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连忙招手叫勾奇硕行快一些。勾奇硕见着她，脚下步子一停，面上浮现忌惮与踌躇。
谢昭才不管同他的新仇旧恨，跑过去将今海儿从他身后一把扯出来，急急拉到石桌前头，指着桌上的纸片人，问她：“你可还记得这是谁？”
那今海儿怔怔的，神色木然，对谢昭的问话全然没个反应，也没顺着谢昭的手指低头去看桌上摊开的纸片人，好似一个木头人，不说不动，不哭不笑。
谢昭察觉出了她的大不妥，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又拉着她的手摇一摇她。
今海儿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个动静。
“没了。”勾奇硕在一旁将这两个字拉得很长，语气平淡，又含对谢昭做无用功的讥笑。
“什么没了？”牧家公子问他。
勾奇硕推开要在牧家公子一旁的石凳落座的魂魄，力气大得差些将人家从桥头推到下头忘川河去。
“魂飞魄散，徒留这一具躯壳，躯壳里头没有东西，一丝都没有。”
勾奇硕看谢昭还在试图拍打叫醒今海儿，嗤笑一声。
谢昭拉着人转着看，又上下打量。拉她走，她也跟着走，压她的双肩，她也会坐，但就是对谢昭的问话没个反应，连眼珠子都是木然的。
“魂魄都散到哪儿去了？你是在哪儿捡到她的？”谢昭也不看勾奇硕，但这句分明问的就是勾奇硕。
勾奇硕原不想应答她，但牧家公子拍一拍他的手背，他便自觉屈尊
纡贵开了金口，道：“我哪儿知道散到哪儿去了？她走到蛮夷岢望草原的关口去了，我回来的路上顺道捡的。”
走到了蛮夷境内？今海儿是想回蛮夷都城去？
谢昭问其他鬼差，“她的魂魄说是散了，是找不回来、消融了的意思，还是还能找回来，填充进去的意思？若是魂魄都聚齐了，她还能恢复么？”
鬼差们面面相觑，“这”“这”“那”“那”的，都不敢说。
谢昭厌烦的就是他们不敢担责的样子，好似解答她的疑惑就要承担什么责任似的，微微愠怒摆摆手，喊道：“叫穆瑾回来，不必去找了。”
码头那边有个鬼差听到谢昭这一声喊，喊了她一声“将军”，伸手指指码头下边，“穆老在下头睡觉呢！”
谢昭错愕，“什么？！睡觉？！他不是说要给我找今海儿去的么？！”
说罢，气不打一处来，数落一众人，“你们还真没一个能打的，元良不在，竟叫你们一个个插科打诨偷起懒来！去！将穆瑾给我拖上来！提一桶水来！泼醒他！”
鬼差们惊慌失措，立即按谢昭的吩咐去办，但还没跑到码头，连台阶都没下，穆瑾大呼小叫的声音就从下头一路近着传来。
“哎呀！将军！我的好将军！我可没在底下偷懒睡觉啊！你别听他胡扯！”
一路喊着，经过方才那也不知是耿直还是有意告状的鬼差，抬脚在人家屁股上狠狠一踢，又立即提
着衣摆谄媚跑近。
“我在给您想办法呐！”穆瑾讨好笑着，醉意散尽了，但还留着一身酒气，也能看得出来人是强撑着清醒的，“你方才同我那么一说，我就知道这今海儿指定是回不来了。”
穆瑾边说，一双眼边在今海儿身上打量，眼珠转一转，便有了说辞。
谢昭冷眼看着他，“你方才哪怕说你累了，醉了，要回去歇一会儿也行，何苦要诓骗我是去做事情？”
谢昭平生最讨厌嘴上说说而已的人，原本对穆瑾的好印象这会儿立即折了一大半。
穆瑾陪着笑，“哎呀，都说了卑职不是睡觉去，鬼差哪儿要睡觉？我不过是在下头冷静冷静，给将军想一想法子。”
谢昭不太信他，摸一摸尚算温热的茶，给自己斟了一杯，也给无名斟了一杯，心头正为了今海儿的事情烦躁，又碰上了这帮不履职的鬼差，恼怒不已，随口问：“那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穆瑾思忖片刻，同谢昭道：“她这三魂六魄投生的时候，被阎王扯了一魂丢了，这会儿剩下的魂魄也都消散了，就剩了这一个躯壳，倒是有些难弄。”
谢昭冷哼一声，“这些废话我还要你说？拖时间也不是这么个拖法。”
穆瑾挠头，“嘿嘿”赔着笑，“容卑职再想想，再想想。”
谢昭长吁短叹，一下子也没个计谋，也不指望穆瑾了，招一个鬼差，吩咐道：“去叫我二哥哥回来吧，立马就回
来。我还等着回去吃夜宵呢。”
鬼差应下，一溜烟跑了。
穆瑾面上一垮，“哎呀，谢二爷要回来？那我就……不在这儿碍他老人家的眼了？”
毕竟那天夜里，这一人一鬼谈得不是很愉快，穆瑾是哭着要去找谢昭诉苦的。
谢昭白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这据说已经快二百岁的鬼差是跟谁装孙子，摆一摆手，叫穆瑾该干嘛干嘛去。
穆瑾千恩万谢，谄媚弯腰又再退下。
无名研究了一下今海儿，捏了捏她的肩，又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一敲，今海儿脑袋里头就发出“空空”的声响。
果真是脑袋空空啊。
谢昭觉得郁闷至极，原先还指望今海儿就算是个魂魄，按上次他们见的，魂魄也能画出活物。如今只剩一个躯壳，那也只能寄希望于谢旼能依葫芦画瓢，试一试能不能将锦海再画出来了。
勾奇硕知她计谋，又嗤笑，对谢昭追问他稗芈城是如何情况也不肯说，好似闭死嘴的河蚌。
谢昭又等了半日，才看见火急火燎的鬼差带着温温吞吞慢慢行的谢旼回来。鬼差再着急，也还是要配合谢旼不慌不忙的步伐，行走的姿态就显得诡异又可笑。
谢昭才不敢催她那位二哥，但看他面上愉悦，此行倒十分有趣的样子。
谢昭问他：“二哥哥玩得可尽兴？”
谢旼难得笑得欢喜，点头道：“尽兴，该看的都看了，提前踩了点，在底下那层订了个位置。”说罢
转头同带路那个鬼差强调，“你记清楚了？就是靠里那个位置，哪儿空旷，锯刀也还算锋利，割没两下就穿了，那儿风大，愈合得也快。”
说着又转头看谢昭，高高兴兴的，“你不知道，在那儿啊，人被从这儿到头顶锯开，半盏茶的工夫又愈合回来，再被锯开，循环往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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