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晋朝的使团正在向长安靠近,算上仆役和护卫,浩浩荡荡的使团足有数百人之多。带着一车车的礼品,外加一个被关在囚车中的朱绰,在上千秦兵的保护与监督下,在官道缓缓前行。
使团里最惬意的,自然是石三了,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小弟的簇拥吹捧下行走在使团的最前方,看似威风凛凛。
石三此时此刻,正在感怀他这半年来的传奇经历。先是在临沂凭借高超的人格魅力降服了秦朝名将裴盛秦,紧接着按照裴盛秦之策,潜入晋朝发展。当他辛辛苦苦筹备许久准备献给晋朝的粮草被襄阳秦军抢走后,石三曾一度心灰意冷,所幸天不亡赵,就在石三最绝望的时刻,他遇到了桓冲。
要说石三现在最感激的人,第一个便是为他献上南下奇策的裴盛秦,第二个则是“慧眼识珠”的桓冲。当桓冲获悉了石三的“忠义之举”后,便力排众议,让石三担任了大晋荆州军的军师。后来议和了,桓冲更是多次上疏司马曜,为石三邀功。司马曜听说了石三的故事,出于千金买马骨的心态,同时也是为了面向全晋朝竖立一个“榜样”,于是他决定捧石三一把。就这样,作为英勇献粮的义民,石三莫名其妙的火了,一时间竟成为了晋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正因如此,这次出使秦朝才选了石三作为正使,司马曜这也是变相地在向晋朝百姓宣告只要对大晋忠心耿耿,就有大大的前途。你看那石三,战时冒着巨大风险为大晋筹粮,哪怕粮被秦朝抢了,大晋也不会忘记他的功劳。你看看,如今有了出国镀金的美差,大晋朝不是第一个就想到他了么,全国人民都要向石三学习啊!
当然,虽然说这趟出使不难,事情都在议和时谈妥了,这次按着条约履行就好。但司马曜还是担心石三一个普普通通的“义民”完不成任务。因此,这一次司马曜给使团配备了好几个副使,来配合并指导石三开展工作。
“快到长安了,马上就能见到裴侯,本座高兴啊!”
石三美滋滋地说道,他周围的仆役都是复赵会的人,说话完全不需要顾忌什么。如果使团里的其他人靠近石三,会有人提前通报他。
“想想本座在秦朝奋斗数十年,终究未能发展起来,到了晋朝还不到半年,便混成名士了。多亏了裴侯的妙计啊,若不是裴侯指点本座南下,本座哪有今天?收服裴侯是本座的荣幸啊,咱们复赵会有了裴侯这般豪杰,何愁不能复兴大赵!”
石三越说越高兴,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绑架裴盛秦的举措是多么的英明,不由又有些飘飘然了。
一旁的小弟们察言观色,纷纷献上了马屁,同时开始尬吹石三的“识人之明”。
“大使,嵇侯过来啦!”
一个小弟慌慌张张地向石三汇报。现在大家伙都是大晋朝的官吏了,得讲究个身份,不能再主上主上乱叫了。联秦大使便是石三如今的正式官职。
石三脸色一变,嘀咕道“这嵇旷总爱找我的茬,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事。大家都注意点,一会嵇旷过来后,千万别说错话。”
要说这晋朝使团里,还有谁可以让石三这个正使害怕,那就是嵇旷了。嵇旷乃是血龙府之主,第四代弋阳侯。此番随使团入秦,一为监视使团成员,二为探查秦朝情报,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次晋朝使团里面,便有上百血龙执事。
血龙府乃是晋朝的密谍机构,序同秦朝青蝇司,是晋天王司马曜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来,青蝇司与血龙府之间围绕着侦查与反侦察、渗透与反渗透、间谍与反间等方面,展开了无数斗争。不过,血龙府和青蝇司的最大区别,便是其深受晋朝世家士族世袭罔替文化的影响——历代血龙府主皆由弋阳侯兼任。
此时,只见一个穿着怪异的白发青年骑着青马,背负一面紫色瑶琴,来到了石三身侧。
这青年穿着一件血红色的窄袖袍服,袍服上却绣着龙纹,周边还绘着日月星辰。说这是龙袍吧,衣服的样式分明截然不同,何况谁家龙袍会用这么不吉利的血红色;但若说这不是龙袍吧,所绘花纹却偏偏与晋朝的龙袍一模一样,无论是龙纹还是日月星辰。
这身衣服叫血龙服,历代嵇氏子弟在袭任弋阳侯与血龙府主时,皆会由当代晋帝赐予一件血龙服,以示恩宠与信任。嵇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家族,嵇氏对晋朝皇族司马氏最是愚忠,百年来深受司马氏的器重与信赖,被称为“护龙家族”,甚至连密谍机构这种国之利器,都是由嵇氏子孙世袭。同样,这身血龙服在全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其中寓意了嵇氏对司马皇族无与伦比的忠义。
紫色瑶琴则是嵇氏直系子弟的象征,号称嵇琴,与之配套的还有一首名曲《广陵散》。凡嵇氏子孙,皆喜佩嵇琴,奏《广陵散》。
这位背着瑶琴,穿着血龙服,骑着青马的白发青年,正是弋阳侯嵇旷!
石三露出讨好般的笑容,抱拳道“见过嵇侯,嵇侯来见下官有何贵干?”
