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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小蝶第一时间就想去问“奇迹de琴键”这是什么鬼情况。
但一句【卡里怎么没钱了？】正要点击发送，她突地打了个激灵，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没按下去。
等等，等一下，不能这么说……
要是直接问出口，琴键岂不是就知道她私底下偷偷动钱了吗？
不行不行，不能露馅。
饶是突发状况在前，洪小蝶也庆幸并得意了一下自己敏捷的反应。
幸好没发出去！
嗯，让我想想该找个什么借口……把装逼的事隐瞒掉，只跟琴键解释自己那个艹销量的主意？反正都是为了秦绝好，她肯定能理解……
洪小蝶边想边在备忘录里写小作文，写完了草稿又反复斟酌语气和措辞，试图让文字起到既说服“奇迹de琴键”又不让她起疑心的效果。
这样应该没问题？——我靠，不对！
差点忘了，要是琴键清楚这笔订单是假订单，那截图不就不方便晒出去了吗？
不能晒截图，她到时候要怎么打那群傻呗对家的脸？
洪小蝶连连摇头，切出飞讯页面，在备忘录里另起一页。
要怎么说才能显得十分自然合理呢……半真半假，说付款的时候切错卡了，无意间发现付款失败，所以来问问怎么回事？啧，感觉不像“蝶太太”的风格啊，她可是工作能力超强的精英白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洪小蝶沉吟许久，脑子里过了许多个方案，最后决定给“奇迹de琴键”直播演一出戏，这样看起来更真实。
拿定主意，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River蝶】：！！琴键，好消息，跟我对接项目的一个同事给我推荐了靠谱的厂子，可以大批量下单定制应援物
【River蝶】：我已经看过样品了，质感非常好，我想要不我们就选这家，毕竟现实里认识的也更放心
【River蝶】：不过要先交一下定金，我现在去交吧，先印一批看看实物效果怎样
然后洪小蝶特意等了几分钟，才接着打字。
【River蝶】：等等，突然想起来应援是群里大家的心意，我自己全权代劳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River蝶】：要不还是走公账，用集资的钱？
【River蝶】：你觉得呢？
洪小蝶又等了一会儿。
私聊窗口里仍然没有动静，“奇迹de琴键”的头像是灰着的，不过飞讯有隐身功能，洪小蝶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的同担到底是把状态设置成了隐身，还是真的不在。
但仔细想了想，洪小蝶觉得前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和琴键从认识到现在也正经有一段时间了，彼此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且不说琴键每天都会主动找她聊天，她发什么，琴键也从来不会无视她的消息，所以这会儿没动静，估计就是真没在线。
……洪小蝶隐约感觉有点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只能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她继续演出：【啊啊，感觉你今天挺忙的，那边催定金催得急，这样吧，我先把钱付了】
随即偷偷估算下单付款的时长，默数了十几个数，故作疑惑地发出消息：
【咦，怎么显示付款失败？】
还不忘添加细节，紧跟了一句：【可能有什么bug，我再试试】
如是再三，洪小蝶才把“支付失败，您的账户余额不足”的截图发给了“奇迹de琴键”，发之前不忘用马赛克把信息提示框以外的地方全都糊上，免得哪个细节露出马脚。
【River蝶】：好奇怪，琴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River蝶】：也有可能是银行卡最近转账收得太频繁，被锁卡了，我之前有一张卡就是这样的
