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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涵箐听着颜书畴安慰自己的话语,心中暖意融融,看着他那近在眼前的俊逸脸庞,如果不是觉得盯着看太过于失礼的话,她真的是片刻都不愿意移开目光。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及笄之年,在那个她住惯了的乡野,早该婚嫁了,只是她一直不愿,她父母也没有逼迫于她。

    虽未婚嫁,但是对于男女之情,上官涵箐却是已经懂了的。

    只是她虽然出生于那个地方,可是母亲自幼教习她诗文,所以对于那些粗鄙的乡野村夫,她看不上眼,但是萌动的心却在看到颜书畴的第一眼起,就瞬间跳得失了分寸,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也许这就是所谓执念吧,一眼沉沦,旁的人,再也入不了眼,再也入不了心。

    如果可以,上官涵箐真的想就在这个院子里静静地待着,看着他舞剑,看着他习文,看着他练字,只要能看着他,便满腔知足。

    但是终究,自己一个表姑娘,如何能在这屋子里久待?

    在与颜书畴说了一番话之后,她便能感觉颜书畴那明显的送客的意思,知道侯府治家严谨,颜书畴更是遵孔孟之礼,所以如今的自己只有谨守这些规矩,才不会被他所厌弃。

    上官涵箐想着,也不敢强行在文昌居多作逗留,与颜书畴话别之后,便从文昌居走了出来。

    一路上,上官涵箐一直想着方才颜书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眼中心中满满皆是他的影子,让她甚至有些恍惚,经过池畔的时候,若不是红蝶眼尖扶住了她,她差点踩着青苔滑倒。

    上官涵箐急忙站稳了身子,四下看了一眼,见着无人瞧见,这才快步向着康馨苑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失了分寸,心中也不免有些责备自己过于失态。

    好在这件事情只有红蝶一人瞧见了,红蝶也不曾笑话于她,她这才急忙将心底那一丝不安强行掩了下去。

    —

    颜承荀与颜承昊去容氏那里拿了备用的库房钥匙,喊了几个小厮,便一起去了库房清点。

    容氏见着他们来拿备用钥匙,脸上满是担忧,颜承荀虽然觉得母亲年轻时候行事确实过于狠毒了些,但是如今她年岁已高,这些个事情他也不愿意再让容氏知道了,免得给她心中添累,所以只说了许久不曾清点了,例行清点而已。

    容氏面上自是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中的担忧却是一点都没有消散,所以在颜承荀他们拿了钥匙走了之后,容氏便使了信嬷嬷出了侯府,去请一个人。

    看着信嬷嬷从春晖堂出去,容氏已经略显浑浊的眼中却满是精光。

    她如今年岁是大了,心肠也跟着软了,很多事情也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不论是这侯府,还是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拼死都要护着的。

    莫说她如今还不算老得做不得事,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有人妄想动摇侯府,她都不答应。

    这算是她这辈子欠老侯爷的,这辈子,其他方面她无力偿还,便只能在这件事情上,帮着他将侯府捍卫到底。

    —

    华京城角,一个不起眼的木屋子内,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男子正在擦着手中的刀刃。

    那刀刃看起来格外得粗钝,好似连皮肤都割不破一般,可是那刀疤男却当做宝贝一样细细地擦拭着,一点一点,直到将那刀刃擦得一点污渍都不然。

    门口,突然有一抹人影挡住了正午正好的日头,将木屋内拉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刀疤男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冷嘲,他这个破木屋已经十数年不曾有人来过了,即便是周边邻居见着他都下意识地躲着,只因为他满脸刀疤,浑身戾气,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原以为这木屋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访客了,不想今日竟还会有故人前来。

    信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人,轻咳了一声,“好久不见啊,淳重。”

    那刀疤脸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却依旧头都不曾抬,依旧不紧不慢地擦着手中那把钝器。

    信嬷嬷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指望他能对自己有好脸色,也不等他出声,便自顾自走到了木屋里面。

    木屋不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外间就一张桌子,一张凳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碗筷吃食,里间就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子,基本都是生活必须,简单到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除了他手中那把看起来并不好用的匕首。

    只有一张凳子,还被那个唤作淳重的人坐着,信嬷嬷自是只好站着,走到他身侧,看向他,“主子让我来问你,还记得当年密林深处的救赎吗?”

