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议会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梦境。
文品几乎彻夜未眠,按照他个人“遇事不决投骰子”的习惯,他在家里来回投了好几次骰子,来决定自己是否要去做那十人议会安排的任务。
可是每一次,骰子都给出了不详的结果。
如果去了,结果是“大失败”。
如果不去,同样也是“大失败”。
他其实有些害怕,自己如果没有完成那恐怖议会主人的任务,便会遭遇到某种不测。
思来想去,文品还是决定要冒一次险。
这个地铁站是他当初魂穿时醒来的地方,也许隐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横竖都是不好的结果,那还不如贯彻一下跑团游戏里“勇士出征”的精神,说不定能打开一条新的思路。
到了第二天,文品一大早就醒了。
他仔细回忆着议会主人的任务:
太平区,地铁站,某条轨道,寻找一具尸体。
那个神秘人也没说清楚,到底找的是个什么样的尸体,找到以后怎么办?直接运回家?
可是文品也没法多想,因为那个神秘主人的口吻完全就像是——你不照办,我便将你从中抹杀——的威胁态度。
他带上了一盏煤油灯,好方便照明幽暗的轨道。
小靖难得看到爸爸早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揉了揉双眼。
“看来,梦游症有点严重,还是别吵醒爸爸吧……”
说完,文品推开了家门。
#
海门区华阳街是沪津比较冷清的地方。
原主家就在一间颇为老旧的联排公寓里。
爬山虎的藤蔓从墙角爬上窗沿,深色的大片水渍残留在灰色的墙体上,就像几十年前闹鬼的邪恶老房子一样。
屋门正对街道,门口只摆放了一个公用垃圾桶,不远处还有座红色电话亭。
像是独立庭院之类的玩意,在这地方根本想都别想。
不过,联排公寓意味着房子会挺大,邻居会有不少,不过乱七八糟的人也会更多。
在叫车夫之前,文品无奈地撕下贴在自己家门前的海报。
这才过了一天,又有人在门口张贴小广告了。
文品还特意瞅了瞅,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抽女士香烟,然后旁边还写着一行他过去见所未见的象形文字:
味道好,价钱巧,沪津香烟老字号,始建于新历三一七年,式样玲珑雅俗共赏,香味和醇浓淡相宜。
拜托!贴广告的不知道这房子里住的是个不抽烟的大老爷们吗?怎么还来推销女士香烟?
文品恼火地把广告扔进了垃圾桶。
“喂,小爷,要坐车吗?”
公寓门口碰巧停着一辆西洋马车,聪明的车夫从不会错失揽客的机会。
“去太平区地铁站。”
这时,文品看到车里还有一个身着长衫,外套黑马褂的老先生,他戴着圆眼镜和礼帽,留着八字胡,看起来颇有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感觉。
“你不介意有客人同坐吧?”车夫见状连忙说道,“我可以少收你4个铜子儿,你给我12铜元就差不多了。”
“问题不大。”
“好嘞,那咱们出发!”车夫立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车轮缓缓开动,出了冷清的华阳街,沪津真正繁华的景象才终于展现在文品的面前。
大马路上,马车、黄包车来来往往,其中也夹杂着黑色的老爷车和穿行轨道的电车。
远远地,文品听到了一阵如同风暴般声嘶力竭的呼喊:
“我泱泱大夏将在护国公的带领下,恢复东方第一强国之荣光!彻底粉碎君主与铁林之双重荼毒!”
那是一个马队,在汽车之间,有一个骑着高头战马的传令官,在端着刺刀的步兵护送下,一路喊着口号。
“唉,最近国安军的人每天都在喊,说要彻底粉碎铁林的军阀。估计啊,天下又要不太平喽。”
车夫是个健谈的人,最喜欢与客人们唠嗑。
“这不是很好嘛?”文品身旁的老先生忽然开口道。
“啊,老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知道那些铁林蛮子烧杀抢掠,活该只能呆在废墟流浪……但,他们与沪津有什么关系呢?”
车夫用力挥了挥鞭子,又道:
“沪津是天底下头等安全的地方,铁林人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害,要是他娘的打起来了,国安军又要征兵,又要加收战争税,又要灯火管制,受苦的还不是咱沪津老百姓?”
老先生冷冷一笑,“话是如此……可这天底下头等安全的城市,十几年前不也是被铁林蛮子洗劫过?”
车夫还是忍不住辩驳:“那是因为洋人的入侵,操,如果不是当时前朝和弗拉维亚人干仗,那帮蛮子估计连沪津的灯火都看不清!”
看得出来,车夫对自己生活的城市很是自豪。
文品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倾听着,在这个大夏国,那些居住在文明社会的百姓,和游牧于废土的铁林部落,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想着想着,文品忽然注意到,身旁的老先生此刻正斜眼盯着他看。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
似乎是老先生已经发觉文品注意到了他,便开口问道:“喂,我说,你要去太平区,对吗?”
“没错。”
老先生撑开折扇,说道:“说起来……这太平区可不太平。”
“哦?因为那些血案吗?”
这个时候,车夫也插了句话进来:“啧啧,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死在太平区钟楼上的古董店老板……脸都给人活活咬没了,可真是惨哪。”
老先生微微一笑,“可不只是血案。我在沪津呆的时间长,也不知道为啥,太平区总是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情。”
“说来听听。”
文品来了兴趣。说不定,能够从这老先生嘴巴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来。
“这里的人迷信鬼神,尤其是永宁街的,无论风俗还是习惯,都有些邪门……”老先生说,“以前,我半夜路过那儿,就看到过一具燃烧的纸人,在街上飘啊飘,像自己动起来一样,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纸……人?”
文品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么,你害怕了?”老先生拍了拍文品的肩膀,“别担心,吓唬你的。”
“不,只是有些好奇。”
老先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好奇的样子有些‘可爱’。”
文品眉头一蹙,这老先生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喂,小哥,地铁站快到了。”车夫此时提醒道。
文品稍微平复下内心的波澜,望了望窗外。
血色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坑里一大摊铁锈般的废水,倒映着绯色天空。
空气里,尘埃如同精灵舞蹈,飞舞过藤蔓缠绕的破旧排屋。
还有的高楼明显只剩下了空壳,爬满青苔的钢筋仿佛巨人的骨架裸露在外。
一棵堪比摩天大楼的参天巨树从中间升起,树冠的阴影遮挡住了方圆几十亩的路面。
此前没有好好地在这座城市里走走,现在,文品才发觉到,这个国度既繁荣又破败。
这里就像是一座遭到废弃,而后经历了数百年野蛮生长的都市丛林。
而另外一边,到处都是眼花缭乱的广告牌,有歌舞厅,有赌场和茶馆。
不过,这样的废土风光竟有一种别样的末日美感。
“祝你一路顺风。”
下车之前,老先生微笑着向他挥手道了个别。
文品付清了车费,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
现在,终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苏醒过来的地方。
街道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客运站,站口完全敞开,能够看见方块形状的四面机械钟,悬挂在玻璃天顶的正中央。
那玻璃建筑上方写着“太平区地铁总站”七个霓虹大字。
好了,兴许,这是弄清自己穿越之谜唯一的线索了。文品心中想着。
他攥紧拳头,默念了一句“勇士出征,当无惧于天下”,便硬着头皮朝着那人来人往的地铁总站走去。
当文品走远的时候,车夫才对着身后的老先生说道:“不好意思哈,老爷,耽搁了点时间,这就送您老到城门口。”
可谁知,老先生却点燃一支香烟,默默说道:“算了。”
“啊?”
他丢下几枚铜元,走下马车。
“我已到站,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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