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三年不得见谢旼。
严格来说，是三年大半，接近四年。谢家开始垮之前，谢旼就已经被李容治用计作垮了，商业帝国垮了，身子也垮了，在自己院中床上躺了大半年，谁都不见。
也不知道谢旼如今变化如何，是不是老了？颓了？神色憔悴了？
但谢昭睁大了眼睛也瞧不着，她如今用的还是谢不留的眼睛，看不清人。
谢旼的鼻息喷落在谢昭脸前，没个好气。
“谢昭，你是想在我脸上咬一口不成？”
谢昭自己没注意，心急想看清谢旼，却靠得过分近了些，讪讪挠挠脸，往后退，嘀嘀咕咕道：“我这不是想看你长成什么模样了么。”
“那你看清了么？”谢旼问。
谢昭老实答：“没看清，只看得出一个人模人样的人形。”但一垂眼，见着谢旼座下的轮椅。
轮椅？！
谢昭错愕，上手将谢旼搭着扶手的手推开，一摸一推，将谢旼连带轮椅从床边推远出去。
“哎？！你怎的坐上了轮椅？！你的腿……”
谢家崩坏那年，她是听说谢旼因李容治蚕食鲸吞尽了谢家的家产，又气又急，当场吐血，此后一病不起，倒没听说过谢旼瘸了啊！
“你怎的了？你怎的瘸了？谁弄的？郁善呢？叫郁善来瞧过没有？！”
谢昭气急攻心，一跃下了床来，要掀谢旼的外袍下摆，去看他那双腿。
“啪！”
谢昭手上吃痛，撩了谢旼外袍的手被谢旼手上的扇子用力
一打，痛得她立即缩回来，委委屈屈。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谢旼没个好气，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在外头撩男子的衣服，是谢晅教你的？还是你那个夫君李容治？”
谢昭见他站得妥妥当当，尚算笔直，一双手持扇往后背着，看起来也不像是身有残疾的样子。谢昭颇为有些无语，“那你坐个毛线的轮椅。”
谢旼将轮椅往旁一推，推到房中一角，不妨碍人在房中走动，才道：“我家里头没椅子，想说从你家里拿一把过来，见着这轮椅挺好，又方便推动，便要了。我不坐这轮椅上，坐哪儿？”
谢昭环顾了一阵这近似于家徒四壁的房间，房中没什么家具，桌子椅子凳子都没有，也就只有一张罗汉床，安在房中一角，床下扔着几张孩童学字写出来的字，尽量端正，笔锋稚嫩。
“姑姑，是真的，爹爹家里什么都没有。”谢南山抱了谢昭一腿，眼巴巴瞅着谢昭，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那可不得什么都没有么？”谢旼一打扇子，在脸上扇风，“爹爹原本有的都被你姑父拿走了，一个子儿都不给我们剩呐！”
说罢拿眼瞅谢昭。
谢昭一阵不自在，打个哈哈，拉着谢南山往外头走，边道：“哎？二哥哥，听说你这几年都住在冕村里头？离我那儿近不近？我这几年怎的都没在村子里头见过你？”
谢昭推开房门，外头没了，同她自己在冕村里
头的家一样，也就是院落带着两间房子，谢旼这头的房间比她那儿的大一些，院子也大一些。
但大概是没有什么东西摆放，显出来的。
谢昭转头看另一间落了锁的房间，没个要去探究的意思。谢旼是商人么，以往在谢府中的时候也有一个落锁的院子，除了他自己，连自己妻子都不准出入的。
谢昭抬手在眉上搭一个棚，远眺……也不算的远眺，就在挨着的隔壁，那上头的瓦片倒十分眼熟。
谢南山拉一拉谢昭的手，极为高兴道：“姑姑，你瞧，我和爹爹就住在你隔壁呐！但这段时日你都在外头，你家里头都没人。爹爹说等你回来了，就叫我跟你住去。”
谢昭眼角抽搐得厉害，走到两相间隔的院墙旁，双手一攀墙头，一用力，将自己撑到了墙头之上。
李容治爱干净，也为了方便轮椅推行，他们院子是铺了青石砖的，连外头的路都是铺了青石砖的。院中的青石砖上还有她神智清醒之后，谢晅带着她每天天不亮练枪踩出的坑，在谢昭印象里头，其实好像也就是这两年的时间，但她懵懵懂懂的，记不清一开始是怎样了，总归是谢晅带着她练，她就依葫芦画瓢的。
大概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听谢晅的话，毕竟那会儿自己跟个小婴儿，像头小野兽似的，没什么神智么。
院墙一角靠着一杆长枪，是日常练习的那一把。
房门上没落锁，谢昭可
以见着她同李容治的房间的桌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又熟悉又陌生，倒是十分清奇的角度。
小厨房有人在走动，好像是听到声音，蔡大娘双手擦着围裙走出来，见到挂在墙头的谢昭，还吓了一跳，“哎呀”了一声，“将军，您怎的挂在墙上？多危险，快下来快下来！”
好似在哄一个不经事的孩子，行了千百次一样熟悉。
谢昭想，她以前大概是给蔡大娘添了许多麻烦的。便笑一笑道，“不碍事的蔡大娘，我来我二哥这儿看看。”
蔡大娘“噢”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叫她赶快下去，又问道：“方才的粥可吃完了？味道可还行？”
“那原来是您做的？”谢昭想起那救了她一命的世间极美味的粥，十分高兴，想她以后若是要到哪儿去，一定要带上蔡大娘，“我都吃完啦！可好吃了！”
蔡大娘比谢昭还高兴，“真的？！那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昭道：“我想吃酱肘子，但我大哥已经找人做去了。”
蔡大娘道：“不碍事，他做他的，我给你做我的，包管你吃了这顿还想着下一顿。”
谢昭高高兴兴“诶”了一声，看着蔡大娘又进了厨房，从墙头滑下来，高高兴兴同谢南山道，“南山，走！姑姑带你吃酱肘子去！”
谢南山欢呼一声，牵牢了谢昭的手。
一大一小才转身，就碰上极为嫌弃看着二人的谢旼。
“谢昭，你是猪吗
？你是要把南山也养成一头小猪吗？”
谢昭嫌他扫兴，“二哥哥，你就住在我隔壁，这么久也不见你去我那儿走动走动？亏我还担忧你在京城是不是安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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