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曹小公子就感觉到后颈刮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他下意识扭回头去看。
曹丕大约是吃到了一颗酸葡萄，正皱着眉头往盘子里吐葡萄皮，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旁边的陪酒侍女想要给他递茶水,也被他推开了。
曹植摇摇头，心说他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难得有这么多漂亮姐姐作伴,他竟然一个都看不上。这是有多挑剔呀？
他分神想着,意识到诸葛亮还看着自己，眼神迷茫。他猛然想起刚才不经大脑思考的孟浪之词，又微微地红了脸。
“那个,我是说……”年轻人期期艾艾地，目光躲闪，不知道该看哪里。
诸葛亮愣了下已经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声音依然温温柔柔的：“抱歉，这种服务，是要另外算钱的。”
曹植：“……”
这可能是隐晦的拒绝。如此体贴善良地照顾他的面子,真是叫人感动。
“而且，”诸葛亮继续往下说，故作叹气,“家中已有亡夫,要是知道我……唉，那死鬼怕是要从棺材木里跳出来——”
“大丈夫若能自立，何苦需要夫人出来赚辛苦钱？”曹植同情道。
更何况还已经死了，那算什么问题？
他望着眼前低垂轻颤的睫毛,心里砰砰直跳,终于还是伸出手,覆在了诸葛亮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指腹下的肌肤柔软细腻，修长白皙的指尖有一圈薄茧，大约是多年练琴磨出来的，却不显粗糙，让他觉得像是仙人走出画卷，更多了几分真实感。
他们老爹曾经豪言放话：在他们家，如果只是钱的问题，那就绝对不是问题！
“那，”曹植略微绷紧了声音，局促道，“我可不可以再——”
加价？
他满眼写着一句话，给个机会吧！
当啷——
诸葛亮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回一扯。
曹植身体歪了歪，正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上空落下，贴着自己的脸颊掉在桌面上，落在一对云纹瓷碗中，里面装着冰糖凉粉，溅出来不少，沾到了衣袖和脸上。
是小块破碎的瓦片。
没什么攻击力，但这么突然掉下来，还是挺吓人的。
又有一片灰尘从房梁上簌簌落下，他连忙抬起袖子掩住呼吸，匆匆退开，擦了把冷汗，好险。
再看向诸葛亮时，他也吓了一跳，弯眉蹙起，唇角抿着，似乎是要苦笑，但最后只是舒了口气。
“可能是前些日子修葺屋顶时出了些问题，”旁边的侍女慌忙解释，“公子受惊了，这就为您换一套餐具。”
她一边擦拭桌子，一边匆匆给诸葛亮递了个眼神。
他没有立刻接收到信号，方夫人下午刚给他进行过精简的入职培训，想了一会儿，他好像明白了，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曹植擦去袖口上的水渍。
“小公子可需要更衣？”
曹植轻咳一声，点点头：“那便麻烦夫人了。”
曹丕在对面愈发虎视眈眈，他却没管那么多，根本没察觉到，喜滋滋地站起身，跟着人往包厢外边走。
“这怎么可以——”曹丕一拍桌就要站起来，被两旁的人按住，依然气不过。
更衣是什么意思，谁还不知道吗？
要是进了房间，那不是最容易发生什么……
司马懿犹豫了下：“要不，你去加入他们？”
曹丕：“……”
他愣了下，低下头，竟然还真是思考起来。
好，就这么办吧！
曹丕被说动了，放下一身戾气，神色变得从容起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下旁人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了，面面相觑。
最后都看向司马懿，眼神像是在看昏君宠妃身边的奸臣。
司马懿：“……我怎么知道他真的想啊！”
早知道小老板对女装大佬这么感兴趣，他肯定会另外想办法。比如，比如……
“不如大人牺牲一下自己？只要能转移丕公子的注意力就好！”手下偷偷说，“其实我刚才看到了！明夫人给您送了一套裙——”
司马懿面无表情，把他拍到了桌子下面：“没可能。”
曹丕的脚步还未走到门口，就被挡住了。
他喝多了闷酒，头脑发昏，只觉得眼前一道阴影压下来，怔了怔，抬眼去看，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窈窕的美人怀里捧着一支琵琶，朝他轻轻一笑，一张妩丽娇艳的脸便如盛放的牡丹，光彩夺目。她弯腰行礼，发间垂落的银链相互发出细碎的敲击声，令人晃神，不禁想到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这样一句形容。
她缓声道：“公子若是喜欢琵琶，可愿听妾奏一曲？”
不一样的。
曹丕望着她，一时思绪翻涌，心情复杂。
冷静下来，他想到，乐坊里的美人乐师何其多，自己刚才为何会这么冲动？
他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我——”
却被对方笑盈盈地打断：“明夫人是乐坊里的新人，第一次见到如此多青年才俊，公子若是太热情，会吓着人家的。”
“嗯……我不是……”曹丕脸颊发烫，想要解释，在那一双动人眼眸的注视下，却有些说不出口。
美人确实是大美人。
但就算他喝得微醺，也不至于仅仅被这样看几眼，就四肢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晕晕乎乎地看着她牵引着自己回到座位上。
这绝对是乐坊里隐藏的高级NPC。
曹丕口干舌燥，终于找回一点身体控制权，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那边，美人又朝他一笑，将一双纤纤玉手放在了琴弦上，叮一声拨动。
刹那间，整个宴厅里仿佛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垂下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合上眼睛，抚动丝弦。
良辰夜景，便为君弹一首安眠曲。
……
大约是刚才发呆时多喝了几杯酒，曹植刚跨出门，便觉得一股热意从胸口涌上来，酒精上头，脸色愈发红润。
乐坊给宾客准备的备用衣衫和临时休息用的房间总是有一些额外的福利……这是来的路上，他听其他几人说得，越往里走，心跳越快，特别想当场吟诗几首，安抚心情。