嵇旷冷冷地盯着石三,眸中尽是质疑之色“前些天石大人的仆役中,似乎有一人脱离了队伍,今日才归,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石三太子眼皮一跳,暗呼糟糕。他前几日派人出去,乃是提前去长安城给复赵会分舵的左右护法传信,通知他们自己就快到长安了。石三没想到嵇旷观察得这么仔细,自己堂堂正使,偷偷支使一个人出去一趟,竟也被他发现了。
石三眼见掩饰不了,眼珠子一转,便嚷嚷道“下官派人提前潜入长安打探了一番秦朝的情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下官身为使团正使,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石三太子这波回复可谓智商爆表,他估摸着嵇旷这时候来质问他,肯定已经提前查清楚自己是派人去长安了。与其否认此事,让他找到借口发难,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我是提前派人去长安了,但我是为大晋朝打探情报啊!我是使团的正使,这些事情由我来做,很正常嘛!
“听说石大人在被荆州刺史提拔为军师之前,本是襄阳一代的富民?”嵇旷眼中疑色不减,冷笑道“石大人寻常百姓出身,入仕朝廷不过数月,又无外交经验。这次乃石大人第一次出使国外,怎么会想到提前派人去长安探查呢?”
嵇旷的怀疑很简单,作为正使,提前去查探消息并没错。但你既然是寻常百姓出身,以前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骤然成为一国正使,不紧张得瑟瑟发抖就算好的了,还有精力想到探查情报?
石三梗着脖子,道“《晋律》可没规定寻常百姓就不能出人才,下官天生聪慧不行么,嵇侯何以因此质问下官?”
嵇旷见石三回答得滴水不漏,知道今日问不出什么来了,缓缓道“石大人好自为之,吾将会一直关注着石大人。”
嵇旷针对石三不是没有理由的,作为晋朝最大的间谍头子,嵇旷在某些方面特别敏感。
石三自称是襄阳百姓,听说晋朝收复襄阳,便来献粮。可他早不来晚不来,非得等暴秦收复襄阳之后那段时间来。结果说是给晋朝献粮,实际上粮草全贡献给了秦朝;另外石三在投奔桓冲时,身边便跟着不少扈从。对此,石三的解释是自己本是乡下富户,这些人都是家中仆役。按理说,家中有这么多仆役的人家,就算居住乡下,也不会完全默默无名。事后嵇旷特意问过一些襄阳附近的百姓,没人听说过襄阳附近乡里有个石家。
因此,嵇旷一直觉得石三的出现非常可疑,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然后混入晋朝朝廷。不过很可惜,由于襄阳的户籍一直都掌握在秦朝手中,嵇旷就算怀疑石三的身份有诈,也无法核实。只能在平时多对石三投入关注,以图有所发现。
嵇旷离去了,石三朝着嵇旷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不就是靠着祖宗萌荫混了身血龙服么,有什么好神气的。老子还是大赵皇裔呢,说出来吓死你!”
要说晋朝护龙家族嵇氏和晋朝皇族司马氏之间的因果,还要从百年前说起。
在西晋惠帝年间,八王乱起,晋惠帝司马衷亲征成都王司马颖。晋惠帝行军至荡阴,遇伏,为叛军所败,百官溃逃。在最危险的关头,唯有侍中嵇绍背琴提剑,守护在晋惠帝身边。
那时,嵇绍浑身被叛军砍得伤痕累累,鲜血飞溅,却死死地将晋惠帝护在身后,不肯退却半步,直到战死。嵇绍飞溅之血甚至染透了身后晋惠帝的龙袍,最终惠帝抱着嵇绍的尸体痛哭流涕!
晋惠帝脱险之后,浣衣局的婢女见龙袍上尽是血迹,便欲为惠帝换衣。惠帝却说“此嵇侍中血,勿洗也!”
后世数千年来,但凡能人将相,多有推崇嵇绍者。比如著名的宋末丞相文天祥便曾作《正气歌》一首,盛赞嵇绍之忠义。诗曰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某一次宴会上,晋惠帝忆起嵇绍,竟泪流满面。深感嵇绍之忠义,叹道“危难之时,百官皆弃朕,唯嵇绍一人不弃。我司马氏之天下,唯有嵇氏最为精忠!”
于是惠帝追封嵇绍为弋阳侯,令其子孙袭爵。又创血龙府,缉查天下,历代府主皆由弋阳侯兼领。晋惠帝亲自将那件沾染嵇绍之血的龙袍赐予了第一代血龙府主,从此形成惯例,凡血龙府主继立,晋朝朝廷皆赐血龙服。
嵇氏从此亦被称作“护龙家族”,世世代代在晋朝享受无上的荣耀与富贵。晋惠帝驾崩之前甚至留下了祖训“凡我司马氏子孙,永不得猜忌嵇氏子孙,唯嵇氏可执掌缉查之司,纵天下皆反我司马氏,嵇氏必不会反!”——凡事皆有因果,这便是嵇绍当年舍身护龙为嵇氏换来的因果。
梓潼公府。
一位太监带着圣旨上了门。
裴盛秦瞅了他一眼,道“陛下要我去接待晋朝使团?”
太监扬了扬圣旨,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赞道“裴侯,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裴盛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一个右将军,去迎宾不合规矩。说说,陛下给我准备了什么新职位?”
太监笑得更灿烂了“礼部侍郎。”
裴盛秦眸子一亮,肥缺啊。
“暂代——”太监补充道“等晋朝使团走了就自动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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