【River蝶】：总之麻烦你检查下吧，毕竟关乎到那么多卿卿，不能大意
想了想，想起前面编的借口，又煞有介事地补上一句：【定金那边还是我先填上，应援重要，钱的事不着急，我们后面再慢慢算】
OK，这样应该可以了……
洪小蝶按掉虚拟键盘，上滑屏幕简单看了看。
一连串的文字泡，洋洋洒洒在私聊窗口里铺了一屏还多。
信息明确，消息和消息之间还有时间间隔，看起来毫无破绽，真得不能再真。
接下来就等琴键上线回复了。
洪小蝶点进那个灰掉的头像看了两眼。
什么都没变，所有的一切都跟之前一样，只是这会儿没在线而已。
洪小蝶空着的那只手有点烦躁地挠起头发。
她有绝对的信心，确信琴键肯定会回她，只是那股莫名其妙的怪异感仍然徘徊在脑子里，搞得她很不自在。
啊啊啊啊，好烦。
洪小蝶用力按了两下手机屏幕，索性先把这事放一边，转头去忙别的。
控评，做数据，切号，再控评，再做数据……
就算心里再怎么对秦绝幼稚不懂事不负责任的闭关行为翻白眼，洪小蝶也还是勤勤恳恳地号召群里的一众小粉丝去《逃出生天》官号和《心影链接》剧方官V发的花絮下面积极艹数据。
唉，追星不就这样吗。正主虐我千百遍，我待正主如初恋。
溺爱，都可以溺爱，主打一个不离不弃。
忙活的过程里，洪小蝶心里到底惦记着集资银行卡余额不足的事，隔几分钟就看一眼飞讯，看“奇迹de琴键”上没上线，有没有回消息。
但截止到今天中午还很热闹的私聊窗口依然空着左半边，只有她自己宛如刷屏般的超大量消息。
煞费苦心戏精了那么半天，仿佛全都演给了瞎子看。
事情悬而未决的感觉很不好受，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感觉更不好受，洪小蝶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被朋友背叛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合得来的同担亲友！
干嘛不理她！
烦，反正就是好烦。
洪小蝶又烦躁又泄气，心里暗自决定一会儿琴键回消息了，她一定要故意晾着她，等明天再回复。
然而“奇迹de琴键”始终没有动静，反倒是应援数据群里某个粉丝来敲了洪小蝶的私聊小窗。
【不好意思蝶老师，我看阿绝哥哥说接下来都呆在家里闭关，是不是代表最近一段时间就没有线下活动了？qwq】
【呃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我之前交的集资的钱本来是要充饭卡来着，就是那个，要是最近没有线下应援……这个钱可以先退给我嘛……？】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脱坑脱粉！真的！！您千万别误会！！只是看这段时间好像不太需要搞应援，所以就来问问qwq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奇迹de琴键”还没出现，这边又有不懂事的小妹妹来退钱，洪小蝶刚点开消息还以为又双叒叕是哪个萌新卿卿不会做数据于是私信求教，结果没想到对方说的竟是这个，气得她差点当场骂脏话。
倒也不是差点，嘴里的脏话其实已经无声骂出去了，只是手上没打出字而已。
不生气，你是温柔成熟蝶太太，粉圈第一耐心第一好的蝶老师，不生气不生气……
洪小蝶碎碎念着，压下火气，先回了个和蔼可爱的贴贴表情包，然后才道：
【理解你的难处宝宝，但是收“班费”就是为了有情况能及时跟上，所以就算没有活动班费也是要囤着的】
【不然现在给你发回去，万一突然又有什么活动需要应援了，到时候临时再收肯定来不及，这一个来不及不就坏事了吗？】
态度挺温和，说得貌似也有道理，字里行间还有点“你要是非要这样那就是在给秦绝添麻烦”的意思，对面的小粉丝本就性子软，被这么堵了一通立刻失去了坚持的勇气，只能忐忑地回复“嗯嗯好的太太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能明白这个严重性就行】
洪小蝶坚持着她“脾气好”的大粉人设，哪怕嘴里骂骂咧咧，手上也耐着性子安慰了两句。
“呼，真是神经！”
好说歹说把人送走，洪小蝶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
