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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乱长安 第一六七章 复燕先覆燕,帝秦又亡秦

    <b></b>                  “哈哈,没事的话,本官就告辞了!”

    慕容垂起身整了整他的大红袍,便准备走人,只看他笑得贼兮兮的,便知他现在心情极好。虽然暴露了隐藏数十年的秘密,但成功保住了关东慕容氏的祖坟,这波不亏。

    “慕容将军且慢,下官还有一事相商。”见慕容垂要走,裴盛秦赶紧阻拦。

    慕容垂这时候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裴侯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裴盛秦瞅着慕容垂猥琐的老脸,心中倒是颇为复杂。来自后世的记忆让他知道,慕容垂一生之间两次叛国,是个十足的大奸臣。第一次叛国时,他以前燕吴王的身份,叛燕投秦,然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带路(党),帮着前秦迅速扫灭前燕;第二次叛国时,他以前秦冠军将军的身份,不顾秦皇苻坚恩义,趁着前秦淝水大败,国乱之机,在关东一带扯旗造反,建立了后燕叛军。

    若说第一次叛国是因前燕权臣迫害,被逼无奈。但第二次叛国,便当真是毫无廉耻,禽兽不如之举了。前秦在他背叛前燕,畏罪潜逃之时,顶着得罪前燕一国的巨大压力收留他,这是何等大恩?秦皇不顾他贰臣身份,力排众议重用他,把他提拔至冠军将军的高位,这又是何等大德?然而,纵然前秦对慕容垂有如此大恩大德,在朝廷淝水兵败,举国动荡之际,慕容垂身居高位,却不思精忠报国,反倒不顾国难趁机造反,以怨报德。

    回顾历史,倒还真有一个和慕容垂相似度极高的人物,那就是明末吴三桂。吴三桂先是作为明臣,叛明投清,然后带着清兵灭南明,几十年后又恬不知耻的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造反;慕容垂先是作为燕臣,叛燕投秦,带着秦军灭燕,几十年后恬不知耻的打着反秦复燕的旗号造反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一说,裴盛秦觉得吴三桂就很有可能是慕容垂的转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家伙都是个卑劣不堪的无耻小人。

    现在是大秦建元二十年,如果历史不曾改变,慕容垂现在大概已经扯旗造反了;但是裴盛秦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历史,目前大秦朝总体上依旧算是国泰民安,慕容垂这个大奸臣也还老老实实呆在京师。不过他仍然是个奸臣,若是让他逮着机会,恐怕还是会造反的。

    裴盛秦决定隐晦地敲打他一番,若能震慑住慕容垂,让他息了谋朝篡位之心,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好歹也尽了份心意。

    “关东慕容氏的商队既然能通行北境,想必也有办法联系到拓跋珪吧?”

    一听裴盛秦又提到商队,慕容垂不由警觉起来“裴侯,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本官告诉你慕舆长陵的下落,你便公正判案,先前所说赠送商队之事,自然作罢了。”

    慕容垂只当裴盛秦又想讨要商队,自然是不肯给了,直接便把话说死。开玩笑,老子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姓裴的办一件事还想收两样好处不成?

    裴盛秦连忙摆手“下官不要你们的商队,只是想托你们联系一下拓跋珪。”

    “唔。”听裴盛秦说不要商队,慕容垂这才松了一口气“咦,联系拓跋珪?裴侯是想”

    慕容垂看裴盛秦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似乎是在看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寻思这时候忠臣哪有主动联系拓跋珪的啊,难道这姓裴的也和我一样是个奸臣?

    裴盛秦被这老东西的眼神看得发毛,感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冷声道“我只是想要写上一首诗,托你们关东慕容氏转交到拓跋珪手中,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慕容垂知道自己猜错了,尴尬地笑笑,道“只是转交东西的话,我们的商队的确可以联系到拓跋珪,不过我们需要提前通禀陛下却是不知裴侯为何突然想起来要给拓跋珪送诗词?”

    去北境做生意是一回事,私自联系反贼头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关东慕容氏倒是有办法联系到拓跋珪,但是却不敢私自联系,必须要提前给秦皇打报告。慕容垂也是个聪明人,裴盛秦这时候说要给拓跋珪送诗词,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个猜想。

    这姓裴的写信骂人可是一绝,骂过谢安,骂过司马曜,难道这回轮到拓跋珪了?

