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刚到城门脚下,当日就安排来服徭役的汉子们搭建窝棚,这样下工以后,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来监管的衙役们提供木头板子,钉子,厚厚的油毡布,又和周围几个村的村民买了茅草,扎成一捆捆,铺在油毡布上。
自己住的地方,众人不敢马虎,齐心协力,两个时辰盖好,里面是个硕大的通铺,八个人一间房,从左到右,依次排开,自己铺上被褥,整理带来的行李。
趁着天黑以前,莫小荷去窝棚看了一眼,又听衙役说,这次不仅仅要加固城墙,还要加高,没有几个月的工夫,完不了。
还有三个月就过年了,难不成,今年还要这里过?若是如此,莫小荷琢磨,更不能住在客栈上,还得有个落脚地,无奈离得最近的村子,实在没有独立的院子。
村民家里有空屋子,倒是可以借住,给一些银钱,不过人家做饭也要用灶间,她想做汤汤水水,给顾峥滋补,大鱼大肉,被别人看到,难免要说闲话,也平添了尴尬。
“夫君,那我就听村长的吧,找人盖房,顺便把那个院子买下来。”
莫小荷算了一笔账,自己盖房子,还不如出点银子买下地基,不然辛辛苦苦盖好屋子,住不了几个月就走了,给他人做嫁衣。屋子留着,好歹是一处产业,早晚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娘子,这边人多杂乱,不如……”
顾峥看周围环境,心凉了半截,他想不如把自家娘子送到李家,或者去莫大丫那作伴,反正李二不在,老虔婆自己兴不起风浪,总比和他一起在这边受苦强。
原想她跟来也好,自己能在下工后照顾他,现在看来,是想当然了,这架势,定是要起早贪黑。
“我不回去,我都出来了,而且把地址给了张伯张大娘,张大娘说过几天来看咱们。”
莫小荷一见自家夫君要改变主意,倔强地摇摇头,她不走,以前都是夫君照顾她,后来家里多了老两口,做饭洗衣,很少用她伸手,好不容有了机会,能为他做点什么。
摇着顾峥的胳膊,莫小荷开始撒娇,顾峥从面色凝重,面无表情到最后,柔和了面部轮廓,他幽深的眸子中闪过无奈之色,没有半分抵抗力,只能举双手投降。
夫妻二人没在一起说几句话,顾峥被叫到前面,听从衙役们分配具体的活计,而莫小荷则回到村长家,商量买地盖屋事宜。
天已经黑了,天幕中,只有几颗星星,因为村里多了许多外来户,让一向宁静的小村落,变得些许喧嚣,家家户户点燃着油灯,有人坐在院子中说话。
家中男人服徭役,跟过来照顾的也有几十个家眷,往年是没有的,而这次有些不同,算是人人平等,里面还有没吃过苦的员外老爷。
“小娘子,那屋子本来就荒废了,你要买也成。”
村长眨着老鼠眼,泛着精光,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在他眼中,莫小荷是一头待宰的肥羊,有银子不赚是王八蛋,能坑点是点,多亏朝中有点动作,来了这么多人进村,以后他家杂货铺子生意定能好很多了。
村长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好吃懒做,但儿媳精明,早早地分家出去,在村口开了个杂货铺子,冲着他的面皮,村里人也会光顾,买个油盐酱醋。
莫小荷小日子来了,买了一包红糖,发现比镇上还要贵个两文钱,她开始以为,这家杂货铺欺生,因为她是外来户,所以花了高的价钱,然而看村里人,竟然也是这样。
村民只要不是急用,除非有求于村长,怕被穿小鞋,不然肯定不会在杂货铺买东西。
“村长,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莫小荷感觉到村长的算计,心里自有小算盘,她不差钱,却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占便宜。
“大妹子就是敞亮,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话,原屋主无儿无女,是个绝户,后来都靠着乡亲们帮忙操办丧事,这银子也是家家户户凑出来,才勉强凑出棺材板儿,若是那块地能卖出去,银子也得分给当年出力的乡亲们……”
村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诉说村民们多么大义,目的就是为了让那块地能多卖点银子,莫小荷频频点头,从荷包掏出十五个铜板。
“大妹子,这是啥意思?”
