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把包子刷上一层油,放在炭火上烤,很快,包子外皮变得金黄酥脆,满舱室都是香气。莫小荷咽咽口水,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怀孕以后,她经常嘴里没滋味,独爱重口味的吃食。莫小荷把舀了一大勺肉酱拌面条吃,包子太大,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给夫君顾峥。
看自家娘子腮帮子鼓鼓的,吃得很香,顾峥胃口也跟着变好,他舍不得吃剩下的包子,拿了一个干巴巴的饼子,配着海鲜酱和小咸菜,吃个半饱。
“夫君,这里还有几样小点心。”
莫小荷翻出随身的包裹,换洗的衣物她只带两套,余下的是用油纸包的好几种糕饼,枣泥糕,绿豆饼只能放三两天,外皮变硬不好克化,她对吃食挑剔,只买了几块,剩下是杏仁条,江米条,芝麻蛋黄饼干,入口生香,便于保存。顾峥接过来,放到一边,这些都是他给娘子买的小零嘴,而他平时很少吃。以前日子过的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点心不管饱,相对比,他更喜馒头,在外乞讨那两年,一块实心的馒头,能让他挺个两三天。
这些,他很少提起,和自家娘子说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莫小荷听得眼泪汪汪,此后,他怕她心疼,再也没提起过,左右那些往事都过去了。
莫小荷躺在小榻上,只觉得肚圆,她低头只能看到凸起的小腹,小腹遮挡视线,竟然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她轻轻揉了揉发胀的胃,眉头皱起。
“怎么了?”
顾峥收拾好碗筷,回过头,见自家娘子侧了侧身,然后盯着肚子发呆,他开口问道。夜里本不该吃太多东西,容易积食,然而莫小荷怀孕后,时长感到饿,若是不吃点什么,会饿得睡不着。
“夫君,我吃多了。”
莫小荷苦笑,她虽然总是想吃东西,但胃口不大,吃过饭不运动,直接躺倒,不但没有困意,反倒越发精神,只想运动消食。窗外雨声潺潺,硕大的雨点敲击着甲板,形成有节奏的声响。
莫小荷坐起身,穿鞋下地,她披着一层厚油毡布,对顾峥道,“船舱地方走几步就要转身,不如咱们到甲板上走走吧。”
“好。”
顾峥环视一周,在角落找到姜片,还是莫小荷为李秀和莫大丫晕船准备的,谁料二人好好的,姜片没用上。他放到细嘴的铜壶里,在红泥小火炉上加热。
下雨天,河面上潮湿,最是容易寒气入体,顾峥怕娘子染上风寒,提早做了准备。
甲板上亮着的火把被雨水浇灭,只剩下两三盏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勉强能照亮周围两三米。灯光下,雨水细密如斜丝,空气中一股子土腥味儿。
黑色的油毡布能装下两个人,顾峥把莫小荷搂在怀中,用油毡布包裹住身体,他搀扶着她的胳膊,缓慢前行,生怕因脚下打滑而出意外。
官船一共三层,最上方是衙役们的休息之所,二层则是高级舱室,夜深又下雨,甲板上空无一人。
雨水落入河中,只泛起点点的波澜,远远望去,一片漆黑,半点光不见,风杂糅着潮湿的冷气,钻入莫小荷的袖口,她紧紧靠在夫君身边寻找温暖的热源,深吸一口气。
如果没夫君在身边,这种黑灯瞎火的雨天,她是无论如何不敢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有顾峥,莫小荷心里的不安感大大减少,反倒把在河面上赏夜雨当成一种情调。
“你怎么才来,让奴家等的好辛苦!”
