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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们先聊吧, 我还有工作要做。”

    家入硝子把乙骨和绮花罗带到佐治椿的病床前后就离开了。

    绮花罗一见到佐治椿就扑了上去,抱住哥哥的脖子不撒手。

    佐治椿笑着拍抚她的后辈,笑着哄她:“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别哭了……”

    【哥哥……】

    绮花罗小声啜泣着,而乙骨忧太给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病床旁。

    “你这次可真是把大家吓坏了。”他叹气。

    佐治椿带着歉意地一笑:“的确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抱歉。”

    他大概想象得到,在他忽然陷入昏迷之后, 绮花罗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他也相信绮花罗不会对人类下杀手,这一点他可以用一切作担保。

    乙骨担忧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忽然陷入昏迷?”

    佐治椿神色复杂:“大概是, 做了个有点长的梦。”

    “梦?”

    “嗯, 梦到了一个故事……”

    ……

    佐治椿醒来的时候,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隔着无菌室的屏障,看到了家入硝子。

    ……这是, 谁?看起来好眼熟, 而且莫名地给他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 是他应该认识的人吗?

    佐治椿又眨眨眼, 有些疲惫地皱眉。

    ……对了,是硝子小姐。是他还在佐治家时认识的人, 与之相同的还有夏油先生和五条先生……现在好像该叫五条老师了?哦,他已经来到高专好几年,现在都是二年级了。

    见他醒来,家入硝子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向他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转身去准备将他接出来。

    佐治椿慢慢转过头去, 又看到了一只胖胖的三花猫, 此时正趴在屏障上。

    ……啊,是狐狸妖怪,看上去很强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说为什么他会这么自然地认出这是狐狸妖怪啊?他们在哪里见过吗?

    ……感觉刚刚像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境,梦到了许多模糊的面庞,他是不是在梦里见到过这只狐狸?他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头好痛……

    佐治椿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太阳穴,余光间看见家入硝子似乎是和那只狐狸妖怪说了什么,胖猫造型的狐妖点点头,于是家入硝子用遥控器将屏障打开。

    看口型,好像说的是‘不要把咒力泄露出来’。

    对了,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能接触除了绮花罗以外的任何外来咒力,如果那狐狸妖怪不小心泄露出咒力就不妙了。

    不过,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不用担心这一点了,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灵魂变得相对稳固了,不必再担心会因为外来咒力的影响而加重天与咒缚……可是,为什么灵魂会变得稳固?好像是因为做了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

    “呃……”一旦试图回想起那个梦,头脑深处仿佛有一只烧红了的铁棍在来回翻搅,疼痛如海啸般袭来,令佐治椿忍不住压抑地低声□□。

    家入硝子很快来到他的身边,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椿,怎么了?”

    佐治椿痛得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声线颤抖着说:“硝子小姐,反转术式……拜托了,对我使用反转术式……”

    他的手虚弱无力,只是因为家入硝子没挣扎,所以才能牢牢地握住她。家入硝子神色中有些焦急:“可是椿,你的身体无法承受我的咒力……”

    “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佐治椿痛到蜷缩起来,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帮帮我!我的头……好痛!”

    家入硝子有些慌了神,她从没见过佐治椿如此失控的模样。还是猫咪老师及时反应过来,抬起爪子勾了勾她的衣袖:“没关系,你应该可以对他使用术式的!”

    “可是……”

    “他和之前不一样了!情况有些复杂,我之后和你解释,总之你先缓解他的痛苦!”

    家入硝子看向佐治椿,他已经痛到说不出话了,一旦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地发出凄惨的尖叫,所以他只能咬紧了牙关,不愿意流露出更多的失态。

    “椿……”家入硝子瞳孔地震,她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下定了决心,出手为佐治椿治疗。

    随着反转术式的力量流入脑部,佐治椿慢慢放开了手,紧咬着的牙关也稍微松了开来。

    他闭上双眼,发出疲惫不堪的喘息。

    猫咪老师担忧地看着他,尾巴不安地来回摇摆着。

    他能感受到,自从这个少年醒来的那一瞬起,他身上的‘气味’就改变了。如果说原先的他是人类的躯壳中盛放着咒灵的灵魂,二者因为不匹配而相互排斥的话,那现在他那不安定的灵魂已经稳定下来,不再给他的身体造成负担了。