村长看着铜板,心里换算成猪肉,够买一斤五花肉,做了烧肉下酒,够他吃一顿,他摸了摸胡子,一副不为钱财所动的模样。
刚刚还称呼小娘子,现在又改成大妹子,莫小荷揉揉额角,摇摇头,“村长,按理说,是应该多给你点银钱,无奈家里也不富裕,只有几两银子,盖屋子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这个银钱给您,算是借住一晚的银子,明儿我就去其余村里看看,有没有别的院子。”
莫小荷说完,叹息两声,适当表达出自己的不舍,和囊中羞涩的无可奈何。
这个离城门最近的村落,叫甜水村,周围村落还要更远一些,隔着半座山,站在村长家院落,远远地能眺望那边的村子,不过光靠一条腿,翻山越岭,最快也要走两个时辰。
“这个咱们好商量,好商量。”
村长尴尬地笑了两声,还不等说话,被进来端水的大儿媳打断,“爹,这位妹子也不容易,乡亲们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公公真是,谁也不是傻子,到嘴的肥肉,难道让它飞了?弟妹还有个杂货铺子,好歹有进项,她还是大儿媳,啥也捞不着,平日还要伺候两个老的。
公婆偏心小儿子,咋不和小儿子过去?她心中不忿,眼看莫小荷要走,她当然要阻拦,不说别的,这位是个大方的,住在家里,一天给个十五文,盖屋子怎么要十天,就是一百五十文,人走了,这收入也没了。
村长囧了囧,面色不好看,有些下不来台,他沉默片刻,伸出两个手指头,二两银子,不能再低,那块地还有后院,能种菜,能养鸡。
“谢谢村长照顾。”
价钱在预期之内,莫小荷见好就收,村长人贪婪,办事还算利索,第二日就办好了,又找了村里剩下的壮汉,正好一户人家准备盖屋子,有晾晒干的泥坯,低价转让给莫小荷,三间泥坯屋子和院墙,三天时间就盖好了。
床是村里木匠打的,没有花样,桌椅板凳,简单的衣柜,加上工钱,一共花了有七两多的银子,要比自己打泥坯便宜了一两的人工钱。
屋子比较简陋,屋顶用厚厚油毡布和茅草,莫小荷没用瓦片,村里人杂,用瓦片太过显眼,她并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屋子简陋一些,好歹以后是自己的地盘。
烧了两天炭盆,彻底烘干了墙体,屋内没有潮气,莫小荷卷着包袱住了进去,她在村子里抱了一条半大的狗,取名大黄,大黄很敏锐,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叫唤个不停,看家护院好帮手。
之前有一个村子的二流子,见她颜色好,半夜跳进了院子,想偷香窃玉,被凶悍的大黄追得跑丢一只鞋,而莫小荷提着上面钉着铁钉的棒子,把人痛击一顿,棒棒见血,那晚村里人只听见连连惨叫声,谁也不敢开门,或许是过后听说了什么,再没人敢小看她,在河边洗衣裳,那些嘴碎的妇人们,下意识地远离她。这正是莫小荷想要的效果,反正她和村妇们没啥好说,开始刚盖屋子的几天,就有几个大娘上门点评,空手不说,走的时候,还顺走她挂在灶间门口的辣椒和大蒜。
“小娘子,你咋嫁了个大块头哩?”
一大娘拉着莫小荷话家常,絮叨的都是村里谁和谁有一腿,村长偷看过哪家妇人洗澡,那妇人露出白花花的腚子,她神秘道,“咱们这里过去就是大越,也没人稀罕丑汉子,尤其是脸上有疤痕,那可是克妻之兆啊!”
莫小荷最烦别人说道自家夫君,她准备请这位大娘出去,没成想,大娘挺自觉,站起身,走到门口,才神秘兮兮地问一句,“啧啧,小娘子,我看你是个实在的人。”
大娘继续高谈阔论,“现在的丫头,都喜欢光溜水滑的小白脸,中看不中用啊,想要床上快活,还要找身强力壮的汉子,一次能整一宿,我家那糟老头子,年轻儿那会儿……”
大娘还没说完,就被铁门关在门外,鼻子撞在门上,疼得惊呼一声,破口大骂,“装什么装,背地里还不知道咋玩呢,要不是为那事,谁愿意找个丑八怪?”
莫小荷丝毫不顾形象,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在门里讽刺道,“您老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咋还这么欲求不满呢?”
老大娘一个趔趄,灰溜溜地走了,她就是看刚成亲的小娘子面嫩,看来遇见个泼辣又不顾脸面的,她讨不到半点便宜去。自从被几位大娘骚扰后,白日里,莫小荷要关着院门,她来这里半个月了,深居简出,顾峥那边,起早贪黑,活计繁重,并不能每天都回来。
莫小荷进城几次,买了用的油盐酱醋,她做菜,对调料需求特别高,村里人家只需要滴两滴油,放点盐巴就能炒一盘菜,她得用葱姜蒜,炖肉要加八角,还用花椒,辣椒爆锅,把香味炸出来。
服徭役的汉子吃的都是粗面混合红薯面的馒头,里面还加了糠皮,粗糙地剌嗓子,动不动就是没有一点油水的白菜汤,一日三顿,定时定量,以顾峥的食量,根本吃不饱。
莫小荷开始做了一锅小鸡炖蘑菇,她在一处背风又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等自家夫君,同来的还有大舅李大壮,二人洗过手,吃着白面馒头,只能喝点鸡汤。
时间有限,来不及吃鸡肉,因为鸡肉上带着骨头,才半个月,两个人就瘦一大圈,她发现,大舅手上的茧子又厚了一层,手臂上被擦破了皮,绑了一圈纱布。
临走之前,顾峥又上下打量自家娘子,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太辛苦,前几日晚上,他偷偷回来,翻墙看自家娘子一眼,然后马上就得往回赶。
机灵的大黄对此见怪不怪,闻闻味道,之后继续趴在角落里睡觉。
时间上是个硬伤,正午时分,刨除吃饭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顾峥偶尔会眯一会儿。为了让他能多睡一刻钟,莫小荷从早上就开始忙活,小鸡炖蘑菇费时间,她没再做,而是做馒头或者饼子。
馒头全用细白面,用南瓜和面,做南瓜馒头,有甜滋滋的味道,她给顾峥和大舅留下几个,让他们饿了,晚上的时候垫垫肚子。
一个窝棚住八个人,大舅和顾峥换到了一起,连带着,同窝棚的六个人,也借光吃了独食,众人默不作声,干活上帮李大壮分担一些,偶尔还能偷偷捡点柴禾,让顾峥带回去。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顾峥不用担心半夜跑回去看自家娘子被发现,心安理得在家里睡觉,天不亮之前赶回去就好,也不怕被人举报,一个窝棚的人,收了好处,帮着他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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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们,新年快乐,2017年,美梦成真,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