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会稽。
天策军成立至今七日,司马道子联军攻会稽也已有七天。战争如火如荼,两支新成立的军队都在迅速地磨合、成长。
会稽城外,冯该站在一处小坡上,此时天还蒙蒙亮。他看着被血液染得污黑的会稽城墙,面容凛冽。
“王爷有令,今日之内,务必要攻破会稽,不能再拖了。”
司马道子与一群附近军镇的主官除了第一日亲临前线看了看,后面便每天躲在后面的大营中饮酒作乐,将攻城之事都交给了冯该。
冯该倒也乐得如此,没有那些对打仗一窍不通的贵人们在旁指手画脚,他也能够更好的发挥。
一连打了七日,三四万联军打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两万,城内的天策军同样损失惨重,冯该草草估算天策军伤亡应该也已过万。自古有五倍围之十倍攻之的说法,联军的人数只比天策军多了一倍左右,对战守城方本是不占优势的,更何况联军缺乏磨合。
不过幸运的是冯该早已发现,这所谓天策军实际上就是之前驻守会稽的两万晋军。这些本就是士气低迷的新降之兵,加上会稽城中的秦将担心他们临阵倒戈,强行打乱重组了编制,又安插秦兵老卒替换了这些降兵的基层将领,导致这支军队比联军更加的缺乏磨合,战力也是低到不能再低。
正因如此,在七日的攻城过程中,联军已经渐渐的占领了优势。司马道子当初怕秦兵怕的要死,如今见己方占了优势,又开始变得好大喜功。今日出战时便对冯该下令,要求联军在今天攻破会稽。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洒下时,黑压压的联军又开始渐渐向会稽高大的城墙推进。过程和过去七天一样,只是军容要整齐的多,战争本就是军队最好的磨合剂,只是代价大了些罢了。
此时,裴盛秦与石越同样已经登上会稽城头,准备迎敌。在付出一万五千人的伤亡后,现在还存活下来的五千天策军也已有了几分精锐气象。
敌强我弱,按照现在的态势,继续刚下去,显然是挡不住联军的。好在今日王玛之传来了消息,船,已经造好了!
自从联军开始进攻以来,雍建岚需要领兵守城,督造之事便全权交给了王玛之。此人倒也生得玲珑心思,知道形势比人强,一直规规矩矩办事,从未乱来。
“将主与诸位将军已经在安排登船了,需要两个时辰,守到午时,我们就可以撤离了。”石越附在裴盛秦耳边,轻声说道。
裴盛秦会意,微微点头。
船造好了,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本着就近原则,东晋在会稽的驻军基本上都是会稽本地人。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城中,只有带上他们的家眷,他们才能安心为前秦效力。
原本仓促之间,裴盛秦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幸好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下令造了能装三万人的海船。加上天策军又减员到了五千人,装上这五千人的家眷倒是问题不大。
至于战死的那些天策军将士的家眷,裴盛秦只能散尽会稽府库中的金银,为他们颁发抚恤。想来东晋收复会稽后也不至于对自己的百姓举起屠刀。并非不想带走他们,只是人多船少,有心无力,实在难以将两万人的家眷统统带走。
裴元略与其余人此刻正在安排归降的会稽官绅和天策军家眷,以及四千天策军分别登船,同时也需要往船上搬运充足的粮草与其他必备物资。
裴盛秦和石越只带了一千人守城,两人的目标是坚守到午时,然后立即带兵撤到海边。裴元略会一直留在海边,等到他们汇合登船,然后一起出海离去。
号角呜咽,联军抵达城墙下,开始攻城,厮杀声震天。
“滚木,礌石,放。金汁准备!”
石越沉稳地指挥着天策军反击,裴盛秦默默地学习记忆着石越的指挥方式。天策军士卒们也早已习惯,从容不迫地反击着。面对冯该这样的一流名将,也幸亏天策军这边有个石越,否则还真难以抗拒。
裴盛秦也在成长,这些日子沐浴在血与火之中,裴盛秦无论是胆略还是气魄都有了大的提升,偶尔有联军士兵攀上城头,裴盛秦甚至也会斩杀一两个人。
裴盛秦看着外面面目清晰可憎的冯该,不由问道:“石叔擅射箭么?”
石越一愣“公子何故此问?”
“用弓箭,射杀冯该!”裴盛秦眼神一厉,冯该对前秦是个极大的威胁,要是能够解决掉,绝不能手软!
石越摇头道:“冯该看似站得不远,却刚好卡在一箭之地外面,难以射杀。”
裴盛秦只好悻悻作罢,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把后世的八牛弩给仿制出来,在攻城时一定能给敌将一个惊喜。
两个时辰过去,今日联军的攻势异常凶猛,加上城墙上只留了一千守军。此时守城的天策军士兵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好在此时联军暂退了,比起守城方来说,攻城方消耗体力更巨大。虽说现在联军士气正盛,但也无法改变体力空乏这个事实。到了午时,需要退下去埋锅造饭,用了午饭才有力气继续攻城。
见联军暂退,裴盛秦朝石越使了个眼色,二人迅速召集残余的天策军士兵,在城楼上灌满猛火油。
“石叔,确定这面城墙附近的百姓都已经迁移了吗?”裴盛秦再次确认道。
石越坚定地点头:“公子放心,这面城墙一里之内的百姓都已经安排迁离,又设置了隔离带。这把火只会阻隔南蛮联军,绝不会伤到百姓。”
火油之计是石越提出的,通过焚烧这一面城墙,阻碍联军破城追击,以确保裴盛秦所部能够有充足时间撤出会稽,抵达海边登船。
准备妥当,裴盛秦立即带人撤下城楼,离去之前,朝铺满火油的城楼上扔了一个明亮的火把……
冯该是在用饭过程中得到的消息,当时他与联军众将一边吃饭一边闲谈,正说到今天守城的秦军特别少,敌人似乎未尽全力。
“报,冯将军,会稽燃起来啦!”斥候赶来,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什么!会稽怎么燃起来的?”冯该惊问。
“是秦军,秦军离开了城墙,然后放了火。”
“不好,秦军要逃!”冯该何等人物,顷刻间便想明白了,立即吩咐道:“通知各营,不要吃饭了,赶紧攻破会稽,追击秦军!”
于是联军又拖着疲乏的身子跑到城下开始灭火,熊熊燃烧的城墙用了几个时辰才勉强扑灭。等到大火熄灭,联军终于进入空无一兵一卒的会稽时,天色已然黯淡。
会稽临海,阵阵咸凉的海风带着秋意,冲洗着众人的身体。守了一上午城,又立即骑马从城内逃到海边,裴盛秦麾下士卒都疲惫不堪。此时感受到温柔的海风,都是精神一震。
九艘满载人手的大船静静地漂泊在大海中,等待着正式启程。还有一艘则停泊在海岸处,上面留有充足的空间,裴元略正在这艘船上眺望着岸边。
“父亲!”
裴盛秦远远地朝着裴元略招手。
为了不让联军发现这支天策军的底细,名气较大的裴元略一直没有上过城楼。这些天来,每日裴盛秦上城楼指挥守御,裴元略都会在将军府中暗暗担心,生怕刀剑无眼伤了他孩儿,今日同样。见裴盛秦平安归来,裴元略已是热泪盈眶,欣喜道:“好,好,吾儿平安就好!”
不久之后,十艘海船扬帆起航,满载而归。
当天晚上,耽搁许久的冯该终于追击到了海边,除了狼狈疲乏的联军追兵,海边已空无一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冯该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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