    裴盛秦的回答肯定了慕容垂心中的想法“自然是要以墨作剑,口诛笔伐拓跋珪那反贼!”

    “我也不让你们为难,待我写好诗词后,慕容将军可以先呈给陛下御览。等到陛下允许后,再交由商队带走,转送给拓跋珪。”裴盛秦突然起意,确实是想骂一骂拓跋珪,不过更多的则是打算借这一首诗词敲打慕容垂。

    这诗,名义上是给拓跋珪看的,实际上裴盛秦是想让慕容垂看到。

    “来人,取纸笔来。”

    吩咐人取来纸笔,裴盛秦便准备在大厅中动笔。慕容垂对裴盛秦先后骂昏谢安与司马曜的光辉战绩也很是敬仰,这时候见裴盛秦又要开始写东西喷人,连忙凑上来围观。

    “裴侯,本官给你研墨。”慕容垂上前一看,裴盛秦已经开始动笔,看着宣纸上整齐的字迹,慕容垂不由念出声。

    “李陵心事久风尘,经年累月讵卧薪。”

    “复燕未能先覆燕,帝秦何必又亡秦?”

    念道这里,慕容垂浑身一啰嗦,只觉得肝胆俱裂,他沙哑着嗓子惊呼“裴侯,你这是何意!”

    裴盛秦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笔误,笔误。”

    一边说着,将第二句诗改了一下,把“复燕未能先覆燕”改成了“复代未能先覆代”。

    慕容垂这时候看裴盛秦的目光已经满是惊恐,刚刚尼玛的真是笔误?

    哪怕非常惊惧,慕容垂仍是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丹心早为利欲改,青史难宽白发人。”

    白发人看到这里,慕容垂不由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然后又想到拓跋珪一个不到弱冠的年轻人,哪来的什么白发?慕容垂越想便越觉得裴盛秦这首诗哪里是在骂拓跋珪,分明是在针对他!

    眼角一撇,裴盛秦看到了慕容垂惊恐的模样,不由又是一笑“不好意思,又是笔误。”

    一边说着,裴盛秦便将“青史难宽白发人”改成了“青史难宽年轻人”。嗯,这样子就应景了,拓跋珪是年轻人嘛!

    然后,裴盛秦又添上了最后一句,补全了这首七言诗。

    “永夜角声应不寐,那堪思子又思亲!”

    裴盛秦停笔,实木笔杆落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像是敲碎了慕容垂的灵魂。

    这是后世一位诗人写来讥讽吴三桂的诗,吴三桂与慕容垂的事迹重合程度本就近乎百分之百,裴盛秦将这首诗稍作修改,套在慕容垂身上,正好。

    慕容垂一直都认为自己潜藏得很好,尽管他名声狼藉,尽管朝中正直的大臣都清楚他是个奸臣。但大家以为的“奸臣”,是认为他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却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要谋朝篡位!想着贪赃枉法的奸臣与想着谋朝篡位的奸臣是不一样的,前一种奸臣只要能力足够,君王或许能容忍;后一种奸臣,一旦意图暴露,必然会受到君王最严厉的惩罚!

    裴盛秦这样写了又改,欲盖弥彰的做法,让慕容垂十分确信,这姓裴的必然是看出了他心存反意!这分明是借着给拓跋珪写诗为由,在拐弯抹角的敲打他!

    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一夕之间被人勘破,这让慕容垂满心恐惧。他很清楚,裴盛秦这是想要警告他,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看穿他的心思,让他趁早断了那大逆不道的妄想!

    看着慕容垂的表情,裴盛秦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以慕容垂的智慧,此时一定会想裴盛秦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人都能看穿他的心思,这大秦朝无数能人,谁又能保证没有其他人看穿他的心思?

