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殿下为保大秦江山无虞,确实不准备在近期举事,甚至还多次警告过东海王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咱们与东海王密谋数十年,为拨乱反正,亦是事实。虽然咱们手尾都做得很干净,但这么多年下来,千丝万缕,哪能完全不露破绽?”王皮扼腕叹息,此刻场间只有他们四人,说话倒是不必忌讳什么,那小宦官既是蒲老太监叫来传信的,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寿光三年那一夜,受先帝托孤,抱着年幼的苻馗走密道逃出皇宫的,正是蒲老太监!
“皇帝篡位之后,清算了悬镜司内忠义之士,留下了软骨头,然后补充新人,改称青蝇司。青蝇司的监察手段,皆是沿袭自曾经的悬镜司,赵叔当初是悬镜使,对青蝇司的各种手段皆是了如指掌,平时有赵叔查漏补缺,我们虽与东海王密谋多年,却也从未泄露过。”王皮苦笑道“只是,那都是在青蝇司没有刻意严查的情况下若是青蝇司有意识地严查越王宫,必然是能有所发现的。”
“苻阳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逼迫殿下与他一同举事!”赵逸呼吸厚重,沉声道“事已至此,若青蝇司前来追查,我们便是坐以待毙。想要绝地求生,就只能顺着苻阳的意思,立即起事,和皇帝拼一个你死我活。”
哪怕是肃来习惯了以沉稳示人的苻馗,此刻眼中也不由略过一抹失措。哪怕早已做好了举事的准备,哪怕筹备了无尽岁月,但事到临头,却也免不了恍然。这毕竟是造反大事。更何况如今还并非起事的时机,此时起事,完全只是仓促间的无奈之举罢了。
“阿皮,你如何看?”赵逸的杀伐果决并不能让苻馗立即做出决断,苻馗不由把目光投向了王皮,想要听取更多的意见。
王皮本就有些肥胖,此时一受刺激,更是汗流浃背。他一击掌,叹道“殿下,没别的办法了,干吧!”
“这”苻馗眼神闪烁,仍难决断,目光辗转间,竟落到了宫里传信的小宦官身上。
赵逸和王皮都给出了答案,场间还没发表意见的,也就只剩这个小宦官了。
“老祖宗早已料到殿下会犹豫,他有几句话,托小人带给殿下。这次既是苻阳在裹挟殿下,那么他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东海王可不是一心求死的疯子,他既在此时发难,总归是有几分把握的。”
小宦官低垂着头,话语却凌厉非常“此刻殿下立即起事,以殿下之力,再配合着东海王的手段,或者真能拨乱反正也犹未可知。若殿下此时犹豫不决,待到东海王败亡,殿下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吗?”
”刚才王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好,东海王这一招,乃是阳谋,殿下别无选择。”
苻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目苦思,过了半饷,终于在三人焦急的目光中缓缓睁眼,冷厉道“罢了,既然事已至此,便搏上一搏罢,纵然此时举事后患无穷,却也顾不得了!”
赵逸道“既然殿下已有决断,便速速行动吧,时间不多了!”
苻馗点点头,当他做出最艰难的决断后,此时反而镇定了些,沉声道“赵叔,阿皮,速速去安排联络咱们的人,准备动手。”
又对小宦官道“这位公公,还请立即回宫,将我的决定报与蒲公,蒲公自然知晓应该怎么做。”
蒲公乃是苻馗对蒲老太监的敬称,自从当年蒲老太监抱着年幼的苻馗逃出皇宫后,苻馗便一直将蒲老太监视为长辈,素来是尊敬的。
赵逸、王皮、小宦官皆是神情一肃,慨然应诺“愿为殿下效死!”
东海王府,大门洞口,府内仆役统统被唤了出来,都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青蝇司执事。
一位执事整理好了从这些仆役口中得到的讯息,向啖青汇报道“啖大人,据这些人交代,东海王昨日宴请裴侯后不久便离府而去,彻夜未归。”
本是念着越王太过烫手,啖青查案选择了先查东海王,不料东海王竟已不知去向。啖青立即调头“去越王宫!”
不久后,啖青站在二十多年前的大秦东宫,如今的越王宫前,脸色很是难看。
此处情形,与东海王府别无二致,越王苻馗,同样是不知去向!
宫城之上,御林军影影蹱蹱,戍卫森严。五万御林军轮值戍守宫城,论战力虽还不如拱卫禁中的带械班直,却也是难得的精锐。此刻,御林军的最高统帅,征南大将军苻融,正在四处巡视。
“各部严加把守,务必要确保大内无恙!”
苻融每行至一处,皆是耳提面命,说着老生常谈的话语。
所到之处,御林军将士无不高声应诺,这对他们来说类似于喊口号,早已习以为常。
从当今陛下将先帝赶下龙椅时起,至今二十余年,宫城从未生变。太平盛世享受得太久了,这些御林军将士虽还称不上玩忽职守,心中却多少有些懈怠。
苻融皱了皱眉,眼前看似一切正常,他却隐隐有种不安之感。
京兆府衙。
京兆尹邓景召集了缉巡司高层官差,正在训话。
“这些日子进京之人无故比往常增加数层,朝廷不以为意,本官心中却有不安。尔等近期定要加强巡逻,维系好京城治安,切切不可出事,尔等可明白?”
一众官差皆应道“府尹大人放心,我等明白!”
