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从后方传来:根据观测的辅助监督报告, 涉谷中心的帐分为内外两层,一层困住了其中的普通人类,而另一层在内侧, 拒绝了除五条悟以外的全部咒术师。
换言之,这是一个肉眼可见的针对五条悟的阴谋。
但就算是如此, 咒术协会依旧决定让五条悟独自一人进入了帐的中心。不知道他们是对他的叛逆积怨颇深, 还是对他的强大深信不疑。
五条悟当然是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的, 任何的诡计在他看来都可以一力破之。有些人既然敢算计他, 就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心理准备, 这是挑衅最强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被羂索留在最内层的帐之中的是他手上最强的诅咒,包含了天生特级的真人,以及特级咒物受肉的胀相三兄弟。
这其中真人负责在上一个地铁站点炮制变异人类, 顺带着看守形同废人的佐治椿。而胀相三个则是要留在涉谷站, 牵制住五条悟二十分钟。
佐治椿在心里估量了一番胀相三兄弟的战力,忧心忡忡地问贵遥:“你觉得他们能拖住五条老师多久?”
贵遥张口就来:“一分钟?”他非常认真地给绮花罗整理发型, “如果五条悟给他们三个自我介绍的时间的话。”
“……”这就有点伤人了, 他是指对胀相三兄弟来说。
人家好歹也是特级咒灵, 手上握着上百名普通人类做人质,怎么也能跟五条悟周旋个三五分钟吧?
要是换成现在蹲在高专的御三家, 羂索的计划或许还有些成功的机会。可胀相有他那两个弟弟拖后腿,连一年级都能伤到他们,更何况是五条悟?
靠着胀相三兄弟和那几百名人质就像拖住五条悟二十分钟,根本不现实。
最开始五条悟会投鼠忌器,但从胀相他们开始主动伤害人类的那一刻起,五条悟就会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 而选择不计代价地就地歼灭他们。到时候不管是咒灵还是普通人, 都有可能被他无条件地卷入攻击范围之中, 想拖延二十分钟那就是做梦。
佐治椿已经想办法提醒过胀相了——想要拖住五条悟,就要尽量别去动那些普通人。在对方有核弹的前提下,自家的核弹还是要握在手里最有效,一旦第一枚弹头落地,那后面比拼得可就单纯是谁的核弹多了。
而这方面,羂索这边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五条悟。
还是那句话:正面硬抗五条悟,是下策中的下策,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正因为佐治椿对五条悟的脾气有所了解,所以他才会觉得羂索的安排不现实——五条悟虽说是个秩序阵营的人,但是如果是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会被无用的善良束缚住手脚。
拿普通人的安危去要挟五条悟,用处并不会很大。他是那种能干脆利落地牺牲小部分人,以避免更大的损失的人。对于那些被卷入这次事故的无辜者来说,他或许很残忍,但是对于人类社会整体而言,他做出的是最符合整体利益的选择。
他们不是好人,而是咒术师。这是佐治椿很早以前就从五条悟那里听过的一句话,他奉之为圭臬。
可以说五条悟就是这么一个只听从自己的意愿的任性家伙。为了把他的意愿掰到偏向人类的这一边,夜蛾正道和夏油杰二人功不可没。
佐治椿感叹道:“如果当初夏油前辈真的被他杀了,想必事态会变得很麻烦。”
且不提咒灵操术这个能力落到羂索手里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单说夏油杰这个身份对五条悟的影响力,那就不一般。
佐治椿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如今被羂索拿在手里当成诱饵的是他,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此,他必须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争取一次性将羂索这个祸害彻底按死在这个混乱的万圣节前夜。
“外面的进度怎么样?”
