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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坂爱在离开那家疗养院时, 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女人。

    为了减少存在感,她特地侦察了这家疗养院的地形,挑选了最隐蔽的路线进入, 而现在又从原路返回, 早坂爱没想到这样都会和人迎面遇上。

    不过还好她做了一定的伪装, 半长的金发隐藏在不起眼的棕色假发之下, 鼻梁上也带着影响气质的厚重眼镜。从身高到体型她都做了一定的调整, 确保就算是四宫辉夜看见她都要犹豫很久才敢认人。

    早坂爱调整好姿态,镇定地与迎面走来的女人擦肩而过, 她礼节性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因为像这种情况, 行色匆匆只会更加惹人怀疑。

    出乎她意料的是, 对面走来的那个女人神情冷淡,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一样,目不斜视地直接走开了。

    “……”早坂爱没有停留,立刻离开。

    接送她的车在港区内错综复杂的路线中绕了好几圈,确定没有跟在后面的追踪者之后,才匀速开进一条偏僻的小路。

    很快,这辆车子便驶出了这片街区。又过了十分钟,恢复了原貌的早坂爱才从相邻的街道上钻出来, 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之中。

    任务进行得相当顺利,这家私人疗养院能开在寸土寸金的港区,果然也有一定的背景。早坂爱拿给他们看的是早坂家的私印, 除了阶级相同的人之外, 其他人连听都没听过, 更何况一眼认出来。

    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在看到这枚私印之后, 什么也没说, 沉默地收下了早坂爱递出去的小盒子,一点对里面内容物的好奇心都没有表现出来。

    光是这个反应,就足够早坂爱深思了。而当她离开时,还又见到了那样一个一看就知道有秘密的女人。

    这样一个一看就知道□□的地方,早坂爱完全不想被卷进去。这次是看在自家辉夜大小姐的面子上,帮佐治椿一次。再有下次的话,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了。

    话说临走时看见的那个女人,总感觉像在哪见过,好像有些眼熟。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如果早坂爱对佐治椿再熟悉一些,或者她再多观察一下那个女人的脸,她就能发现,这二人之间有着许多微妙的相似。

    佐治椿的脸型整体上是遗传了自己的母亲,可许多小细节上,他更像他的父亲。这就导致了二人整体上的气质差异巨大,佐治夫人的美貌是光彩慑人的,而佐治椿的容貌更偏向俊秀,不熟悉双方的人见了这对母子,大概也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佐治夫人今天来到疗养院,自然是为了‘怀孕’的事。

    她是家族里天赋最低微的女儿,不然也不会被下嫁给当时仅仅是一个商人的佐治家主。其他的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有‘那方面’的天赋,只有她一个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十六年前,她察觉到疗养院的秘密,接下来在这家疗养院中发现了座敷童子的身影。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这种超乎现实的生物,在落荒而逃时,她狠狠摔了一跤。

    她不敢呼痛,怕引来那个‘怪物’的注意。

    她抱着沉甸甸的孕肚,一路踉跄着逃回了自己的病房,反手把门锁好,然后颤抖着钻到了床底下。

    体型娇小,背后背负着许许多多未成形的胎儿的座敷童子在走廊里游荡着,漆黑空洞的嘴巴里轻喃着只有佐治夫人能听到的话语。

    【妈妈……妈妈,别杀我……】

    【生下我吧……谁能把我生下来啊……】

    那时尚且年轻的佐治夫人强忍着腹中的疼痛,躲在自己的病房中瑟瑟发抖了一整夜。

    第二天,当天亮起时,一夜未眠的佐治夫人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在内心麻木地想着,假如当时没有因为不必要的好奇心,靠近那个充满了血腥与罪恶的房间,该有多好……

    再后来发生的那一切就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先是医生查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一个,然后又是那个怪物找上了她。这时的佐治夫人已经接近崩溃了,她无法向其他人证明怪物的存在,只能独自承受着悲伤与恐惧的双重折磨。

    当座敷童子再次出现时,她麻木地对着它下跪,泪珠断了线似的滑落憔悴的脸庞:“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求求你,放过我……”

    它从自己的身体中伸出一条细弱的触手伸向了她。

    佐治夫人一动也不敢动,满脸是泪,如同待宰的羔羊。

    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怪物并没有伤害她。它只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高高鼓起的孕肚,如同触碰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最后,它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触手。

    当晚,佐治夫人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这只怪物对她叫妈妈,那张脸上一会儿是黑洞洞的五官,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张柔嫩可爱的婴儿面庞,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张脸就应该是自己死去的孩子的模样。

    它对她说:“妈妈,把我生下来吧……”

    梦到这里,佐治夫人猛地醒来。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哪里是冷汗,哪里是泪水。

    她的手下意识地扣住了肚子,恍惚地说道:“孩子,我的孩子……”

