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的声音不算大,那句话得也没有太多太大的情绪。
这让时渊穆更加摸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安静了两秒,他选择先将她握得太紧的拳头松开。
他伸手过去,温热的手指碰触上她的指尖,一点点用力。
明昭没有躲开,只是眉心的褶皱更深了。
“昭昭,先不管你的是什么事,你若想打我就直接打,我绝不反抗。”时渊穆沉声开口,“只是,不要伤害自己。”
她抿着唇,心绪很乱。
她心底深处明确知道,这事儿就算他真的骗了她,那也是好意,不想让她害怕和难过。
但……
明昭皱着眉,但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手掌。
时渊穆便低下头,凝神看了看她的手心处的肌肤。
好在,她的指甲都会习惯性剪短,所以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的破了皮。
车上有个简单的医药箱,他拿出来一瓶碘伏,用棉签细细沾了,然后轻轻涂上她破皮的那些地方。
时渊穆的手很好看,也很稳。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任何颤动,稳稳当当,同时也非常细致。
只是破零皮而已,对于明昭这样的人来,再正常不过。
就算是划个大许多的口子,流不少血的情况,她都未必会这么细心的去处理。
可如今,他却拧着眉,看起来好像对待什么极为慎重的大事。
心底里闷闷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像是一缕阳光穿过了层层乌云,给世界染上了一层光晕。
她的呼吸平稳了不少。
而后才开口道:“余冰告诉我,梅姨是实验体。”
时渊穆的手微微停顿住。
明昭没完,但他已经猜到了后边所有的内容。
他停顿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又继续将手头的止血贴给撕开,好好贴在了她的伤口上。
收尾后,他才低沉的肯定道:“是。”
明昭抿了抿唇,“她还,实验体的寿命……”
这次时渊穆抬起眸子来,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就这么对上她的视线,在她还没来得及完的时候,就已经出声打断,“事无绝对。”
他知道梅姨对她来很重要。
所以,这种话还是别出来比较好。
因为出口一次,就会加深一次心头的恐惧,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你忘了我是谁了?”时渊穆的口气忽然轻松了一些,一向沉冷的眸子里虽然没染上笑意,却仍然能让明昭感到安稳。
“嗯……我知道。”
对,他是无墓神医。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以突破固有的观念,打碎原本的规则和认知。
那个人,一定是时渊穆。
“不要太担心。”时渊穆继续道:“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余冰的事情已经是被打破聊。既然能打破一次,就能打破第二次第三次。”
明昭混乱的思绪好像终于整理出来方向。
她点头,“嗯,对。”
时渊穆没有就此停住,而是又继续开口:“不过,瞒着你是我不对。但绝对没有故意欺骗你的意思,只是希望等我的研究有了大的突破,那时再告诉你。”
这样,也不至于让明昭提早紧张。
而且实验有了突破,意味着这条规则已经能够被打破,那么她也不会太难过了。
他不想看见她伤心。
他知道明昭不喜欢被欺骗,甚至可以得上是极为厌恶。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时渊穆甚至设想过,事情如果真的朝着他所希望的反方向走了,此时这件事再被爆出来……
那时,他们的关系恐怕会面临一个巨大的考验。
他觉得自己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她。
毕竟明昭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女孩,她总是能够潇洒自如,果断而爽快。
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比起其他的……他更不愿意看她伤心难过,慌乱无措。
身边的女孩长久地沉默着,没有了任何回应。
她漂亮的杏眼微垂,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暗影,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时渊穆也不再催促,只是安静坐在那儿。
他的话听起来很沉稳很平和,但知道,他坐在那儿感觉背后都开始冒汗了。
虽然他做好了即便最后会失去她的准备,但实际上真到了此刻,他还是千百个慌乱。
若她想走,他真的能放手吗?
答案或许是不能的。
是明昭将他从痛苦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的。
毫无疑问,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生命里的那束光。
时渊穆无法想象,自己没了这束光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他觉得自己会疯。
疯成什么地步,却还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
其实明昭感觉自己没有沉默太久,但在时渊穆看来,那段时间却像是被拉长了千百倍,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磋磨殆尽。
他此时才明白,原来真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让他的情绪牵扯,将他的理智扔开,让他的每个细胞都燃烧起来。
“唉……”
安静的环境中,明昭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她是在想一个问题。
她忽然发现,好像一些事情也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
人类的情感,真的很复杂。
就例如此刻……
明明她知道自己极为厌恶欺骗,但实际上,她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生气。
甚至他轻轻松松算不上精巧的几句话,就轻而易举让她的心情明朗了起来。
明昭觉得奇怪,于是又在心底:不管怎么样,他都骗你了。
于是反反复复几回,她忽然想到,原来不是所有的欺骗,都会让她恼怒不已。
欺骗也有好意的欺骗。
可以原谅的那种。
而且,他也始终在为此努力着。
明昭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眨了眨眼,在内心将另一个自己给制服了。
然后抬起头来,“我们是不是错过飞机了?”
那一瞬间,时渊穆感觉她的话语声像是忽如其来的战鼓,本身萎靡不振的千军万马,在这一刻全都爬了起来,朝前冲出去。
义无反顾。
时渊穆凝神看着她,发觉她并没有太多距离感之后,猛然松了口气。
紧绷的肌肉和神经,都松弛下来。
“嗯,不过可以重新安排,很快。”时渊穆十分慎重地沉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