“就剩一小半了。”
佐治椿和贵遥谈论的是真人这边的进度。
除了拖住五条悟的胀相三兄弟之外,羂索更重要的安排在真人这边。他叫真人持续不断地将普通人类转化为变异人,并将其塞进暂停在明治神宫前站的地铁中,好让这些变异人能出现在二十分钟后的涉谷站,打五条悟一个措手不及。
而佐治椿作为被真人看管的‘重要道具’,自然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做了这一切。
鲜活的人类在眼前被转化为外貌可怖的变异生物,而真人不顾剩余人凄厉的哀嚎,仍然意犹未尽地将魔爪伸向了下一个人……
佐治椿在灵魂深处冷眼旁观着,直到在场的最后一个人类都被真人触碰过之后,才轻声和贵遥确认:“……这是最后一个?”
贵遥:“嗯,帐里的最后一个。”
最后一位受害者没有被立刻转化成怪物,而是在真人的恶趣味之下,暂时维持住了人类的姿态。当真人松开手之后,那个可怜人如同被吓到精神崩溃了一般,哭嚎着逃走了。其他变异人受到真人的操控,没有追他。
真人目送着他跑远,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咒术师会抽到彩蛋呢?真是期待呀。”
他将植入了无为转变的人类当成了地雷,只等哪个不知情的术师过来踩。运气不好的术师可能来不及反应就会被变异人类袭击,到时候因为不够警惕而丧命都有可能。
佐治椿冷眼看着真人做完这一切,心想,怪不得乙骨那么个温和的人,在遇见这家伙之后都狠得不像话。
像这种百般展示人类之恶的咒灵,天生就能引起人类的厌恶感。而许多时候这种厌恶感又反过来壮大了真人的力量,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这样的家伙就算是人类与咒灵达成和解以后也不会彻底消失吧……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他们天性中的恶就不会停歇。
佐治椿不打算解决这个千古难题,他也做不到。他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掀开那层被刻意蒙在人类眼前的布,让他们重新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个不光存在着人类一种高等智慧生物,同时还存在着妖物的世界。
妖物固然危险,但只要人类能够认知到他们,就能够赋予他们能够被物理手段打击到的‘形体’。而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手段,想要重伤甚至杀死大妖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普通人也会在政府的庇护下,在妖物面前拥有自保之力。
更何况,他们到时候还会有咒术师的协助。如今以五条悟为首的革新派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期,等到一切稳定下来之后,现在还略显青涩的高专学生们都将成为不可或缺的顶梁柱,能够帮助五条悟镇压咒灵和妖魔,为人类提供进一步的保护。
而有以稻荷之斑与自然三咒灵为首的特级妖物的存在,妖怪也能够成为人类的助力,有机会被人类所接纳。
如此一来,普通人、咒术师、妖怪三方互相扶持,互相牵绊,才能够形成最稳定的社会结构。
而不是像现在,普通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助长了咒灵们的混乱疯狂;失去认知没有理智的咒灵反噬对抗它们的咒术师;而咒术师因为惨痛的损失而不断向普通人索取资源,进一步地激发普通人与咒术界之间的矛盾。
这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千年前的妄念。
随着佐治椿恢复了座敷童子时期的回忆,他渐渐开始回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
就比如说千年前,人类能够认知到咒灵的存在,可那时他们还太过于弱小,没有反抗妖魔的力量。而一些咒术师为了保护人类,削弱妖魔,集合起了当时名声最盛,实力也最强的三个世家总计上千名咒术师的力量,建立起一个复杂庞大的封印,隔绝了人类对咒灵的认知。
在封印达成之后,作为领头之人的三名术师纷纷力竭而亡,而他们的家族也在后来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演变为了如今的御三家。
封印被建立起,而某个天赋出众的术师被安排成为了守护封印的人,他的身体被解构,灵魂与封印融为一体,逐渐化为了庇护日本千年的守护神。
所有人都忘了他最初的名字叫什么,唯有一个尊称流传了下来。
咒术界的人们叫他‘天元’。
如此一来,五条悟他们说什么也没找到的真实历史也就清楚了。
人类并不是天生就看不到咒灵,而是有人刻意在他们眼前遮上了布,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在回想起这一切后,佐治椿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建立起这个封印的人的初衷是好的,可这件事在后人的掌控下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效用,沦为了人类和咒术师身上又一重沉重的枷锁。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失去了人类认知的妖魔开始失去在此世的力量。它们逐渐沦为没有理智的咒灵,比起拥有智慧的妖物,更容易被消灭。
然而很快事情的发展就开始违背咒术师们的预想:随着人类认知能力的衰退,他们逐渐失去了对超自然生物的敬畏之心。这也导致了人类的恶欲越发横行无忌,咒灵的总量一天天开始增加。
咒灵变多了,可咒术师一时半会还是那些人。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咒灵伤人的事迹开始遍布日本全境,以他们的人数却无法全部阻止,这导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因咒灵而死的人类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是否要救?
