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很痛快地答应了师傅的要求,但说句大实话,事情最后能不能成功,公孙敬义心里确实没有准谱,只好暗暗叮咛自己,要见机行事,切不可鲁莽。
父亲认为他年龄尚小,正是努力学习增长才干的时候,不应过早的参与朝政,就是在太学宫谈论国家事情,也遭到其多次反对。
对父亲的这种态度,公孙敬义在非常理解的同时,依然我行我素,只是在家里,当着父亲的面,不再谈论而已。
这天晚上,太阳刚刚落山,一散朝,公孙贺就回到家里,脸色很舒展,还隐隐含有一丝难见的笑容。
丞相府门口,卫富不失时机而又恭恭敬敬地赶紧问候了一声,老爷今晚很早就回来了,可以吃顿热饭了。
对公孙贺这个有大恩于自己的人,他心里非常敬重,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见面,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自从进入丞相府担任门卫以来,卫富一贯兢兢业业,唯恐弄出一点差错,惹得老丞相以及老夫人卫君孺不高兴。
对卫富这句很亲热的问候,公孙贺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
凝视着其宽阔的背影,卫富暗想,看来,事情有转机了,不然,老丞相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随之,他的心情也晴朗轻松了许多。
大少爷公孙敬声挪用巨额军费而被关进大牢的事情,早已像风一样,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可以说,人人尽知。
别看卫富只是丞相府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很鄙贱的看门人,可这次,事情还真的被他猜准了。
最近这些日子里,对公孙敬声所反的事情,汉武帝好像忘记了,再也没有提起过一次,对其父公孙贺的态度,还是与往常一样,很是亲切。
朝堂上,武帝拿出武威郡太守茅元固送来的紧急奏报,要大家讨论匈奴右贤王且鞮侯近日率兵侵犯大汉西部边境的事情。
在这之前,每隔三五天,他都会接到黄门令苏文的密报,对武威郡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
在得到儿子刘据诈死泉鸠里,隐姓埋名逃亡西域的消息后,武帝当即就派心腹苏文去了武威郡,暗中调查消息的真伪。
当然,这一帝国的最高机密,除了他与苏文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虽然苏文至今还没有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武帝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儿子刘据一日不死,他心里一日不踏实。
就在这个时候,茅元固送来了匈奴侵犯边境的紧急奏报,让武帝烦躁的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
如今,事到临头,能够带兵抗击匈奴的统帅卫青与霍去病已经死去好几年了,朝廷又该派谁出战呢?
但是,武帝没有想到,这一令他有点挠头的问题,经过众大臣的一番激烈讨论,很快就解决了。
彭城侯刘屈氂推荐贰师将军李广利带兵出战的提议,尽管遭到了几个不识时务的大臣的极力反对,但得到了包括丞相公孙贺在内的很多人的支持,最终,还是被武帝采纳了。
公孙贺之所以态度很坚定明确地支持这一提议,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刘屈氂这是在变相地讨好李广利的妹妹李颖瑶李夫人。
蛊祸之乱发生后,皇上对卫子夫皇后冷淡了很多,而李夫人却大受其宠爱,无形中提升了她在后宫里的地位。
这次,趁着匈奴侵犯大汉西部边境的机会,不遗余力地推荐贰师将军李广利领兵出战,其意图很是明显。
而自己作为帝国的百官之首,特别是前太子刘据的亲姨夫,如果当庭反对,岂不是自讨苦吃?
当然,这样做,除了明哲保身这一很明显的意图之外,公孙贺还含有一层更深的很多人看不明白的目的。
这个不可告人的很深沉也很隐秘的目的,在李广利领兵出战西域之后不久,也许,就能够实现。
在他与很多大臣的一再坚持下,皇上最终采纳了刘屈氂的提议,让公孙贺仿佛看见了一丝有利于公孙家族的曙光,正从遥远的东方天际冉冉升起。
正因为如此,散朝后,他以家中有事为由,婉言谢绝了彭城侯刘屈氂的邀请,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脸上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丝含而不露的笑容,却被伺机行事的儿子公孙敬义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吃过晚饭,公孙敬义笑嘻嘻地走进了父亲的书房。他要充分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运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父亲答应师傅许定南委托他办理的事情。
走进书房的一刹那间,他根本没有想到,当父亲听完自己的一番花言巧语之后,神色骤然巨变,两眼放射出无比惊骇而又极为警惕的凌厉目光,紧紧逼视着自己,如同大白天见到了吊死鬼。
过了一小会儿,公孙贺才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神色俱厉地反问道:你是不是想把公孙一家一百多人送上断头台?
这句话,大大地出乎公孙敬义的预料,在吓了他一大跳的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明亮的灯光下,他怔怔地紧盯着面容异常严厉冷峻的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是不是嫌老子活够了,就想借皇上的快刀,杀了老子?
此时的公孙贺处在极度暴怒之中,完全没有了大汉当朝丞相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儒雅风度,变得与普通人家的父亲没有任何区别,怒气冲冲地连声喝问儿子。
还是嫌老子阻碍了你小子升官发财的通天大道,就凭空想出了这招借刀杀人的妙计?
一连串的厉声发问,就像连珠炮,在响彻书房的同时,也深深震呆了毫无招架之功的公孙敬义,令他根本顾不上分辨一句,只能站在原地,任凭暴怒如虎暴躁如雷的父亲严厉训斥,尽情地将心中的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在自己头上。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怒吼声消失了,公孙贺在感到一阵无比轻松痛快之余,也感到一股很浓重的疲乏悲哀涌上了心头。
他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呼呼地不停喘着粗气,见儿子正默默地紧盯着自己,少许,才很乏力地闭上了双眼,流下了两行无声的清泪。
最近这一段日子里,特别是大儿子公孙敬声出事以来,每逢在朝堂上,面对众多同僚异样的眼光,他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泛起一股浓烈的尴尬混合着痛苦的复杂滋味。
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曾经引以为自豪的两个儿子,到头来,竟然是这样一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让他大失所望之余,也暗暗滋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与悲伤。
回想当初,自己在弱冠之年,就跟随父亲公孙浑邪,提着脑袋拼着性命,东挡西杀南征北战浴血奋斗多少个春秋,辛辛苦苦一辈子,才创建了公孙家族今日的辉煌荣耀。
可如今,眼看着就要毁在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手里,这让公孙贺不能不滋生出一股很浓重的伤感。
父亲,你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公孙敬义怀着一丝悔意,很真诚地轻声安慰道,这都是儿子我的过错。
此时,他后悔得要命。要知如此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答应师傅这件能够给公孙家族带来莫大灾祸的事情。
可是,在墨家这个严密甚至很严酷的组织里,下级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任何决定,是每一个墨家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在华山朝阳峰大本营,跟随许定南习武学文的五六年时间里,练就了一身高超武功的同时,也接受了墨家各种严酷的纪律规则。
如果自己当时拒绝了师傅的这个要求,说不定,只能落的一个很可悲的下场,那就是死亡,不是被师傅活活打死,就是被墨家其他师兄弟诛杀。
退一步来说,即使有幸逃的性命,那从此以后,就成了江湖上背叛师门人人得而诛之的可耻叛徒。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试想,一个声名狼藉人人恨不得杀而后快的叛徒,还能如何实现胸中久有的宏图大志呢?
许久,公孙贺才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心里话,敬义,许定南把你我当成他壮大墨家的诱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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