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请谢旼走一趟黄泉，谢昭心里也打鼓。
她拿捏不好谢旼知不知道她谢昭是——或者是曾经是阴间将军——虽然当前好似是还阳了，有了十年寿命，根据榕树伯的说法，她也还是阴间将军——能自由行走九泉之中，若是谢旼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她这冒冒失失一句“走黄泉”的话，会不会叫谢旼生出别的心思？
想到这儿，谢昭又立即解释道，“就是走一趟黄泉，不是叫二哥哥跟我一同死了的意思，等办完了底下的事情就回来了。我手下原本有个俘虏，是蛮夷国的六公主，蛮夷王同一个现国女子生的一个公主，叫今海儿，这今海儿有个特别的本事，就是画出的东西能活过来，她就画了另一个自己，做了一个替身。如今今海儿死了，这纸片人泡在水牢里头，别说五官，连个肚脐眼都洗没了，我就想叫二哥帮忙再画出一个今海儿，说不好能再成一个活人呢。但这今海儿不是死了么？我就想带二哥下黄泉——”
“谢昭，你手底下的人不觉得你啰嗦么？”
谢旼“哼”了一声，不耐烦打断。
谢昭心头有些懊丧，“倒是有人评论我啰嗦来着，我还没顾得上在意，每个人说话风格不一样，我总不能叫所有人都喜欢我。更何况，我这不是怕我没说清楚，叫你糊涂了么？”
谢旼动也不动，“你这般啰嗦，我更糊涂。”
谢昭挠一挠脸，想
着该怎么言简意赅同她二哥解释当前的情况，但觑了一眼谢旼的暗卫，又想着谢旼身边有这样神奇的人，大概多奇异的情况也不需要多说。
“今夜什么时辰下去？”
谢旼问她。
谢昭一听，立即高兴起来，但仍旧老老实实站在房门外头，冲着谢旼的背影喊，“您这是同意跟我下去了？”
“谢昭，你又要啰嗦了。”
谢昭赶忙摆手，“不啰嗦了，我不啰嗦了。等天黑就下去，吃过晚饭我再来找你。”
谢旼问：“一定要等天黑么？不能现在就下去么？白天黑夜只对鬼差无常有限制，对我们也有限制么？”
谢昭摇头，“没有没有，对活人自然是没有限制的。只是……只是咱们若是夜里下去，进去和出来的时候还能得鬼差带路和护送不成？”
出入黄泉的路她也就走过那么两三次，不太记得路，万一走错了，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还是得叫穆瑾或是别的鬼差出来带一带的。
穆瑾大概是不可能了，他昨夜是哭着走的，眼泪洒了一路，谢昭今天早晨醒来看，被穆瑾的泪滴到的青石板缝隙里头的青草，都枯死了。
或许叫周朝年来，她也好久没见周朝年了。
谢旼“嗯”了一声，好似也没有什么别的话了。
谢昭高兴得很，冲着床上谢旼的背影点头哈腰，“那……那我就撤了啊，等天黑了我来接你啊。”
谢旼不置可否，看样子是真要躺下睡了。
谢
昭转身走几步，突然想到纸片人的事情还没交代谢旼和他的暗卫，转身要补充唠叨几句，先被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暗卫惊了一惊。
谢昭后退两步，双手攥拳，不自觉做了个攻击的起势。
那人低眉顺眼的，恭敬垂着手，手上还轻轻握着纸片人卷，“将军还有什么好吩咐的？”
他这样云淡风轻，谢昭立即觉得自己防备的起势大惊小怪得像个笑话起来，低咳一声解了自己的窘迫，将手放下背在身后，同那暗卫道：“你在我这儿走路能不能发个声响？”
那人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听进谢昭的话没有。
谢昭指一指他手上的纸片人，“这玩意儿会动，会攻击人，你找个针线将她的手缝起来，看好了，等我二哥哥从黄泉下回来，就画在她上头。”
那人点点头，学着谢昭方才的样子，将那卷纸片人塞到自己腰带上头。
谢昭也不知道是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冷冷清清的神情更叫她语塞，指点了一阵，却说不出话，干脆拂袖要走。
先前背箱子的士兵却小心拦住了她，同她道：“纸片人十分厉害，我方才在牧家宅子里头也看到了，不若我也留下来，同这位小哥一块守着，也好有个防备。”
谢昭原想笑，说这个人这么厉害，哪怕是有十个纸片人他也不带怕的啊。但看到这年轻士兵面上难言的激动急迫神色，突然改了主意。
“也好，
你就在这儿一同等着吧，免得这纸片人伤了南山。”
屏着一口气等谢昭回答的士兵暗暗吐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恭送谢昭离去。
榕树伯回头看那两人很久，等到谢昭转了个弯，上了田埂，再看不得谢旼的院子了，才同谢昭道：“这个人也有些奇怪。”
谢昭伸个懒腰，“是有些奇怪，但在这村子里头也生不起什么风浪。我要是觉得他能造，就不必带他到冕村里头来。咱们就等着，看看他想要做什么就是了。”
榕树伯惊讶，“你一早就看出那人不对？”
“他看着不像谢家军的兵，谢家军多是蛮人，混沙场的，没有他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我看他不是什么大恶之人，顶多是有些小聪明，混到我们里头来，想从我们身上得到好处罢了。”
但牧家宅子竟然有这样的漏洞，这人穿着谢家军的衣服竟然没被别人发现，军纪是该好好整饬了。
谢昭沿着田埂走到自己的那块地里头，蹲下来看田里安静的水，两担略有些蔫的不知道什么菜的苗被放在田埂相交的角上，等着人播撒进去。
谢昭脱了鞋，挽高裤腿，挑拣了一些菜苗，小心种到水下的泥里头。
“菱角的苗，他们也真是有心，真叫他们这么快找到了？”
榕树伯跳到水田里头，才落下去，就被水淹没了头。
谢昭还想去捞他，救他一把，就见他立即又扶起来，在水田之中打滚游泳，将沉
淀落底的泥沙都搅动了起来，原本清澈见底的一层水变得浑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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