    这念头一旦暴露出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且绝无回转余地!若是慕容垂足够谨慎胆小,经此一事,必定会夹紧尾巴做人,或许就此息了那份歪心思也说不定。

    “诗写好了,慕容将军拿去给陛下御览吧,希望不久之后,这首诗能出现在拓跋珪面前,好教那乱臣贼子自惭形秽!”裴盛秦笑眯眯的把写好的诗递给了慕容垂。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都能理解对方的用意。

    慕容垂失魂落魄地接过纸张,告辞也不说一句,便转身离去。他此时心乱如麻,需要找个地方好生冷静冷静,就连裴盛秦假意留他吃饭的客套话都没听见。

    “李陵心事久风尘,经年累月讵卧薪。复代未能先覆代,帝秦何必又亡秦?丹心早为利欲改,青史难宽年轻人。永夜角声应不寐,那堪思子又思亲。”

    止凰宫内,秦皇伏案饮酒,清河为秦皇捏肩,慕容垂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秦皇将手上诗词仔细看了一遍,莞尔道“小裴卿的诗才,倒真是极好的。”

    慕容垂低声道“陛下,裴侯想要通过石原商队,将这首诗交到魏逆手上,我们关东慕容氏不敢擅作主张联络魏逆”

    石原商队,便是关东慕容氏往来北境的几支商队中的一支。

    秦皇很痛快地说道“准了,卿家可自去安排,朕倒也想知道,拓跋珪那逆臣看到此诗是否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臣遵旨。”

    “不过,近来朝中多有言官上疏,弹劾关东慕容氏有资敌之嫌。因有清河担保,朕未禁止你们往北境行商,但什么该卖什么不该卖,你们却要有些分寸!”说到这里,秦皇话音颇为严厉。

    慕容垂还未答话,清河便先开口,柔声道“陛下放心,既是臣妾为娘家担保,臣妾自然也有监督之责。关东慕容氏贩往北境的,具是些玛瑙玉石,绫罗绸缎等奢侈之物,但凡铁器粮草等助长逆贼气焰之物,一概不碰。”

    “朕自然是相信爱妃的。”

    清河妖妃的枕边风再一次发挥了效果。

    “冠军将军这是疲惫了吗,陛下,要不让冠军将军先退下歇息吧。”清河看出慕容垂的神色不太对劲,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慕容垂现在都还没从裴盛秦的阴影里走出来,一想到自己的不臣之心早已被人看穿,面对秦皇时便难免有些不自然。原本不想进宫,只是给拓跋珪送东西这种事情,必须要禀告秦皇,慕容垂这才勉强入宫求见,此时巴不得早早离去。见清河暗示,连忙应声道“臣只是昨夜落枕了,没睡好。”

    秦皇便也没在意,随意摆手“既然如此,那慕容卿家便下去歇息吧。”

    “微臣告退。”慕容垂如蒙大赦,赶紧开溜。

    慕容垂走后,止凰宫只剩下秦皇与清河两人,秦皇顺势后仰,躺在了清河怀中,姿势要随意许多。

    “青蝇司来报,小裴卿最后驳回了白兰慕容氏的请求,晚些大概便有奏折入宫,爱妃可以放心了。”

    清河妖妃听得自家祖坟保住了,也很是高兴“南充侯果然公正。”

    秦皇笑道“他倒也有些私心!”

    “南充侯索贿了?”清河妖妃眸子微动,有些讶然。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案子本就难断,无论怎么判,总是会得罪人的。慕容氏两家分支势力皆是不小,小裴卿平白得罪一家,收些好处弥补也无可厚非。”秦皇看得很是清楚,若是有法可依,裴盛秦便应该依法判决。但祖坟归葬这种慕容氏的家务事,本就是扯不清的,裴盛秦不管怎么判都会得罪一边。在这种情况下,裴盛秦收些好处弥补得罪人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出格。

    “陛下说的是。”清河柔声附和。

    “小裴卿拒绝了关东慕容氏的商队,拒绝了白兰慕容氏的岛屿,最后从冠军将军那里讨要了他舅舅的下落。”从布下这个考验开始,秦皇便一直关注着裴盛秦,提前便交代了青蝇司潜入梓潼公府蹲点。不久前发生了梓潼公府的事情,秦皇已经知道的明明白白。

    至于慕容垂当年的欺君之罪,秦皇倒是毫不介意,听罢便一笑了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反正慕容垂那时候欺的是慕容家的皇帝,又不是他们老苻家的皇帝。

    “小裴卿不贪钱财,不图土地,却独独以亲情为重,甚好!”秦皇对裴盛秦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微微点头,闭着眼睛轻声道“此子性情,可堪大用。”

    清河一看秦皇神色,便知道裴盛秦在秦皇心目的印象越来越好了。心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通知娘家,裴盛秦只可为友,不能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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