这个在许多人看来都无需犹豫的问题,难住了当时的咒术师们,尤其是最初牵头封印了人类的认知,现在已经成为了咒术界顶尖的世家的那一群人。
想救这些受咒灵所害的普通人,其实办法很简单——调整封印的力度,适当地将认知还给一些人,增加人们的敬畏之心,抑制恶欲的诞生。
在当初封印达成了之后,顶尖的大妖的确开始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丛生的小咒灵。以前所有的咒术师加在一起都难以镇压一个两面宿傩,可如今只要他们聚集在都城,就很少会出现威胁他们的敌人。
一旦这个将这个封印放松,普通人所受的危害的确会减少了,可相应的,世家们的工作量也会上升,因为他们所要对付的正是最顶尖的那一类咒灵。
在权衡利弊后,以御三家为首的世家们决定集体‘失忆’,假装这个封印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反正受害者是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和咒术界底层的平民术师炮灰。他们世家还是可以高高在上,维持自身的力量和体面。
至于这样做是否过于自私?很抱歉,比起高贵的身份和,这种程度的自私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是理所当然的。世家联合起来抹消掉了记录‘封印’的历史,让所有人都以为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咒灵袭击人类,而人类无法看见咒灵,这二者是天生的死敌。而咒术师为了保护人类,注定要牺牲自己,至于牺牲的是平民咒术师还是世家咒术师?牺牲的当然是那些弱小的咒术师!
至于平民咒术师没有世家的资源,无法成长到与世家咒术师一样的程度,这一点又被世家们选择性地忽略了。
短暂的安稳时光让这些世家的后人忘记了先祖们的遗志。比起保护更多的普通人,他们更愿意保护自己,顺便再利用这些无法根除的小咒灵,让普通人更加依赖自己,为他们献上无穷无尽的供奉。
正如财阀们所怨念的一样,咒术世家们更多的是在利用咒灵的存在,拥兵自重。他们不会全心全意地消灭咒灵,因为只有咒灵一直存在,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咒术师说到底也是人,为了一己的私利,硬生生地将所有人都拖入了千年之久的悲剧之中,独善其身。
事到如今再想松动封印,已经变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经过了千年的共生与同化,天元已经逐渐与封印融合,失去了对封印的掌控能力。
咒灵就像是一把钝刀子,不会完全杀死这个族群,却持续不断地切割着他们的血肉,让他们经历绵绵不绝的痛苦。
佐治椿不知道把千年前的封印彻底销毁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他已经尽全力做到了最好,沉疴难愈,一旦触碰就容易伤筋动骨。但动手总比视若不见,置之不理要强。
他将以自己为基石,逼迫人类重新做一次选择——究竟是继续这样无意义地消耗下去,还是咬着牙改变,试着去探索新的道路?
要知道人类已经不再像千年前那样,面对妖魔毫无反抗之力了。
维持了上千年的谎言,也是时候该被揭穿了。
到那时,绮花罗将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而佐治椿情愿做这其中一块基石,即便那未来中注定没有他的身影。
……
涉谷站。
胀相此时正在心里疯狂骂人。
骂的倒不是眼前比咒灵还要阴森恐怖的五条悟,而是把他们兄弟三人安排到这里来的羂索!