还退钱，退什么钱！她又不是寇泽舒纺的某宝旗舰店，有七天无理由退货退款！
不提这茬还好，一想到鹰系列冲锋衣退款的事，洪小蝶又忍不住惦记她一掷千金晒截图打脸的计划，然后马上想到了那个付款失败的提示框，下意识再再再次点开了和“奇迹de琴键”的私聊窗口。
一如既往，对面没有回复，也没有在线的迹象。
“操。”洪小蝶生气地把手机倒扣在床上。
“你安静点好不好。”忍了半天的室友终于失去耐心，开口说了一句。
玩手机就玩手机，谁想听你逼逼赖赖的，嘴里没一句干净词。
洪小蝶没吱声，但是烦躁地翻了个身，动静很大。
其他几个室友彼此交换眼神，其中一个嫌弃地撇了撇嘴。
从开学到现在也差不多两个月了，倒不是她们非要孤立洪小蝶，而是洪小蝶自己脸上有印，别人一看她她就没好气地瞪人家。平时闲聊也是，洪小蝶只管抱着她那手机，除了抄作业以外很少跟大家有交流，不管是聊学习、吐槽老师还是分享这个班那个班的八卦，她基本都不掺和，即便是主动问她在干什么，她也像防贼似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捂住手机。
一来二去，便也没人再找她，免得自讨没趣。
“我操。”只是消停了一小会儿，洪小蝶那边又响起骂声。
某一个趴被窝里写题的室友反感地锤了下枕头，被对床轻轻叫了一声，从对方的口型里读出“算了，别管她”，扯扯嘴角叹了口气。
洪小蝶则根本没留意到这些，此时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情绪也是。
特么的怎么又有傻逼过来找她退钱！！
一个，两个，三个……很明显，觉得“正主闭关那我们不用着急搞应援了”的卿卿不在少数，何况当时集资本就集得突然，有许多人被洪小蝶的话术反复强调洗脑，好像不交钱就是不爱秦绝似的，于是纷纷转账证明自己“爱得很忠诚”，现在秦绝宣布闭关，直播里岁月静好，这一撮卿卿也渐渐从上头的氛围中脱离。
毕竟，没有通告，没有线下应援，当然也就没有了说好的“交钱带ID合影”的福利。
万一下次秦绝出现是在寒假呢？万一到时候自己就能去现场，不用麻烦太太们了呢？
有人想得多，考虑的是未来的情况；有人跟洪小蝶一样，因为不满秦绝减少曝光，遂下头反悔；也有人本身转账就是偷着转的，如今被家长发现，不得不哭着找洪小蝶退款。
如是种种，洪小蝶的私聊列表里不知不觉积压了一堆消息，其中还有几条是家长亲自发的，一开口那语气，用洪小蝶的话说，“你这大人味儿熏到我了”。
好烦，烦死了！
找我干什么？钱又不在我这里！
洪小蝶被催得焦头烂额，第N+1次去看“奇迹de琴键”，但依然看不到对方的回应。
不行不行不行，得先把局面稳住……
秦绝我就说你幼稚不靠谱！！你看吧，闭关闭关，这不就搞得很多粉丝脱坑了吗？！
到头来还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洪小蝶一边紧急写小作文一边不忘骂她不争气的正主，两个大拇指在虚拟键盘上按得飞快。
没过多久，群内弹出一条新公告，公告里除了洪小蝶在私聊窗口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解释，还有几句诸如“班费都是自愿交的，当初谁也没逼着你”、“你听说哪家班费是交了之后还能给退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家长等圈外人进来掺和一律不回！”等语气强硬的内容。
原本询问退钱只是小范围的事，洪小蝶的公告一出，顿时各个飞讯群沸沸扬扬。
“River蝶”的忠实拥趸们立刻急太太之所急，一个个现身维护自家蝶老师：“搞毛啊，要求退款到底怎么想的，这跟拼团跑单有什么区别，放在别的圈子里早就被全网挂了！”
“就是，蝶咪话都说那么清楚了还听不懂，你们别是对家派来搞事的卧底吧？”
“但凡组织过类似的活动都知道忙里忙外有多累，我真服了，有些东西能不能别给太太找事，我光看着都嫌累。”
“摸摸蝶老师，老师究竟做错了要三番四次遇到这种不愉快的事情……”
小粉丝们的下场看得洪小蝶舒服了不少，她“乘胜追击”，把“奇迹de琴键”之前给她发的应援物预览图简单裁了裁，转发到群里，然后表示：