邓景这位京兆尹虽是年轻,但在府衙里威望却甚高,这得益于他是邓帅之子。邓帅早年时便曾与已故丞相王猛一同任职于京兆府,整顿京师治安。如今这京兆府内,起码一半都是当年邓帅的旧人,对邓景自然是推崇有加。
总算一切安排妥帖,邓景不禁自语道“为何我总觉得心上有根弦紧绷着,莫非是最近没睡好?”
策水畔,六千天策操练不懈。
天策军人数不多,由于屯驻在京师北郊,为了避嫌,天策军不便扩招。裴盛秦拍板,决定实施精兵政策,将这有限的六千人训练成真正的精锐。
阿房宫内。
四皇子蜀王苻叡斜依榻上,打着哈欠欣赏着乐妓的歌舞。
蜀王长史谭泽本也是有名的大儒,见四皇子如此,忍不住出言规劝道“殿下乃司隶校尉,受皇命节制京营,守护帝都,干系重大,岂可终日沉迷于歌舞!何况这阿房宫乃是天子行宫,殿下贸然入住,只怕于礼不恭啊。长此以往,只怕京营将士会有怨言。”
谭长史字句铿锵,那些乐妓听罢,都为之一振。纷纷停止了歌舞,颇为惶恐地望着四皇子,等候吩咐。
却见四皇子满不在意地说道“自皇始三年桓温老狗被废帝所逐,迄今三十年来再无外敌有本事兵临京师,这京营有个屁的干系重大?再说下面不是有翟辽管着吗,翟辽处理不了的事儿,自然知道来问孤王。至于礼法,呵,这天下是我老苻家的天下,我们老苻家的人说的话就是礼法!阿房宫是我父皇的别宫,我住几天怎么了,谁敢有怨言?”
“孤王的祖宗艰难创业,数世奋武,乃有如今大秦盛世。孤王幸得祖宗遗泽,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四皇子大致是喝了几杯酒,此刻有些微醺,丝毫不把长史的规劝放在心上,指着下方停顿的乐妓,高声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谭泽知道劝不动这位殿下,只能在心中微微一叹,不再多言。
整片梧桐林,包括其中的阿房宫在内,都属于京营驻地。辕门之内,皆行军法,本不应该有女人存在,何况是乐妓。可是谁让司隶校尉是一贯骄纵的四皇子呢?这位殿下连阿房宫这座天子行宫都敢住,平时唤几个区区乐妓作乐,谁又敢说什么?
司隶校尉在寻欢作乐,十万京营将士却仍顶着酷暑,在都统翟辽的带领下操练着。正所谓七月流火,此时正乃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纵然此地有无数梧桐树遮天蔽日,但为了摆开阵型,操练都是特意挑选的空旷之地,享受不到近在咫尺的树荫。
偏偏京营守卫京师,责任重大,由不得丝毫懈怠。这些将士们一边在酷暑里煎熬,一边听着不远处的阿房宫里传出靡靡之音,抱怨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好不容易捱到饭点,将士们盘坐着用饭,边吃边聊。一贯稳重仗义的翟辽翟都统,自然是他们述说心扉的首选目标。
有个士兵说道“咱们每日受着日晒风吹,艰苦训练,校尉大人倒是舒坦,住着别宫,饮酒作乐。”
另一个士兵阴阳怪气地回应道“校尉大人可是陛下嫡子,位列亲王,天潢贵胄!如何瞧得起咱们这些大头兵,你还指望校尉大人像翟都统那般,与咱们一起训练一起吃住?”
当下便有士兵愤懑道“咱们戍守京师,不就是保的他们老苻家的天潢贵胄么?没有咱们京营守护,他还算个屁的天潢贵胄?”
有人嗤笑“得了吧,没有张屠户便要吃带毛猪么?大秦朝浩瀚无疆,雄兵千万,就算没了咱们,朝廷随便一纸调令,便又能调十万人来戍守京师。”
“校尉自个儿荒淫也就罢了,他竟还克扣咱们的饷银,每月都是翟都统自掏腰包给咱们补足军饷。”
“是啊,多亏翟都统高义啊!”
“若是朝廷有眼,便该教翟都统来当这司隶校尉!”
“说到底,还是朝廷不重视咱们这些大头兵!”
听着士卒议论,翟辽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大多时候,他都只是一个倾听者。士卒们可以肆无忌惮,他却不能出言无忌,终究他也是官场之人,怎敢轻易批判当朝皇子?
只是今日,翟辽终于破例一回,他低声说了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当今圣天子以文教治天下,弟兄们慎言。”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看似并未说错什么,却给予了士卒们无尽遐想。一句出口,翟辽便又恢复了沉默。
“是了,先帝出身行伍,本身也是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咱们这些士兵是怎么想的。所以先帝一朝,咱们的日子可要滋润多了。”
“当今陛下注重文教,对军事颇有疏忽,甚至连四殿下这样的人也能当司隶校尉!”
“哼,当今陛下得位不正,事也办得不好!”
“嘘,闭嘴,你不要命啦!”
其实任何一个王朝,立国初期都是仰仗军队,但当步入盛世后,重心便会慢慢转移到文教。这本是正常现象,只有马背上打天下的,哪有马背上治天下的!只是寻常士兵哪里明白这些大道理,他们只是直观地感觉到,朝廷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远不如数十年前了。
翟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点拨,看似无心之举,却彻底歪曲了事实真相,引导了话题走向。
这位历史上的翟魏开国皇帝蛊惑人心之能,可略见于此!
翟辽默默地将士卒的态度记在心中,目光游移,望向天空,心中自语“越王殿下,京营人心可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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