胀相不知道羂索的真名,还在心里怒骂“加茂宪伦”,骂他是个不敢露面的懦夫,是个只会利用他人的卑鄙小人。
他骂的很对,羂索属于千年前的遗毒。千年前那些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自己的伟大先祖的精神他半点没继承到,倒是后人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祸害了所有咒灵、普通人,以及平民咒术师的‘优良传统’,被他继承了个完完全全。
羂索看不起平民术师,比如乙骨忧太,就算他展现出超强的实力和非凡的潜能,在羂索的心目中也还是无法与出身五条家的五条悟相提并论。
更别提普通人和咒灵,在他心中这两者就是卑贱的消耗品,随便他怎么耍弄都无所谓的。
像胀相和佐治椿这种,身体是普通人,灵魂是咒物的混合产物,简直结合了他全部的恶感,连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不过也正是得益于他的漠视,佐治椿才有了谋划的空间,被真人一同带着,踏上了通向涉谷的地铁。
真人忌惮佐治椿,他甚至不愿意亲手碰他,使唤着一个变异人类,把佐治椿拎进了车厢。
佐治椿认得他,这原本是个年龄不大的小男孩,就算被变成了怪物,也还是下意识和他母亲变成的变异人待在一起,嘴里时不时还冒出两句:“万圣节……万圣节……嘻嘻,不给糖、就捣蛋……”
然而过了一会儿,身体畸形的疼痛又会逼得他呜呜哭起来:“妈妈……妈妈……”
佐治椿外表毫无波动,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被这名变异人拎着走。
而内心深处,他却一直注视着这个‘孩子’。
变异人将他带到真人附近,然而他嘶哑难听的哭声惹恼了真人,对方一脚踢过来,将他踢飞到了对面的车壁上。
“你好吵啊!”真人像是看见了流浪猫狗的熊孩子,满脸天真的恶毒:“你怎么不去死呀?”
这一脚踢得丝毫不留情,在这满满一车厢的变异人中,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
‘男孩’本来就濒死,挨了这一脚后更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倒在车厢的角落里,身体微微抽搐。
佐治椿被他提在手里,随之重重摔到地面上,那一声声响让人听了牙酸,却远远比不过‘男孩’撞在车壁上时的惨烈。
钢铁的材料都被砸出了凹陷,可想而知真人那一脚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佐治椿背对着真人,脸朝着‘男孩’的方向,在无人能观察到的角落里,他的眼中积淀着深沉的情绪,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他眼神一错不错,专注地注视着面前痛苦万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的‘男孩’。
“……”
那张畸形的面孔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伴随着极度轻微的两声‘妈妈’,他的呼吸停止了。
直到最后,他也没敢再泄露出一丝呜咽的声音。
灵魂的深处,佐治椿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贵遥坐在绮花罗身旁,双手捂住她的眼睛。
佐治椿轻声说道:“要是放任这种东西继续存在,绮花罗也有可能会被变成这样。”
“那就别让他活。”贵遥冷漠地回答。
贵遥的手一直没放下来,绮花罗以为小哥哥在和自己玩游戏,乖乖地配合没有挣扎。
“叮咚”一声,地铁准备进站了,车上自带的广播开始播报站名。
“……下一站是:涉谷站,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真人激动地从座椅上蹦了起来:“下车啦!去打五条悟!”
车门缓缓打开,门外无数被困的普通人拼了命地想要挤上车,可迎面撞上的,却是无论是谁都能直接看到的狰狞怪物。
变异人们展现着真人兴奋难耐的内心,摩肩擦踵地挤下了地铁,冲向月台上五条悟和胀相等人的战场,一路上不知撕碎了多少无辜的人。
一片惨叫和哀嚎声中,真人随着大流冲出了车厢,徒留佐治椿和尸体已经冰冷的‘男孩’,面对面地躺在角落里。
羂索交给他的看守任务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会由羂索接受这个‘关键道具’的,真人急匆匆地把这块烫手山芋留在了原地。
他没看见,整整一个月没有过一点反应的佐治椿伸出了手,替死不瞑目的‘男孩’合上了双眼。
“先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噩梦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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