只是走着走着，嗖一声，身旁的人突然没了影子。
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揉了揉眼睛，四处一看。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支掉落的发簪。
人呢？
曹植茫然地走回来，捡起那只红玉头饰，上面还别着一只新摘的桃花，娇嫩欲滴，花瓣上裹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在空气中许久还未凋谢。
【朱雀套装：宝钿流苏玉钗（已绑定）
品级：橙色
属性：精神15%
法术攻击力2000
额外20%几率无视护甲造成250%的穿透伤害
……
魅力20】
绑定？
曹植愣了下，将那玉簪捏在手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明夫人也是玩家？
盛世里提供隐藏称号的途径不少，这倒不是令他特别意外的地方。
他反而想到，如果“她”也是玩家，那阻拦在他们之间的……人机恋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正感动着，眼前一道黑影落下。
曹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那追随而来的寒意已经压在了他的脖颈旁。
利刃擦过一道血丝，惊得他立刻僵住，一动不敢动了，抬眼去看。
“他人呢？”
他睁大眼睛，嘴唇张了张。
“青莲”二字刚要吐出，就被逼近的剑刃顶了回去。
曹植出了一身冷汗，酒都醒了，微微委屈：“我不知道啊……刚才一转身就不见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那便好。
李白满意地收回利剑，往年轻人肩膀上一拍，顺手抽走了那只发钗。
“别想了，自己找个房间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
天字号包厢里，两队人各坐在一边，酒喝了不少，却说不上几句话。
初次打交道，没个热场的人，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点僵。
算了，谈感情太尴尬，还是先交流情报吧。
周瑜轻咳一声，主动打破沉默，给刘备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布局计划。
他今天只带了鲁肃进来，但其他人都没闲着，在外头提前排查地形，若是里面出了意外，虽是都能清出一条退路来，给他们接应。长安城内的守卫反应肯定没有那么快，真打起来，他们也有把握直接杀到城门外上船。
虽然周瑜口中说着“如果”、“万一”，但是看他紧绷的脸色，似乎按捺着心中的不悦，更想主动在舞乐坊里挑起是非。
……可能周公瑾是个文雅人，看不惯这种庸俗的场所。
刘备边听边想，很给面子地拱手道，佩服佩服，不愧是江东儿郎，果然有几分血性。
“至于我这边，虽然潜伏已久，却没什么进展，十分惭愧啊。”刘备叹气。
他们安排了五个卧底，几天时间都在想办法和各种能接触到的NPC对话，挖掘信息。
但目前为止，只收获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
什么舞姬争头牌，某乐师吃了不新鲜的橘子过敏了，厨娘的女儿疑似得了重伤风……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性格柔软，一惊一乍，难以独当一面，都不太可能是暗中和拐子联络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埋头苦思。
突然，房间门唰地被人从外边拉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似乎是没站稳，直接往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扑过来。
几人脸色都一遍。
鲁肃喊着小心，正准备拔剑，却看到周瑜已经迅速起身，把人接在怀里。
诸葛亮舒了口气，裙摆被桌角扯住，挣扎了一下才脱出来，扶着周瑜的胳膊坐起来，向他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理了理微微松散的外襟，将胸口裹得严实一些，挡住了几个人直勾勾的目光。
“……先生？！”
刘备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张打扮得明艳的脸庞，惊得筷子都掉了。
怎么回事，原来先生竟然是……大美女？
“这么惊讶，难道子龙将军没说过么？”诸葛亮不由笑了。
他一开口，又恢复了平常的声音，温润清亮，让刘备恍惚产生的怀疑又按了回去。
诸葛亮俯身帮他捡起筷子，接着直奔主题，简短道：“我从植公子那儿打听到一点消息。”
刘备本想追问，一听是正事，连忙改口：“如何？”
诸葛亮清了清嗓子。
“舞乐坊里有两条密道，从方夫人的房间里进去，可以直通护城河外。还有一条在厨房后院，是为了给前来消遣的贵客……呃，若是被家人找上门来时，紧急逃难用的。”
“……”
听完以后，房间里陷入沉默。
周瑜缓缓道：“用美色勾引小朋友骗取情报，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诸葛亮眨了眨眼睛，神情状似无辜。
“我只是觉得，万一我们能用上呢？”
谁要用这种逃生啊密道？他们又不会被人抓奸！
诸葛亮干咳：“方夫人还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乐坊里藏了一个绝色大美人。”
她花了许多银两好生照顾这位神秘美人，为此冷落了不少乐师舞姬，大约是想找个机会，推销给哪位贵客卖个好价钱。
若是如此，他分析道，方夫人不太可能同时参与贩卖孩童的事情。
周瑜脸色微微缓和，点点头：“也难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另外还有一件事，”诸葛亮继续道，“两位曹小公子进城时，遇到了一位吕夫人。”
“哪位吕夫人？”
“……就是那位。”
他们似乎听懂了，那就是西汉的会长夫人吧？
“自从西汉搬进长安宫里，似乎就没怎么听到消息了。”周瑜沉吟。
“听说宫里小妖精太多，吕夫人很烦恼。”刘备提供新线索。
突然，他眼睛一亮。
“我好像知道阿斗从哪里来的了……”
众人沉默。
果然是你们老刘家惹出来的乱子吗？！