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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贵遥找到五条悟时, 那个向来狂妄不羁唯我独尊的男人正安静地坐在高专大门口的石阶上,指间捏着一根不知道哪里顺来的烟。

    他的眼罩就随意地丢在一旁,手里拿着烟, 并没有想抽的意思。当贵遥在他面前现身后, 他微微抬起眼看了看,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贵遥不是佐治椿, 他甚至不是生物。

    构成人类的主要材料是骨骼血肉, 而构成咒灵的主要材料则是怨念和咒力。贵遥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种, 硬要说的话, 他偏向于咒灵,是以一股意念为核心,糅杂了庞大咒力的产物。

    五条悟没有被植入箱庭,自然也就没有亲眼见过贵遥。不过他很早之前就听夏油杰提起过,说是佐治椿分出了自己的一缕意识, 化作守护者镇守在箱庭之中。

    如果是平时,五条悟肯定很乐意逗逗贵遥,毕竟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十年前的佐治椿,这场面可不多见。

    然而在佐治椿的生命气息已经完全消失的当下, 五条悟哪有心思找乐子。烟是从硝子的办公室里顺来的, 佐治椿一打开狱门疆之后就把他丢在那里,看来是对自己长期驻扎的病房感情很深, 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第一时间都往那里藏。

    等五条悟彻底摆脱狱门疆的时候, 那小崽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垂着眼, 连抬头都懒得抬,语气消极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正忙着想办法把佐治椿这个小崽子捞回来, 哪有功夫闲聊。

    贵遥其实挺忌惮他的, 活在箱庭中的小魔头天不怕地不怕, 唯一害怕那个在箱庭的回忆中戳穿他无数次的高专五条悟。

    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我有办法把佐治椿带回来。”

    五条悟猛然抬头,一双六眼毫无阻隔地望向贵遥,其中蕴含着的专注力能够令每一个被他盯上的人不寒而栗。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慎重:“什么办法?”

    五条悟被封印在狱门疆之中,这期间他并不是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知道佐治椿利用箱庭的力量都做了些什么,也知道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小崽子就被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拉进了另一个维度,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先前坐在那里沉思,就是在疯狂思考阻止佐治椿的方法。

    贵遥直面着五条悟的凝视,纵然心里很慌,但还是挺直了胸膛沉着地说:“我是佐治椿分出的一股力量,现在他的存在被抹消了,任何人都无法直接接触到他。但是如果是我……”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是绮花罗的泪水在脑海里闪过,他立刻又坚定了。

    “……如果我自愿把力量归还给他,那么顺着这份力量的轨迹,就能够锁定他的位置!”

    没错,这就是贵遥的办法。

    无法观测不代表不存在,如果有一个办法能够标记处通向佐治椿所在之处的路径的话,那么只要顺着这条路径去找,就能够找到佐治椿!

    贵遥可以消耗掉自身的力量,让这条路径得以显现,不过这之后就要靠五条悟的六眼来观察这条路径的去向了。

    五条悟仅仅思考了半秒,就明白了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但他还有一个疑虑,这个疑虑不打消的话,他无法相信贵遥。

    “你是独立于椿之外的力量,就算他离开了,你也还能独自存在,为什么你要帮我?”

    没错,虽然贵遥看上去和小时候的佐治椿别无二致,可是在五条悟的六眼之中,他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现在贵遥忽然冒出来,说自己愿意放弃独立存在的自由,宁可回归佐治椿的力量之中也要把他带回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可疑。

    贵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不愧是本体最忌惮的人,宁可封印起来也不愿意让他掺和到自己的计划之中去……五条悟的头脑太灵光,直觉又太敏锐,在他面前很难耍手段。

    好在他这次是抱着百分百的诚意来的,并不怕五条悟追究。

    “我可以与你立下契约,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话。”

    “佐治椿在创造出我的时候就在我的人格之中留下了一个设定——无论何时,一切行为都要以绮花罗的安全和幸福作为首要目的。”

    “现在绮花罗的安全已经由他一手保全了,留给我的就只有让她‘幸福’……而绮花罗的幸福与佐治椿息息相关,失去了他的未来,绮花罗就算忘记了一切也注定无法再次快乐。”

    贵遥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没有一丝一毫被人安排了命运的愤怒,有的只是为绮花罗付出一切的心甘情愿。

    “你说我是要帮你,这个陈述并不准确。”

    “准确来说,我做出的决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佐治椿,更不是为了我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绮花罗……为了我的妹妹。”

    在说起‘妹妹’二字时,贵遥始终冰封的表情终于融化了一丝,他从眉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温柔,却又在这点温柔化作笑意之前吝啬地收回了它们,仿佛守财奴不愿让他人窥探到自己的宝藏一样。

    没错,他并不是一个依附于佐治椿的存在,而是一个独立的人格,是得到妹妹承认的哥哥。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说出这一番堪称‘疯狂’的自白,隐约间似乎看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向全世界撒下了弥天大谎,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妹妹的小男孩。

    他就这么看了半晌,最后侧过头,嗤笑一声:“真是疯子。”

    贵遥皱起眉头:“你不信我?”