    猫咪老师也说不好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现在的佐治椿不用再远离外界的咒力,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趁着家入硝子在专心治疗,猫咪老师悄悄跳上佐治椿的病床,凑近了观察他。

    他觉得佐治椿现在的状态十分微妙,他身上咒灵和人类的部分在不断地消磨彼此,又互相融合,二者时时刻刻都在搏斗着,却又总是能够达成微妙的平衡,使他暂时不用崩溃。

    最终,人类的那一面占了上风,随着家入硝子的治疗,佐治椿的情况稳定下来。他身上气味中人类的比重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又与咒灵的那一部分趋于对半分了。

    猫咪老师神色微妙地跳下了床,心想,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他活了好几百年了都没见过这么奇特的现象,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

    等到家入硝子结束了治疗,佐治椿也恢复了平静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

    闻言,家入硝子一愣,而佐治椿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无奈地一笑:“不愧是大妖怪,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没什么破绽呢,毕竟就连五条老师的六眼都没发现……”

    他仰躺着,用手臂遮住双眼,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压抑:“……我也不知道啊。”

    ……

    佐治椿在绮花罗的生得领域深处,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

    而在进入了那个房间之后,他的脑海中忽然就多出了大量的记忆,因为一时间内无法妥善处理这庞大的信息流,所以他的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强制陷入了沉睡,并在意识深层中以梦境的形式为他梳理这些多出来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中,他时而是兵荒马乱中流离失所的亡灵,时而是江户游郭中冷眼旁观的游魂。时而跟随在一个打扮奇特的药郎身边四处旅行,时而在听到某人的呼唤后重新降临在现世之中。

    在那冗长而零碎的数百年记忆中,他是妖怪,抑或是咒灵。

    比起那漫长的数百年,最近的这十余年的记忆简直如同弹指一瞬,可偏偏是这短暂的一瞬,带给他的感觉最为清晰和强烈。

    “我是人类。”他喃喃低语道。

    佐治椿抱紧了怀中小小的绮花罗,那具咒骸冰冷而毫无生气,可他却像冰天雪地中抱着最后一点余烬的迷途旅人,靠着她的存在来维持生命。

    现实中虽然只有短短数天的时间,但是在梦中,他仿佛已经渡过了成百上千年的时光。这些记忆险些压垮了他作为人类的自我认知,直到与绮花罗重逢后,他才最终坚定了信念。

    “就算是为了绮花罗也好……我必须当一个人类。”

    乙骨忧太面色如纸般雪白,他万万没想到,会从佐治椿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中,有一只自古以来就存在于人世的妖怪,祂由各种因为意外导致无法出生的死婴的怨念集合而成,被人称作‘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的执念就是出生,祂渴望如同一个正常的婴儿一样,被母亲生下来。

    正因为祂的诞生与纯洁的婴儿息息相关,所以祂的灵力超乎寻常的强。即使千百年中无数次遭到咒术师的祓除,等到数年后,祂还是会重新汇聚起来,试图完成夙愿。

    而就在江户时期,一处风月场所之中,由游女们堕掉的胎儿的怨念汇聚成了新的座敷童子,祂被一位游历的咒术师发现了。

    那位自称卖药郎的咒术师可怜祂执念不得消除,灵魂无以解脱,又因为祂不曾害人,所以将祂带在身边。座敷童子跟着这位术师天南地北地旅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怪谈与妖魔,并得到了术师的教导。

    座敷童子的执念是出生,除非完成执念,否则绝不会消失。可祂是咒灵,是死物,不可能被生者产下。如果硬要从某个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那绝对会要了女人的命。药郎不能放任祂去伤害人类,却又舍不得将祂祓除。临终时把祂封印在了一处深山之中,希望祂能就此安眠。

    那时的药郎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可他的样貌已然如年轻时一样,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

    他对着封印了座敷童子的娃娃石像说:“属于怪谈与妖怪的时代要结束了,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他化作漫天的金光,消散而去。

    座敷童子一如他安排的那样,安静地沉睡了许多年。直到一百多年前,他再次被人找到,带回了人世间。

    这时的人间已经大变,人类不再相信鬼怪妖物的存在,依赖怪谈而生的妖怪们纷纷堕落成了没有思想的咒灵,刚刚被破除了封印的座敷童子也不例外。

    将祂带出封印的那人,额头上有一道诡异的缝合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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