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谢昭匆匆将手上的魂灯塞到李容治手里头，单膝跪在地上，一双手小心翼翼将阿金的脸掰过她这一侧。
阿金眼睛半阖着，里头早就没了光彩，方才他用自己的手臂遮着眼睛，是以等到那人将他手臂拿开了，他们才看得到。
阿金嘴角有血不断缓慢渗出，谢昭捏着阿金的下巴，使了巧劲，将阿金的嘴掰开一些。
阿金口中满是血，被谢昭这般一掰，又因是侧着头，那含着的血就汹涌着从阿金口中流出来，带着一截断了的舌尖，将谢昭膝盖前的一片石板濡湿。
“阿金……”
谢昭说不清楚心里头的情愫。
他化了人形，是一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貌，他在人间做一尾金锦鲤的时候，是她幼年时候最好的玩伴了，她是因着他，才叫她爹多分了一些关注给她的。
现如今他死了，死之前，还曾拼着皮相尽毁的风险，冒着被山墙里头的这个东西追杀的风险，就为了给她一瓶解药。
他的身子还温热，身躯尚且柔软，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胸膛少了起伏，鼻间没了气息，但是谢昭见多了死人，不多时，他就会像那些死物一样，僵硬，散发**的死气。
李容治弯腰执了阿金的一只手，手指在上头按压着寻找跳动的地方，垂着眸，同谢昭摇了摇头。
“死了。”
谢昭手上魂灯的光亮黯了下去，又恢复了一灯如豆
的状态。
李容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灯火旺盛对谢昭是好事，但是灯盏之中所供的血已经不多了，他得回到人间才好从心头取血充进去。
一声叹息，从那人那个方向逸出。
李容治戒备看着听闻阿金死了之后，就跪倒在地，头垂得极低的人，将谢昭拉了起来，带着周朝年，往穆瑾几个鬼差所在的那处走去。
穆瑾虽然面上一副谄媚的笑，又回到李容治和谢昭此前见惯了的点头哈腰讨好状态，但眼中有些紧张，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从容不迫。
等谢昭走近了，穆瑾将怀里的谢南山塞给谢昭，挡在了谢昭前头，一手往后背着按在了自己的刀上，低咳了一声，极尽讨好一般同地上跪着那人笑着：
“大人，大人！您瞧，阿金公子已经西去了，大人不若回到最下头去，也免得……免得咱们不好同我主交差啊！”
谢昭看得穆瑾握着刀柄的手有些用力，一身箭在弦上的紧绷状态，心内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想来穆瑾口中的这位大人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才叫这帮鬼差这般忌惮又害怕。
跪着垂头那人，一手执着阿金的手，另一手将阿金那一截断舌捡了回来，塞到了阿金嘴里去，再轻柔用袖子擦拭着阿金的嘴角，想将阿金半面血渍擦干净。
但如何擦得干净？
且不说阿金咬舌之后，血流得极多，这人自己身上也是一片狼藉，
满身血迹斑斑。
想来他从山墙里头硬出来的时候，没从那硬得似钢铁的厚重山墙那儿讨到什么好，他给阿金擦血的那只手，肩上的衣裳都叫血湿透了，看起来是肩骨尽碎，皮肉破烂了，他衣袖上头也是血迹斑斑。
他越是擦，阿金的脸越是血污，如何擦都擦不干净了。
李容治低声问穆瑾，“精怪死了，可有魂魄？”
穆瑾一愣，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这魂魄可在生死簿上头？是哪位鬼差收走，要交给哪位无常，走的什么道的？”
穆瑾身侧及身后那几个一同防备的鬼差面面相觑，“穆老，咱们尚在途中，这些事情，得到判官那儿去看看，或是得无常交待了才知道的呀。”
又有一个轻声说，“他若是在生死簿上头，应该是早叫我们来收了呀，他现在死了，咱们哥儿几个又不是来收他的，难道他是跳脱在生死簿外的不成？”
另一个低声反驳道：“那不能啊，若是要收他的鬼差是不能下九重的呢？那不得等着他自己个儿飘到黄泉上头去吗？”
穆瑾被这样提醒，便犯愁，先同那些鬼差道：“必定是不在生死簿上头的，若是在，哪怕是在第九重，也必定是个能下九重的鬼差去收他，去收之前，必定是提早哪怕一天得了令的，咱们都在这儿，都不是咱们的话……”穆瑾皱眉，又转头同李容治道：“那想来这精怪是不在
生死簿上头了的，那这可就麻烦了。”
“如何麻烦？”李容治问。
穆瑾蹙着眉，“不在生死簿上头，算不得跳脱生死，但没个去处，咱们也收不得，要么只能将他投到忘川河里头跟阴鬼作伴，要么……就只能任他在九天之下乱走，被日月照晒，最后消融了去。”
怎么听，都不是个好下场。
“更何况他又是个自尽的，哎呀，不好弄，不好弄啊。”穆瑾又补上，长吁短叹，唉声叹气，“这等倒霉事情，今日全叫我碰上了。”
“那他的魂魄现今在何处？”谢昭问。
谢昭那问出声的时候，就见得跪着那人身子一震，有了一个突然的动作，将手疾速往阿金天灵盖上一捂，口中念念有词，一阵婉转梵音吐出。
穆瑾大惊失色，偏头瞪了谢昭一眼，“哎呦我的祖宗诶！您是嫌我不够乱还是怎么的？！”
谢昭莫名其妙，但穆瑾没再理她，往前踏一步，去扯那人的手。
“大人！死者为大！您叫他安心去了不成吗？！您若是将他死魂封在这躯壳里头，魂在肉消亡，到时候一架白骨行走在您跟前，您觉得好看吗？！”
谢昭拼凑出穆瑾话里的信息，咋舌不止，转了头同李容治说道：“这山墙大人竟然是个猫耳朵，咱么说话这么小声都能听得见？他竟然还想叫阿金做个行尸走肉？”
李容治垂眼看她，面上有个哀伤，“爱之深
，便是如此吧。”
爱过深切，死了也不愿意放手。
他当年不也是不管不顾叫谢昭做了一具行尸走肉么？只是谢昭的情况如今好了一些罢了。
谢昭也想到了自己便是一具死过的活死人，“哎”地叹了一声，将趴在她肩上睡着的谢南山往上颠了一颠，“我自己也是个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好说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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