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锦瑟双手一个用力,她面前的屏风应声而倒。
饶是南珠这样处变不惊之人,都有些讶异于她这般的举动。殿内众人,或是惊呼,或是闪躲,皆避之唯恐不及。
萧晟望着那屏风之后的南珠同锦瑟,不由怒上心头。加之见那女子一身朱红色的官服,竟像是偷偷潜入般,心中更是笃定她二人又在密谋些什么。
“怎么,姑姑竟偷听到了朕的眼皮底下了?”
南珠忙跪下回道,“陛下恕罪,婢子并非有意,陛下来之前,婢子同李姑娘就已在此处……”
萧晟此时笃定她是受太后之名,前来监视,内心更加气恼。
倒是李思华言笑晏晏,嘴角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思华,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竟像是闺中姐妹一样,亲热地来拉锦瑟的手。
锦瑟双唇紧抿,牙齿咯咯打着颤,天知道她此时多想一巴掌扇在李思华那张假惺惺的脸上。
“陛下,臣妾有心求你一件事。”
李思华起身对萧晟行了一礼,锦瑟这才发现,她的动作,竟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心中更是惊恐。莫不成太后的计谋便是找人取代自己?她这样想着,心中斗志更盛。
李思华还未来得及拜下去,萧晟便伸手扶住了她,那模样,竟是半分没有察觉李思华的异样。
萧晟本是因锦瑟二人有些恼怒,但终究是得锦瑟开口,仍旧耐心问道,“何事?”
“臣妾想求陛下,他日册封之时,让李小姐做我身边的一名女史。”
李思华笑着,此刻锦瑟以及无法看清她心中所想。想当初锦瑟顶着奉召入宫做女史的名头从临城逃脱,如今此事竟真的应在了这里。不免多了几分造化弄人之感。
此时的李思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莽撞之人,她脸上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仿佛是长在皮肉中一般,落落大方,又知书达理的模样,说是哪个世家小姐也不为过。
萧晟有些为难。
“为何一定是这李思华,换个旁人吧?朕总觉得她带着些不详。”
锦瑟看着那人眼中好不掩饰的嫌弃鄙夷之色,不由红了眼眶。
她甩开李思华的手,道,“陛下,若小女并未与锦瑟姑娘换魂成功,陛下可会娶小女?”
萧晟本就有些恼怒她冒犯天颜,如今竟又好不掩饰心中攀龙附凤之意,神色上说不出的厌恶。
“朕只钟爱锦瑟一人。”
“呵呵——好一个钟爱,竟连眼前人是否心上人都不知。”
锦瑟神色悲怆,只觉得身上由头至脚的寒。那寒冷由心而起,又直击识海。
萧晟脑中忽然闪过一次念头,但又瞬间被自己否决。
不、不可能!
他望着眼前温柔似水的锦瑟,曾经的过往点滴,她都应答如流。怎么可能换魂么有成功呢?他忽而又想到,若这女子所说的是事情,当真是没有成功呢?
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只见她仍旧是素日可憎的模样,没有半分锦瑟的气度和文雅,私自窥探君主不说,如今还口出狂言。
想着,他便有些怒从中来。
只是他不知的是,锦瑟本没有变,乃是他,如今看惯了才貌兼备的锦瑟,有了对比,这才对如今无盐的锦瑟开始默默有了嫌弃之意。
“大胆李氏,朕本是念及你也是受害者,未对你加以惩戒,如今还敢冒犯圣颜,当真是不要命了?!”
锦瑟从未觉得对方如此凉薄过,她心中的萧晟,一直都是那个潇洒少年郎的模样,仁心,热血,又正义直言。她从不曾想到,他会是这样言行不一之人。
如今冷不防以旁人的角度观之,竟是实打实的可笑。
素日深情,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局中人才有的错觉罢了。
锦瑟想着,心中赌气再也不愿给他一丝机会,只自顾自道。
“陛下恕罪,不过是与君相识半载,也称不上情深,只当小女是瞎了眼,认错人了。”
锦瑟将自己衣袍的一角奋力撕下,道,“当日待君归,今日割袍断义,只当全了咱们这一场情谊。”
锦瑟说的决绝,浑身皆是冰冷疏离。萧晟望着,心中疑窦渐起。
“你当真是锦瑟?”
只是他这样想着,依偎在身侧的人,立刻起来反驳,“陛下,当真是被李思华哄住了不成?”
说着便捂住了脸,偷偷泣泪。她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着,高耸着的飞云髻压在头顶,露出半截洁白如玉的脖颈,甚是优美。
萧晟见状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刻抬起她的头,强令她看着自己。
锦瑟不愿再见他二人亲密,也不纠缠,只苦笑着,一步一顿,出了这伤心之地。
“这便是太后叫我来看的好戏?只是我竟不知,这样的结果,对太后来说有什么用。”
锦瑟见南珠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由觉得有些许无力。她挣不脱甩不掉的,何止是这命运。
“感谢太后让小女看清了天子的无情。”
她望着那“储秀宫”三个字,笑的无比悲凉,果然知子莫若母,那秦氏果真将萧晟算得死死的。
“杀人哪里比得上诛心,太后要的,不过是让你对皇上死心、皇上也对你死心而已。换了寻常人,杀了便罢了,但皇上正是对你用心的时候,轻易杀了岂不是只会加深皇上与太后之间的隔阂?”
“太后真的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只是我竟不知,皇上知晓之后会如何。”
锦瑟心痛到无以复加,但仍旧止不住挂心萧晟。
“知道了,才是开始。”
南珠望着她,眼中满是深意。
锦瑟看了她许久,不知是心惊多些,还是佩服多些,终于叹道,“原来如此,是我错了,本不该搅乱这后宫一池春水。”
“哈哈哈哈!”
储秀宫殿前的台阶上,锦瑟笑弯了腰。只是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萧晟。此般放肆的模样,惹得来往的内侍纷纷驻足而立,忍不住往她这边看。
须臾,锦瑟终于觉得够了,自怀中掏出一物,那是她昨日在蒋渭生府上绣的一方帕子,上面用她独特的针法绣了一小片云纹,以及一支玉箫。本是想着当面送给他,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此物,便托付给姑姑了,若是有一日用得着,想必是大助益。”
锦瑟嗤笑着,语气中是无尽的嘲讽。
南珠不以为然,道,“如此便是多谢云姑娘了。”
这声云姑娘叫得太过自然,饶是锦瑟,都忍不住一楞。
“太后欣赏姑娘胆识,这才给了姑娘一条生路,至此以后,这世上便再无云锦瑟。”
南珠虽是语气平平,但锦瑟心知,她这句话的背后,是沉甸甸的威胁。
罢了罢了,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锦瑟望着这方被亭台楼宇切割成一片一片的碎裂的天空,只觉得这就像是牢笼,困得人窒息。
南珠递过来一张户籍,上面有她新的身份和名字,锦瑟接过,略福了福,当是感谢。
“他日若有用得着姑娘的地方,还望姑娘倾力相助。”
锦瑟惨然一笑,“怕是不会有,自古帝王多情,哪里会为一朵野花驻足呢。”
爱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情之所起,不过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