【主要是很多应援都已经下单了，厂子正在做，如果今天有人退钱，明天也有人退钱，那到底该算谁花了钱谁没花，这是算不过来的，卿卿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所谓“有图有真相”，帮洪小蝶说话的那群小粉丝一看到漂亮的预览图，立刻更有底气，二话不说先共情太太，对那些提出异议的粉丝穷追猛打。
可世界上又不只这几个群，一些群成员不知是混在后援群里的真·对家卧底，还是看不惯洪小蝶和她小粉丝的作风，没过多久，或完整或零碎的聊天记录及群公告截图就流传到了外面。
“感觉有点怪……”
“确实看着不太对劲。”
“这个【River蝶】不是身上还有瓜吗？她之前偷订单截图的事还没完呢，谁能保证这个集资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道理。她别不是自己把钱都吞了吧，乐。”
“快进到太太卷款跑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恶毒。”
“我也想快点看戏，嘿嘿，我要去拱火。”
“带我一个！”
有些人追星就是为了混圈，混圈就是为了这些炫耀攀比撕逼扯头花，物料可以不着急看，数据可以不着急做，但这一口瓜/热闹/笑话我必须掺和。
洪小蝶陡然迎来了一波舆论巨浪。
她努力搪塞，可假的真不了，她不是那个表演出来的“貌美多金精英白领”蝶太太。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端倪。
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信任。
越来越多的人问她要钱。
钱，钱，钱，洪小蝶攥手机攥得掌心压出红印，我哪来的钱！！！
钱在琴键那里！是她负责的！她不回消息我能怎么办！！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弱小又强大，洪小蝶不舍得她“蝶太太”的赛博身份，更不舍得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尊重和推崇，于是“开诚布公滑轨道歉”、“回归现实直接装死”和“向家长坦白求助”这三个选项没有任何一个浮现在她的脑海。
我得自己解决这个事。洪小蝶心道。
短短一个晚上，有关“River蝶”的节奏风向已经变了再变，她明明躺在宿舍的床上，却感觉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盯着，盯着她的反应，盯着她的破绽，等着看她的笑话。
洪小蝶又生气又心虚，又因为心虚而更加生气。
因为表格是她这个亲友在做，她自己改动容易乱套。
由于答应了会退款，这条群公告有效地安抚住了群内的动乱，闹起来的大部分人都收了声息，另有一批人觉得“River蝶”在推锅，说不定“奇迹de琴键”其实就是她的小号。
无论如何，时间已经很晚了，按“River蝶”的说法，不管是等亲友上线，还是等厂家回复，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出结果的事，于是事态勉强平息，不管是身在其中的还是看乐子的，都只能各怀心思，等着明天白天再继续。
洪小蝶的宿舍也已熄灯断电，她躺在床上，抱着快要坚持不住了的充电宝，点开和“奇迹de琴键”的私聊窗口。
节奏起来的时候，她又紧急给琴键发了好多好多消息，但饶是被99+的文字泡轰炸，琴键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像一潭几近凝固的死水，哪怕石头砸下去，也毫无动静。
洪小蝶点开聊天页面，看到和之前完全没区别的画面，闷闷退出。
过了一会儿，再点开，再退出。
又过了一会儿，再再点开。
“……”
琴键你人呢……快点出现啊……唉，我不跟你生气了，你快点上线回我消息好吧……
心情从失落烦躁变成了焦虑害怕，又从焦虑害怕变成了委屈无助，最后停留在卑微的期盼。
快点上线。求求你了。你快点上线吧。
没有谁来回应洪小蝶的期望。
私聊窗口依然空了左半边。
“……”
洪小蝶迷茫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夜极难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