    淳重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放下手中擦匕首的布匹,将匕首递到信嬷嬷面前,“若是不记得,我又何苦留着它?这些年了,我日日擦拭,日日呵护,就是因着当年的救赎。”

    信嬷嬷听着淳重终于说话了,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已经十数年不曾联系了,她出来之前,就连容氏都生怕他如今已经不服管教了。

    但是在这个小破屋子看到淳重的那一刻,信嬷嬷就安心了,她知道,一个能守着这个破屋子十数年不曾离开的人,初心一定未曾改变,如今听着他这般,信嬷嬷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了。

    “你记得便好,那如今主子有难,希望你再最后护她一次,你可愿意?”信嬷嬷看着淳重,认真问道。

    她知道这人性子执拗得很,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今日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愿意的,他若是愿意,刀山火海,他自然也会去闯。

    所以信嬷嬷说出口之后,也不敢多言,只静静侯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淳重再次拿起布匹,擦起了手中的那把匕首,脸上神色复杂,不似方才。

    许久,就在信嬷嬷站得有些恍惚的时候,他才突然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信嬷嬷,“她遇到麻烦了?”

    “是。”信嬷嬷急忙应声。

    “她当真就只记得密林深处的救赎?”

    淳重说着,气息有些粗重,情绪浓烈到毫不遮掩。

    那一年,他才十岁,生死瞬间,被她搭救,之后便成了她手中有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心甘情愿为她厮杀。

    那时候,她也才二十五岁,才嫁入侯府之中,强敌环伺,他为了她,双手染满鲜血。

    这把利刃,一做就做了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护她安好,心甘情愿,不曾多一丝妄想,直到她身侧环伺的那些敌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消失无踪,他这把刀刃也终于钝了,老了,被弃置于这个木屋之中,十数载……

    如今,她倒是又想起自己来了,只是终究还是只记得那一次的救赎,而自己这些年的拼死相护,对她来说,竟不值一提。

    “自然不是,你所做的一切,主子都记得,每一桩每一件,她都记得清楚。”信嬷嬷见他这么问,急忙回道。

    淳重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有些话,点到即可,心里早已知晓,问再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何苦呢?

    “回去告诉她吧,这条命是她捡的,从那一刻起,至死方休。”淳重放下手中的匕首,说话间,起身走向内间。

    信嬷嬷松了口气,轻轻福了福,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

    春晖堂,信嬷嬷将淳重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部都告诉了容氏。

    容氏依旧端坐在罗汉床上,听着信嬷嬷的话,表情都没有一瞬的变化,等信嬷嬷说完之后,只是轻叹了一声,“他倒还是一如以前那般,听话。”

    信嬷嬷急忙点头,“是啊,这些年,他一直守在那木屋子里未曾离开,也实属难得了。”

    “难得?”容氏看向信嬷嬷,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恼意。

    信嬷嬷一惊,慌忙跪倒。

    淳重对于容氏来说,只是手中匕首,只是利器,而不是个人,自己方才露出的同情,是容氏最不欢喜的。

    人总是这样,对自己心爱之人一心一意,筹谋良多,最喜爱自己之人,便可以不屑一顾。

    当年容氏为了博得老侯爷的欢心,步步为营,精心筹谋,费尽心血,可是面对淳重时,却连一句暖心的话都吝啬说出口。

    “老奴知错,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是老奴说错话了。”信嬷嬷算起来也跟了容氏近四十年了,容氏的心思她早已看得透透的了。

    “起来吧。”容氏冷眼看了她一眼,“年岁大了,就越该管住自己的嘴,平白的什么都敢往外说,当真倚老卖老,觉得我不会责罚于你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信嬷嬷一面颤巍巍地站起身,一面出声道。

    容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去将事情办妥便好,我年岁大了,这精神越发得差了,没有旁的事情,就不要来扰我了。”

    “是。”信嬷嬷急忙应着,退了出去。

    —

    库房。

    一下午的忙碌过后,颜承荀一行人这才把仓库里里外外彻底清点清楚了。

    少了的东西都让小厮清点清楚之后,颜承荀也不敢耽搁,立刻去了宫门外求见。

    看着清单上丢失物品的详细,颜承荀心中隐隐有不安传来。

    他总觉得这些兵器的丢失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定是颜承铭联合外人监守自盗,显然颜承铭已经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了,这一切明眼看上去好似都是冲着侯府来的,若是这些箭矢兵刃被用在对付朝廷重臣身上,自然会将侯府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侯府毁了,容氏最心心念念的东西自然也跟着毁了,颜承铭这些年木讷痴傻之下隐藏的浓浓的报复心思自然也就达到了。

    但是颜承荀总觉得这一切只是个开端而已,那幕后之人是想借着颜承铭的这一番心理在华京之中兴风作浪,若是侯府与朝臣之间内斗,那么,得利之人究竟会是谁?