    “不,我信。”五条悟老神在在地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尘土:“不如说我还挺喜欢你们这股疯劲儿的。”

    他说‘你们’,自然是把佐治椿也算进来了。

    贵遥心里先是一松,然后紧接着又是一绷……五条悟的‘喜欢’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想想佐治椿吧!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在高专有点话语权,所以才刻意接近五条悟他们三个的,但到了后来,这种单纯的利用关系已经变味儿了……变成了佐治椿对着五条悟会感到心虚,而五条悟会想方设法地把佐治椿逮回自己身边的关系!

    贵遥正是因为知道五条悟对佐治椿的重视,知道他不会放弃佐治椿,所以才特地找上门来。他有心利用五条悟对佐治椿的重视,却坚决不愿意让五条悟把这份重视也分到自己身上来,那实在是太沉重了,留给佐治椿一个人‘享受’去吧!

    他绷着小脸,立刻说道:“那就开始吧!我会散去全部的力量,让它们自行回到佐治椿的身上,你就趁机找到他!”

    五条悟察觉到了贵遥对自己的抗拒,虽然有心问问理由,但是现在形势紧迫,没时间给他浪费。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全心全意地催动起六眼中的力量,跟上贵遥的动作——

    随着贵遥主动放弃了对力量的掌控权,他的身形逐渐消散,最后完全化作了咒力,无所依凭地飘荡半空之中。

    这份骤然失去了主宰者的力量在空气中茫然地游荡了片刻,然后忽然像是找准了方向一般,朝着虚空中某个坐标蜂拥而去。五条悟没有错过这个动向,被无下限术式包裹住的手紧跟着穿过了虚空,隔着两个不同的维度,一把抓住了目标!

    就如同佐治椿看不见背后的手也能判断出捉住自己的人是五条老师一样,五条悟也能通过这个熟悉的手感判断出来,这就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学生!

    佐治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中忽然多出了一部分力量,那是属于贵遥的力量,并不在神秘声音所规定的‘不可观测’之中。

    也正是因此,佐治椿原本已经虚化的身体忽然凝实,给了五条悟可趁之机。

    佐治椿:“!!!”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五条老师很强,但是强到这个份上,连次元壁都能打破,未免也太离谱了点吧?!

    显然与五条悟拔河的无形之手也是这么想的,佐治椿是祂好不容易捉进来的宝贝,怎么能轻易叫五条悟再抢回去!

    二者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谁也抢不过谁。

    天元在旁边看得傻眼了:“你们这是……?”

    佐治椿心里有惊讶,有感动,但并没有畏惧,于是他实话实说:“是我的老师……五条悟。”

    一提起这个名字,连与世隔绝上千年的天元也露出了‘久闻大名’的表情。

    五条悟啊……那可是五条家盼了好几百年的六眼,是个肆意妄为的混世魔王。虽然这两年表现得靠谱了不少,不过天元还是经常从夜蛾正道那里听到不少抱怨的话语。

    天元犹豫地观望着事态:“这样下去五条悟还是没办法把你带回去啊。”

    别看五条悟现在是和无形之手势均力敌,但维持着这种现状是靠着贵遥传输过来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让佐治椿的身体暂时保持实体,一旦佐治椿将这股力量吸收完毕,那他就还会化作虚无。

    持久战的话,五条悟并不占上风。

    天元看了看次元那头死不放手的五条悟,又看看被两边争夺神色无奈的佐治椿。

    “你是怎么打算的?”

    佐治椿没怎么思考就回答道:“唉,如果是之前的我,大概会顺着五条老师的意跟他回去吧。”主要是怕不乖乖配合,之后会被收拾得很惨,“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在这里一直待着也挺好的,也不用担心被五条老师教训。”

    天元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怎么能算得上好?!”

    在空虚之中渡过了上千年的他非常有发言权:“还是回到现世中去比较好!”

    这位恪尽职守了漫长的一生的老人,临到终末时忽然打算任性一把。

    祂拨开那些缠住佐治椿的无形之手,三两步走到了他身边。

    佐治椿:“天元大人?”

    天元绷着脸:“小家伙年纪轻轻,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虚度光阴!”

    说完,祂顺着五条悟的力量,推了佐治椿一把!

    “快回去和你的师长道歉!”

    佐治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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