    佐治夫人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女儿,自从她嫁到佐治家后,她就对自己发誓,决不让自己的孩子过那样的生活。

    可就是一次不应该出现的好奇心,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悲恸、自责、懊悔、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将蛰伏在疗养院中的座敷童子吸引到了她的身边。

    恍然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张可爱的面孔。

    佐治夫人泪流满面:“回来吧,孩子,妈妈把你生下来……”

    她的精神已经在接连数日的折磨下变得不正常,但只要是说出口的承诺,就有着绝对的效力。

    ‘契约’成立了,座敷童子等了上百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愿意生下它的女人。

    ……

    “居然是这样……”

    此时的疗养院中,一个护士打扮的女人神色恍然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佐治夫人。

    现在佐治夫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如同被催眠了一样,双眼无神,却有问必答。

    护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把玩着手中沾了血迹的徽章,低头陷入沉思。

    原来座敷童子的诞生还需要如此复杂的条件,生下它的孕妇必须是心甘情愿的,这可不容易办到。谁会愿意生下一个很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怪物呢?

    不过从前的他没有经验,白白错过了座敷童子十六年。现在知道了佐治夫人是怎么生下它的,之后再复制类似的情况就简单多了。

    ‘护士’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抬手撩了撩额发,细碎的发丝间隐约能看见一道新鲜的疤痕。

    只要杀了座敷童子依存的身体,将它以咒灵的方式夺回,之后就可以再次让它转生,而这次全部的过程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下,确保新生的座敷童子能够成为他的助力。

    而现在,线索已经有了,这个女人也没有用了。

    ‘护士’故作同情地望向佐治夫人,朝她伸出手:“你既然已经知道不恰当的好奇心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怎么还不悔改呢?”

    当初的她就是因为发现了疗养院堕胎的秘密,被牵扯进了座敷童子的执念中。现在十六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想复刻曾经的经历,再给自己‘创造’一个孩子。

    没错,佐治夫人不惜撒谎也要回到疗养院来,就是因为她想再像当初那样,回应‘怪物’的愿望,给自己重新带来一个孩子。

    ‘护士’假意怜悯地看着她无神的双眼:“你这已经成执念了啊,谁要是成了你的孩子就倒霉了……”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你要是死了,大概能化作相当强力的咒灵吧?”

    她的手已经离佐治夫人的额头越来越近,而佐治夫人由于受到了催眠的影响,怔怔地看着那只象征着死亡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毫无反应。

    就在‘护士’的指尖触碰到佐治夫人的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光芒突然从佐治夫人的心口迸发而出,瞬间化作保护性的咒力,将‘护士’的手狠狠弹开。

    ‘护士’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最前面的半截指节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她忽地笑开:“有趣!有趣!”

    先是一枚有着古老术式的徽章,然后又是一件咒力强盛的护符。

    虽然此时这具身体只是临时拿来用用,发挥不出他真正的实力,但仅凭着一次反击就能将自己伤至如此,这枚护符至少也在寺庙中得到过数代的供奉。

    现在的‘普通人’,居然都有这种能耐了吗!

    一想想潜伏在这样的环境中十六年的座敷童子,‘护士’越发感到心痒难耐。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只狡猾而聪明的咒灵从他那个躯壳里揪出来,好好研究一番了。

    感受到了护符被触动,守在外面的女仆顿时警觉。

    她目光冷厉,两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把短刀。

    门是锁上的,于是她后退一步,旋身一个回旋踢,将门踹开:“什么人!”

    能被佐治家主派出来保护兼监视妻子的女仆,自然不是普通人。那对双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咒具,这居然是一位伪装成女仆的咒术师!

    她身上有着和秀知院徽章类似的咒物,可以完美地屏蔽咒力反应,所以不管是‘护士’,还是不久前见过她的乙骨忧太,都没能察觉她的秘密。

    ‘护士’见状,已经明白了自己今天杀不了佐治夫人了。对方有一个一级术师随身保护,而他只是临时找了一个容器,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十不存一。

    他‘嗬嗬’笑了一声,那是苍老的老人的笑声,放在一个外表年轻靓丽的女孩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今天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护士’的面庞忽然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一道道青筋和血丝从她的身体四处爆起,看起来十分恐怖。

    女仆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没有贸然动手。

    她的做法是正确的,佐治夫人的身上有着特级咒物的保护,她可没有。当那个‘护士’化作血雾整个炸开时,她但凡再靠近一米,浑身就要被腐蚀掉一层血肉。

    这场爆炸席卷了整个房间,带着毒性和腐蚀性的血雾瞬间笼罩了佐治夫人。女仆用咒力包裹住自己的全身,艰难地靠近了她。

    就在她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任务对象时,一道不起眼的黑烟从窗外掠进了房间,飞快地从‘护士’自爆得血肉模糊的残骸中叼起一枚徽章,‘嗖’的一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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