    颜承荀想着,眸色越发深沉了些,“先不去皇宫了,去宸亲王府。”

    “是。”赶车的是颜承荀的心腹,听着颜承荀这么说,立马调转马头,向着宸亲王府而去。

    —

    其实因着老侯爷的关系,颜承荀与宸亲王私下一直有联系,颜承荀也一直谨遵老侯府的嘱咐,要豁出性命护宸亲王安好。

    发生凤浔生身上的那些事情,颜承荀或多或少也是知晓的。

    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被老侯爷与另外几位辅政大臣拼死护着出了皇宫,在侯府之中,他亲眼瞧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身戾气,手中的剑上鲜血淋漓,无论多少人劝着,他眼中的戾气与仇恨都没有消散一丝一毫。

    他站在侯府院中,执剑怒视众人,若不是老侯爷以死相阻,他只怕就要杀进皇宫之中去了。

    老侯爷拦了一夜,他就那样站了一夜,眼中心中的怒气几乎将天地裹挟。

    那时候的颜承荀一度以为无人可以阻止他了,原以为他是一定要杀进去的,到时候侯府少不得要豁出全府性命随他而去,以全先帝遗命,可是他却被当时还只有八岁的颜卿霜阻止了。

    那一夜,雨声淅沥,她一身鹅黄色衣衫,一脸懵懂而来,众人阻拦不及,就见她笑着走向凤浔生,“给你。”

    那是她白日里求着奶娘出去买的糖葫芦,捏了一天没舍得吃,在暴雨之中,糖渍滑落,看着便不是很可口的模样。

    颜承荀看着颜卿霜靠他那么近,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剑挥下,要了女儿性命,他却伸手,接过了那串糖葫芦。

    当时的颜卿霜一脸天真,“哥哥,你是做错事情被罚站吗?没事,霜儿陪你。”

    说完,还对着凤浔生做了个鬼脸。

    凤浔生一身戾气竟被她几句言语化解,手中长剑落地的一瞬间就被老侯爷一把抢走。

    那日之后,景德帝便封了凤浔生宸亲王,另赐府邸。

    —

    “侯爷,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颜承荀这才急急地收回了思绪。

    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人进去通传了,不一会,浅刃便亲自出来,迎了颜承荀进去了。

    书房之中,颜承荀看向凤浔生,急忙行礼,被凤浔生轻轻拦了。

    毕竟是日后的岳丈大人,凤浔生看着颜承荀,心中倒是无法坦然受他的礼了。

    “王爷,微臣听小女说了,昨日还要多谢王爷出手搭救。”颜承荀被凤浔生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受宠若惊,急忙先行道谢。

    凤浔生听着颜承荀的话,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倒是没想到她会去跟颜承荀说,但是出口的话语依旧还是清冷淡然的,“举手之劳而已。”

    他一贯如此,颜承荀自然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将今日来的目的细细地说与凤浔生听了。

    “侯爷的意思是,那背后之人,有可能是敌国奸细?”凤浔生听着颜承荀说完,这才出声问道。

    “微臣确实有这个疑虑,所以特意来与王爷商议,而且微臣怀疑颜承铭对自己的女儿下了血蛊,那血蛊是西戎禁术,所以,他背后之人,只怕来自西戎……”

    颜承荀看向凤浔生,一字一句说道。

    “又是西戎。”凤浔生眸间凝起风霜。

    上一次堂而皇之挟持李俢然的也是西戎人,如今看来,西戎确实已经按捺不住了,说不定不等凤启举兵,他们便会攥着得来的情报,率先进犯了。

    “本王知晓了,侯爷如今还是尽快去秉明陛下,以陛下圣谕公布侯府失窃之事,让他们想引起京都内乱的阴谋破裂。”

    “是。”

    从宸亲王府出来,颜承荀也没敢耽搁,立刻求见景德帝,将这些事情细细地说与景德帝听了。

    景德帝才看完大理寺呈上来的奏章,细细说明了大理寺混入了奸细烧毁名单之事,正憋着一股气,冷不丁听到颜承荀所说的这些话,当下怒不可遏。

    西戎如此行事,确实显得过于猖狂了些,也难怪景德帝会如此震怒,下令整个华京彻查。

    颜承荀战战兢兢地与景德帝说完这些事,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颜承荀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与西戎一战,不可避免了,这华京城中,当真是要变天了。

    华京风云莫测的同时,侯府里也不消停。

    今日上官涵箐去了一趟文昌居之后便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原本这也并没有什么,可是侯府内不知为何,议论声声,说着表姑娘与大少爷有私的传言,这传言一时之间还甚嚣尘上,传到了颜卿霜的耳中。

    “什么?”颜卿霜看向鸢落,满脸的惊诧,“府里怎么会这样的流言散播出来,可是抓住散播流言的丫鬟细细问过了?”

    “抓了两个,现在在院子里跪着呢,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问她们就说满府里如今都在盛传,到底是从何处传扬出来的,却都不得而知。”

    “带进来,”颜卿霜冷了神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敢毁哥哥的名声,那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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