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徐雁回旁边舱室的门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冲出一个只着白色里衣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上前搂住来人的脖子,迫不及待地送上香唇。
太黑了,看不到女子的相貌,但是她那娇滴滴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腔调,让莫小荷汗毛竖起,配着上方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她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在电视中看到聊斋的一个镜头。
最恐怖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惨白的灯笼,火光昏暗,让一切变得朦胧,又多了神秘的未知感。
莫小荷正在脑补,而搂着脖子亲热的二人,根本没想到半夜有人出来晃悠,旁若无人,男子的手上下游走,而女子呻吟出声,意乱情迷。
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两个人才停下来。男人喘着粗气,嗓音低沉,“我的心肝儿,我才死了娘子,总要装模作样一番吧?船舱里有几个烂好心的闲人,见我悲痛欲绝,怕我寻短见,看着我呢。”
说完,男子发出桀桀地笑声,莫小荷听得真切,声音的主人分明是一个时辰以前,哭得要死要活的吴进士。
“哼,你倒是会演戏。”
提到吴进士的娘子,白衣女哼了一声,恨恨地道,“若不是她不愿意下堂,还用以前的旧事威胁你,也不会这般容易就丧命,自作自受罢了。”
白衣女小李氏和吴进士住邻居,她死了夫君以后守寡,经常在家里穿着暴露的衣着。两家邻居,只隔着一道矮墙,某日吴进士无意中偷看小李氏洗澡,于是二人你来我往之中,有了首尾。
吴进士娘子不是吃素的,发现之后,她顾及夫君名声,并没闹个人尽皆知,而是把小李氏经常在院中暴露身体之事,无意之间传出去。
前街的闲汉听后,见有机可乘,便趁着月黑风高,翻墙进入小李氏家,小李氏虽说和吴进士有一腿,却是爱慕人,还算清白的身子让游手好闲的汉子占了去,气得呕出一口血。
在得知是吴进士的娘子算计的自己,小李氏绞尽脑汁,想要报仇雪恨,正巧这时候,她的姐姐大李氏来信,派几个丫鬟婆子,要接她去京都生活。
当年家里遭灾,大李氏被爹娘卖了做丫鬟,从黎城辗转到京都,做小伏低,因为聪明,被选入了刑部某位大人府中,府里人丁单薄,她寻到机会,自荐枕席,一举得男,逐渐在府里站稳脚跟。
听闻亲妹妹年纪轻轻守寡,大李氏起了心思,写书信一封,派人接妹妹到京都享福。
“反正她也是个死人,你放心,到京都,我定不负你。”
吴进士搂着小李氏,心肝肉地说了一通,他是借口去茅厕才出来透口气,一会儿还要回到舱室,买的下等票,和百十号人挤在一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没那么自由。“吴郎,奴家和姐姐通信,让她在大人耳边吹吹枕边风,补个缺定然没有问题。”
小李氏勾唇一笑,男人的话,哪就那么可靠,她心里明白,若不是有官位做诱饵,吴进士也不会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不惜使计害死他的娘子。
小李氏虽说和他娘子有仇,见吴进士下手狠绝,不仅有兔死狐悲之感,她的姐姐发达了,上头毕竟有正头夫人压着,身份地位差距,注定翻不起大风浪,若有一天,她没利用价值,得知吴进士的秘密,她还能有好吗?不知为何,小李氏越发清醒,对心狠手辣的吴进士有些排斥。
“心肝儿,隔墙有耳,我不便久留,等下船之后,找个客栈,我在好好的伺候你。”
吴进士暧昧一笑,对着小李氏的唇,啵啵两声,就要往回走,而小李氏留了个心眼,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做依依不舍状。
雨水湿透了她的里衣,让小李氏的曲线变得凹凸,她拉着吴进士的手,问道,“吴郎,你怎么知道河里有水怪的?万一水怪不吃她,可要怎么收场?”
为防止以后被吴进士反咬一口,小李氏觉得自己必须清楚来龙去脉,她打算到大吴京都和自己的亲姐姐商量一番,看如何善后。
“那是因为,掉下去之前,她就死的差不多了。”
吴进士眸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他用手抚着小李氏耳际的湿发,吹了一口热气,幽幽地道,“以后,正室的位置,只能是你的”莫小荷揉揉额角,发觉自己天生就是打酱油的命,随便出来遛弯,也能碰见狗男女幽会,貌似这种事发生很多次,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被她窥视到真相。
吴进士谨慎,声音很说话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有些是顾峥听到之后转述。
“夫君,兔子精果然说对了!”
回到船舱内,莫小荷喝一碗生姜水,渐渐地有了暖意,果真是吴进士利用水怪,害死自家娘子,而且他娘子应该在下水之前,就被他杀死,为了官位杀妻,其心可诛。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世间自有公道在,她就不信,这种杀妻的人能做官,就算没有她管闲事,相信吴进士这等人也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