的查探折子放在皇上?的御桌上?,玄烨脸色平静,将折子看完,勾唇笑了笑,笑容凉薄冷酷,“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他大步去了乾清宫的偏殿,叶棠棠正在沏茶,见到小皇帝面无表情进来,笑着为他奉上?一杯茶,“云熙,尝尝看,上?等碧螺春,用的是花上的露水沏茶。”
玄烨并未接过茶盏,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叶棠棠,凤眸含着阴冷,“可还记得这个?”
原主的东西原就少得可怜,叶棠棠都压在箱底,她跑路时候带的都是值钱细软,这个荷包隐约有些印象,记得原主似乎也有一个。
“似乎有一个吧,不太记得了。”叶棠棠实话实说。
听在玄烨的耳朵里,却是诡辩狡辩和胡扯八道,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叶棠棠,冷声道,“荷包记不得,为旭还记得吗?
叶棠棠一怔,这个是什么鬼?她哪里记得这个为旭是什么?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纠结犹豫的眼神,
看在小皇帝的眼中,却是叶棠棠对那个叫为旭的青年依然旧情难忘。
他的心又冷又酸又涩,像是浸在三九寒天的冰水里,嶙嶙的痛,痛得他用手紧紧捂住胸口才能忍住钻心的痛苦。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对他的虚情假意以及虚与委蛇,都是为了利用他重获自由,然后她得到自由,便不顾一切去找这个男人,甚至不顾他的死活。
他是天子啊,居然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乌黑的凤眸闪烁着琉璃般奇异之色,伸出手指狠狠捏住叶棠棠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自己,他力气极大,叶棠棠不由痛呼一声,小皇帝却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还假装失忆?还想骗朕?陈嬷嬷,你这个化名很好,只是却骗不了朕。”
叶棠棠虽然知道小皇帝可能知道自己假装失忆,此时听到他的质问,又听到他将自己的化名说的清清楚楚,吓得魂飞魄散,小皇帝知道自己假装失忆,这是想和自己算账,可是他不是打算不追究吗?忙解释道。
“玄烨,你听我说……”
“闭嘴,朕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小皇帝眼圈泛红,深邃的凤目敛着冰霜,“朕问你答,敢再说半句谎话,朕就杀了你。”
叶棠棠吓得瞠目结舌,小皇帝这是怎么了?那双乌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并未忽略,不敢再说话。
“告诉朕,你之前对朕虚情假意,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朕,其实只是为了让朕救你出鳌拜府邸,利用朕喜欢你把心都给你,你骗朕为你取来卖身契,只是为了和情郎为旭双宿双飞?是不是?”
情郎?为旭?叶棠棠见眼前小皇帝暴露绝望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又是原主的锅,可她能解释什么,她不是原主,她是穿来的?会被当成妖孽烧死的吧,靠,恐怕这口千年黑锅又得靠她一己之力背起来。
“朕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为了你,朕宁愿受鳌拜威胁,立瓜尔佳氏为后,才拿来卖身契,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朕还甘之如饴。”
叶棠棠心中突然一痛,原来小皇帝立瓜尔佳氏为后,是为了帮她拿到卖身契,而她……她却从来不知道。
下巴几乎要被小皇帝捏碎了,她痛得眼泪汪汪,泪眼朦胧中,小皇帝墨染般凤眸狠戾无情,“很好,就和你的情郎一起下黄泉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真的要进小黑屋了,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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